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自觉得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转向老太太求助:“老太太,您看……”
释贤“扑通”跪下了,委委屈屈道:“请祖母给贤儿做主!”
跟着她这一跪,劈里啪啦跪倒了一大片的人,包括释媛,包括释佩。
只除了三房的几个孩子,站得笔直。
老太太沉吟了片刻:“要说是你拿的,我第一个不信。只是东西是在你这里发现的,少不得要说你治下不严,让坏心眼儿的钻了空子。你今天受的委屈,就当是个教训。你到底还小,有些事,还是要多听听父母的意见。难不成他们会害你?”
释贤面如滴血,眼泪盈眶:“谢祖母教诲……”
周氏跟四姨娘,一边一个托起释贤:“定是你这孩子太要好,有人不忿,想捉弄你。也不想想,从小到大,你跟那个姊妹红过脸、拌过嘴!”
姜氏笑着回应:“你们家的这么着,我们媛儿岂不是更加老实得像个面团儿了?”
“女孩儿还是要老实点儿才好,”老太太不紧不慢地吩咐水蓝,“东西还给五姑娘,看把她吓的。”
释佩还真是给吓到了,只管往王氏身后躲。
释然朝水蓝无声地伸出手,接过银莲蓬,一直往前,直到把释佩逼得退无可退。
“真不要?你不要,我就收着了。回头拿去换油饼吃,你可不要后悔哦。”
释佩点头如捣蒜。
释然转而请示王氏:“四婶,五妹要把这个给我呢。”
没等王氏开口,她已经深深地揖下去:“那就谢谢四婶五妹妹了。我娘常说,吃了不疼扔了疼。回头我去换几个大饼,每个姐妹分一个,也算是皆大欢喜了,是么?”
王氏哭笑不得:“你都这么说了,四婶还能说什么。只是东西太小,别让你兄弟拿去。不小心吃下去,可不是好玩儿。”
“哦。”释然终于恢复了她惜字如金的原貌,再度朝着王氏作揖。
第24回
直到后半夜老三才回来。
一身的酒气弥漫了半条街。
陶氏却把家里的所有门都从里面锁闭了。老三拍门半天不见回应,直接从院墙翻了进来。
黑暗中,炕上的陶氏直直地坐着骂:“你就舍不得那口黄汤马尿,怎么不喝死你!”
“你就这么巴不得我死?”老三站在门外直着嗓子叫,“陶之华,你欺人太甚!”
陶氏咬牙切齿:“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在你杨家人眼里,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我恶,我连口酒都不让你灌。哪个给你马尿喝,你找哪个认爹做娘去!”
老三气咻咻地:“你非得这么逼人?我们兄弟打得缺胳膊少腿儿,你就高兴了?”
“你怎么知道?你有那志气跟那本事么?别叫人砸断你的狗腿就万幸了!”
老三痛心疾首:“你可真够狠的!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狠心的女人!”
陶氏冷笑不止:“后悔了?不光是你,早八百年前,杨家人就存了这个心。你算是说对了,我就是狠,就是不让姓杨的好过了!看不过?看不过就给我滚!”
“我的家,凭什么要我滚?”老三喘气如牛。
陶氏哈哈大笑:“你的家?你不要脸!上到一片瓦、下到一根草,有什么是你杨家的?我爹、我兄弟出了棺材本给我盖起了这几间屋,你的?我呸!满口胡吣真是你杨家人的做派,也不怕遭到天打雷劈!”
“昧着良心说话,你才不要脸呢。杨家没给东西?没给东西,当初你吃饭用手抓?”老三得理不饶人。
炕上静了片刻——
“桂月,去!把他杨家的那个碗找出来,给我狠狠地砸烂了!你放心,你杨家那点恩惠,我记着呢!这辈子死都不会忘!只是你们打错算盘了,送出来的东西想再要回去,做梦!”
老三气急地踹门。
屋里的释言给惊醒了,害怕得哭闹不休。
释怀和释容边哭边劝着母亲。
释然烦躁地翻个身,面朝墙壁继续装睡。
贫贱夫妻百事哀。
平时不吃酒,父亲和母亲都要口角,喝了酒就更不用说了,每次必定会闹得鸡飞狗跳、四邻皆知,什么面子里子全不要了。
释怀和释容她们只是一味地劝解,却并没有弄清楚矛盾的根源。
一切的怨恨,其实都是针对的杨家。
杨家不厚道,父亲若是个争气明理的,就该适当地保持距离。可事实恰好相反。
就如母亲说的,谁给酒喝、谁说好话,在父亲心里,谁就是好人。
一个完全没有血性、没有立场、没有好恶之分、不肯体谅妻子的心情的丈夫,怎么可能会保全家庭的和美安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没了动静。
释怀这才小心翼翼地开了正间门,放桂月进来安抚气得心口疼的陶氏。
“姨娘,爹呢?”知道父亲一向伶俐,释怀真担心他会见缝插针钻进来。
桂月气呼呼地说:“一千一万个人过不好,只有你爹不会。甭管他!那个人,冷不着也饿不着。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陶氏本来歪在被子上了,听了这话,忽地坐起来,义正词严地吩咐孩子们:“都给我离那个混帐远点儿!钻完牛棚滚猪圈,别给传上什么毛病!”
陶氏哎哟一声,重新倒下去,呻吟道:“传不传,我也管不了那么长远。老早我就给那个混帐气死了……”
桂月轻车熟路地劝道:“你早死了,岂不是趁了某些人的心了?你说的好轻巧!你去了,这几个孩子怎么办?你就忍心看着她们给人挤兑?爷不管事,咱从来就没想过指望他什么。要是连你都不管了,这个家还要它做什么!”
桂月可怜兮兮地抹着眼泪,道:“在那之前,姐姐别忘了,先把我卖了,换几个钱,也好给孩子们买个胭脂水粉……”
第25回
陶氏不则声了,只沉重地叹气,又叹气。
“就说今天,明摆着,他们就是在落井下石。”
桂月揪扯着腰带,咬牙切齿:“老太太太爷也就罢了,谁叫那是长辈呢。二姑娘是个做姐姐的,冤枉一下下头的,也没什么。两个丫头,卖了杀了都不值什么的狗奴才,也敢欺负到姑娘的头上了!这是真当咱屋头都死绝了吗!”
陶氏的眼中浮漾着森冷的光。
“试想,要是姐姐真的不在了,这几个孩子还不得给人当丫头卖掉?人常说,宁死当官的爹,莫死讨饭的娘。姐姐不也这么以为的?”
这一番劝说娓娓道来,陶氏果然冷静了下来。
看到母亲消停了,释怀和释容顿感心安。
陶氏便撵了二人去西间睡觉。
这边,桂月重新把释言哄睡了。
妻妾二人倒没了睡意,开始琢磨白天前头发生的一切。
“我怎么一脑子糨糊?到底是谁干的?为什么呢?”
“这个家,差不多了。”陶氏愤恨之余,颇多遗憾,“姜丽花为了二十两银子,连自己的亲侄女都能卖出去。将来,让这样的当家,杨家必败。”
“这话怎么说?什么二十两?”桂月摇蒲扇的动作滞了一下。
“杨信淑要拿二十两买丫头,大房的大包大揽。结果,竟是要把自己的侄女塞进去。想得多好!既作了好人情,又白赚了二十两。这要是姜家闺女能混出个名堂来,她可不就是第一功臣?”
桂月吃了一惊:“不会吧?好歹那也是正经人家的嫡女。这么送过去当丫头使,不好吧?”
陶氏冷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还真杞人忧天了。在那些人眼里,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撞不见的好事儿呢,哪有个不赶紧的!”
“这么说,姜姑娘竟是同意了?”
“现在的孩子,会说话呢。长辈做主,一句话不就完了?”
“那她姑呢?那倒是有见识的,这样子走后门,真的不要紧么?”
陶氏眼中隐隐有火:“你太高看杨老五了。冠冕堂皇地走了这一趟,你莫不是把她以前都忘记了?”
桂月恍然大悟,一时无语。
五姑奶奶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黄花大闺女一个,就敢不告家人,跟着一个男人私奔。
有这个胆子,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别说塞个亲戚,要是她亲侄女儿能给她带来好处,估计她早下手了。”
桂月心神一颤:“千万别打咱家孩子的主意!好好地,干吗去给人做奴做妾!”
说到这儿,桂月压低了嗓音:“就说老太爷那里,起先也是有几个姨娘的,结果呢?只有老太太一个还健在。咱家爷的生母,四爷的生母,哪个活到儿子们长大的?要说这里头没弯弯绕儿,打死我都不信。”
“这些事儿,你心里知道就好。别让人听了去。”
“知道。你当我活腻了么?我可不能死,我还等着孩子们出息了,跟着沾光,吃香喝辣的呢。”
“但愿。”陶氏可不像她这么容易满足。
“肯定会的。”桂月的笑容,让人怀疑她的面前堆满了金银珠宝,“三番两次出来这些事儿,姐姐你没感觉到么?虽然每次都很危险,可是,咱都能化险为夷。说不定,老天爷在暗中关照咱们呢。”
陶氏默然。
回想近来所发生的,越琢磨,越觉得有几分玄妙。
“然儿……”
后头的话,渐渐低下去,最终模糊难辨。
释然放弃了偷听。
不管怎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