“姐姐好计策!”钟离冰拍手称快。
凌琰亦赞道:“璟儿说得好!如此一来,倒都不一定需要方才那镖头首告,恐怕那县官自己就会东窗事发。”
“我们快些吧。”温景漾毕竟是第一次销赃,多少还有些紧张。
“那个县令,姓什么来着?”钟离冰问了一句。
“好像姓潘。”温景漾道。
凌琰突然停下了脚步,温景漾和钟离冰同时看向他,面色亦凝重起来。
凌琰服下身子,将耳朵贴在地面,细细分辨。
一个贼的嗅觉异常灵敏,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足矣令他们警觉。钟离冰和温景漾都知道,凌琰此举,甚至可以听得出不远处人来的多少,乘坐马匹的多少,是否有马车。
“追兵来了。”凌琰站起身来。
☆、无尽归途
这一次,三人像是有了默契,只相视片刻,齐声道:“不能跑!”
钟离冰摘下帷帽,束起了发髻,坐在了镖车前。凌琰和温景漾则在侧面骑马前行。钟离冰扮成了一个趟子手,凌琰扮成了一个镖师,温景漾,是他的妻子。
“有……这样走镖的吗?”温景漾不禁疑虑。
“当然……”凌琰耸了耸肩,“没有。”
“凌大哥,追兵有多少人?”钟离冰突然警觉。
凌琰道:“大约有十几个人,训练有素,不像是普通追兵,像是杀手。”他眼中闪过一丝杀气。
“用刀还是用剑?”钟离冰回头问了一句。
凌琰没有带兵器的习惯,毕竟行窃并不需要凶器。不过,他准备开杀戒了。
“用刀。”凌琰伸手。
钟离冰从腰上拔出弯刀递给凌琰,随口道:“我记得你不是用刀的。”
凌琰道:“不会用,才不容易留下痕迹。”
“如果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那不是一个县令能找的起的,会不会是……他上面的人派来的?”温景漾紧紧握住手中的马缰,掩饰着自己的紧张。杀手,她不是没遇到过,可这一次,他们竟是在泰然自若地等着杀手追上来。
凌琰擦净了刀刃,用手指在刀刃上划过,低声道:“璟儿,一会儿,我们要杀人,你退后。放心吧,我会保护你。”
这一次行动,凌琰和钟离冰都感觉到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当然,他们不是解决不了这些人,只是,他们对自己的实力也是清楚的。如果没有旁人相助,他们不可能那么快得手。
凌琰道:“疑点有两个。第一,在我们出杀招的时候,对手出招都迟疑了片刻;第二,刚才有一个人跑了。”
“不,不可能!不可能!”钟离冰似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浑身不住颤抖起来,蹲下身子,抱住了头,“表哥……表哥……是表哥……是表哥!”
疼,突然感觉浑身都很疼,钻心的疼,刻骨的疼。又是那种行岔了真气的感觉,每一次发作,还都是那么疼。
“你冷静一点。”凌琰握住钟离冰的手腕,“方才跑掉的那个人,看身量是个女子,不会是你表哥。”
半晌,钟离冰缓缓起身,长舒一口气道:“谢谢你,凌大哥,我没事,我们走吧。”
他们一同将这一车赃银送往了灾区,的确是暂解了燃眉之急。
他们是在众人的欢呼雀跃当中离开的,在灾民的眼中,三人是拯救他们的圣人,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是贼,亦更没有人会在意他们是贼。
从这一日起,钟离冰终于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侠盗。她干的这一票,连凌琰都没有干过。甚至,是连一群人配合,都很难干成的一票。
但是,根本没有想象当中的那种令人欣喜的成就感。只剩下心里的空洞。仿佛,突然又没有了目标。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没有满满一车的赃银,也没有身后穷追不舍的杀手。他们只是路上偶遇的凌琰、凌璟兄妹和凌琰一直视作小妹妹的挚友钟离冰。
凌琰道:“这是北上的路,如果我没猜错,你是要回京城?”
“对。”钟离冰点点头,笑了,“我想吃舅舅家的饭了。”
“你决定了?”凌琰问。
“嗯。”钟离冰轻描淡写,“在外面跑了这么久,想回家,想见亲人了。”
温景漾执起钟离冰的手道:“想必水彰应回到京城了吧,希望你能让我知道,你们都好。”
“我怎么让你知道?”
“你们可以给我写信,颍筠府,温宅。”
“好。”说罢,钟离冰策马而去。
“等等,你是说……”凌琰从钟离冰的背影处收回了目光,看向了温景漾。
“今年除夕,陪我回家吧。”温景漾会心一笑。
“你决定了?”凌琰又是这样问。
温景漾道:“冰儿她跟以前不一样了,你我都看得出来。这两年,她一定经历了一些事情。可是你没有问她,我就知道她不想对人提起。如今她都做了这个决定,我遇到的挫折跟她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我……很想回家。”
“璟儿……你……”凌琰听闻此言很是欣喜。
“不要叫我璟儿了,叫我景漾。”
入夜了,钟离冰没走,她又回到了蘅芷县。
这里有赌坊,她去看了一场,是赌棍秦老六的局。至于赌局最后的输赢,她也没在意,反正,这个人是母亲的手下败将。
她不是来看赌局消遣的,就算是要消遣,至少也应该看母亲这样水准的赌局。是一种预感驱使着她回来,一种强烈的、奇怪的预感。
夜深了,她潜入了蘅芷县潘府,也就是县令的府邸。
有的时候人的预感,就是那么准。至此钟离冰也不难想象,自己的父亲,一个那么理智、强大的人,有许多的重要决定,是凭着预感做出的。
这一切的景象,全都是钟离冰在屋顶亲眼目睹的。那个女杀手如何潜入府邸,如何进入卧室,如何在那县令喊出之前杀了他,没有多流一滴鲜血,没有在自己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的刀进入得很缓慢,似是在享受这个过程,这对于被杀的人来说,是一种非常痛苦的死法。她全身而退。恐怕直到明日,才会有人发现他死了吧。
对于一个会武功的人来说,杀死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很容易。可是,不留下任何痕迹就很难了,这是杀手行径。
今日这县令出事,晚上便有人出手解决,这样的反应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可这个女子应当不是一个杀手,她带有的感情很强烈,是憎恨。
“你站住。”钟离冰在郊外追上了那个女子。
那女子停下了脚步。
钟离冰一针见血道:“你的警惕性太低,在你杀人的时候,一直有一双眼睛盯着你,竟也毫无察觉。”
不想那女子竟转过身来,冷道:“那是阿四技艺不精,献丑了。”
钟离冰问:“ 你为什么那么恨那个县令?”
阿四道:“这种狗官,难道姑娘觉得他不该死吗?”
钟离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命于谁?”
阿四道:“阿四听命于公子。”
“公子是谁?”
阿四不语。
“你是不是从京城来的?”
“是。”
“阿四,不得无礼。”林间一个男声响起,阿四和钟离冰即刻噤声,阿四猛然转身。
那是水彧的声音。
钟离冰不由倒退了几步。
“去见过表小姐。”水彧吩咐,随即现身。
阿四转过身去,与钟离冰面面相觑。钟离冰这才开始上下打量起了阿四。她的身量不高,人也很清瘦,面上可以看得见颧骨,眼神当中,透着一种常人没有的坚韧。她紧握着剑柄,剑身上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半晌,阿四终于硬邦邦地行了一礼道:“阿四,见过表小姐。”
“表小姐?”钟离冰愣了一下,“你是表哥的侍女?”
“她不是我的侍女。”水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公子……我……”
“你退后。”
“是。”阿四应了一声,退入了黑暗当中。
钟离冰上前几步,和水彧面对面。这种感觉很陌生,很陌生。
良久,她开口:“如果她不是你的侍女,那就是你培养的杀手?”
“不是。”水彧淡道,“我教她杀人,是为了让她能够立足于世。像她这样的小人物,若是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像蝼蚁般被人践踏。”
钟离冰道:“作为一个杀手,她还差得远;但是这种武功,行走江湖够了。她现在的武功,比我两年前,已经强上太多了吧。”
水彧道:“我已经准备,再杀一百个人就金盆洗手。现在,已经杀到了第六十三个。我在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发现了阿四,她是那个人家的侍女,那个人在死之前,企图轻薄于她。她说她走投无路,我给她取了名字,带回家里,让她做个侍女。我让她跟着护卫队学了武功。正好,我这些生意,倒有几个难度不大的,就留给她练练手吧。反正她……”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钟离冰打断了水彧,“表哥,拖泥带水,这不像你的行事作风。”
“嗣音。”
“啊?”钟离冰怔了片刻。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除了水彧,没有人以字来称呼她。
“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从前了?”水彧咬了咬嘴唇。
“是我变得不像自己了。”钟离冰的口吻十分清冷,“我现在……武功高强,鲜有敌手,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屁孩儿了。现在,我可以在江湖上独当一面,我可以保护自己,不再需要你保护我了,也不会再拖你的后腿了。”
“所以你……”水彧的气息有些紊乱,“你离开了我。”
“表哥……”钟离冰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背对着水彧,仰起头来,望着天边的月亮,“我也是后知后觉,原来表哥喜欢的……是以前那个天真、简单,什么都不懂的嗣音,不是现在这个果断、狠辣,武功高强,难遇敌手的嗣音。”她死死咬住嘴唇,强忍语气中的颤抖,却是留下两行清泪。
水彧从身后抱住了钟离冰,钟离冰丝毫没有防备,待到要反抗,却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