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儿,别说。”陶氏唤住了长女,“别说……”
留一个念想给孩子,没什么不好。期待明天有好日子过,才能轻视今天的艰难。
这一夜,陶氏辗转难寐。
次日,陶氏仍是卯时起来,和桂月整治早饭。
释怀姐妹相互帮忙,穿衣洗漱。
简单用过早饭后,留桂月看家,陶氏带上几个孩子,抱着点心,按例到前头问安去。
今天的气氛有些异样。许图贵在三房玩了大半天的消息,早在昨天就传开了。
周氏一反常态地表现出了亲热。她拉着释言的手,左看右看,倒像是在看自己失散多年的孩子一般。问他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将来可有什么志向。
至于释怀姐妹间,也在说这个事情。
“许少爷在你们那里,玩儿什么?听送行的人说,难舍难分的。”姜蓉好奇地问。
释怀笑道:“也许是平时学习太辛苦,看着什么都新鲜吧。我倒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好玩儿的。他倒是想玩泥巴呢,怕弄脏以上,没敢让他玩儿。”
“真是没想到呢,许少爷跟你们倒是一见如故。”姜蓉不无羡慕嫉妒。
“也许是因为跟言哥儿都是男孩子,更好亲近吧。”释怀道。
释贤轻笑道:“这么说,倒好像许少爷是个贪玩儿的,跟三两岁的小娃娃一样呢。”
“三妹不是这个意思。”来了这些天,姜蓉也算是对杨家的这几个姐妹的脾性有了大概的认识。
释媛是个不管闲事的,好像一只小心的蜗牛,随时准备缩回到自己安全的小房子里。
释贤是最不好相处的,明面上亲切和蔼,其实那份大方都是假的。凡事都要占先。要她平淡可以,前提是别人也不可以招摇。
相比之下,三房的几个孩子都是忠厚的。姜蓉是看继母的脸上长大的,很是能够体会那份如履薄冰的忐忑与压抑。
三房与她并无矛盾,而且,释怀和释容对她很是友善,这让寄人篱下的她倍感温暖。
释贤故意曲解释怀的话,把许少爷当成幼稚小儿,释容宽厚,没听出来这话里的恶意,但是姜蓉听出来了。
她有些不满杨家人的作风,不待见也就罢了,何必又雪上加霜,处处言语攻击呢?
释贤听她为释怀强出头,心里十分憎恶:“蓉姐这话我没听懂呢,我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
姜蓉张口结舌,给她质问住了。
“家里头这些个姐妹中,我看蓉姐跟三妹倒是很能说得上话来。是因为都是做大姐的吗?”
释贤几乎是字字含沙射影。
姜蓉听出释贤的言外之意:这是把她姜家跟三房打成一格水平了呢。三房穷得只剩下屋顶,三餐不继、衣不蔽体,姜家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然,何以连女儿都养不起,送到亲戚家来蹭吃蹭喝?
释贤这是嘲笑她呢。
一个庶出的女儿,有什么资格取笑别人?好不好她姜蓉还是正室生养的呢。就算将来找婆家,同样的人家,也是得先尽着嫡女选,选剩下的,才该姨娘生养的。
仗着有老太太撑腰,就能万事顺意吗?
姜蓉秋波微动,拉着谨言慎行的释媛一同下水:“也许吧。天下做大姐的,大概都是一个心思,不但要为父母分忧,还要担负起照顾幼弟幼妹的责任。自然是跟无忧无虑无牵无挂的人不一样啊。”
这话甚是动情,释媛微笑着点点头。
“想来是我没福,没个亲弟弟做伴儿。”
释贤端起茶碗,微垂了眉梢嘴角。
她的没福,何尝不是二房的没福?
座中的都不是傻子,自然不会没脑子地议论长辈们的是非。
见无热闹可看,释然踅出了小花厅,想去大人们那里学说话去。
或者,能听听下人们的小道消息也不错。
只是今天出门,好像忘记了翻看黄历,刚走出夹道,迎面撞见了一个噩梦般的身影。
第36回
待到看清对面的人,释然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她侧身避让,垂眼瞅着自己的脚尖。
“怎么,哑巴了?你娘就是这么教的你?看见人招呼也不打?”杨释英的语气比花荫还阴冷。
释然觉得她听到了彼此的心跳声。她的是又快又紧,像是黑夜中狂奔的受惊的人,而对方的心跳则又沉又闷,仿佛包覆着厚厚的绵絮,看似柔软可亲,实际上却是致命的凶器。
“这是要干什么去?”释英瞅着她,就像是面对一盘子菜,盘算着从何处下口。
“找我弟。”释然老实地说道。
释英皱眉:“二伯母带着,你怕什么?谁还能谋害了他去?”
“哦。”释然似是而非的应着,身体保持不动。
释英就有些怀疑她脑筋当真有问题。看那架势,如果说要她一整天都不动,很有可能她会一整天都站在那里发呆。
只是,她在看什么呢?
释英垂下眼,瞥见了自己腰间的鹤逐日五彩绣纹的扇子套。他不由地心念一动。
“这个好看吗?喜欢?想要吗?”
释然点点头。
“这可是才得的,上身还没热乎呢。你想要,我得考虑考虑。”释英徐徐打开折扇,居高临下觑着释然。
“难得你这么喜欢,我要不给你,回头太太们会骂我不体恤弟妹。可是,就这么给了你,还真有点舍不得。要不,你用个差不多的东西跟我换可好?”
释然睁大眼,使劲点头,然后环顾周身,只有腰上挂着个香囊勉强还能拿得出手。
不管家里多艰难,每年端午节,孩子们必定会得到释怀亲手制作的绣花香囊。绣线紧张、布料局促,她就会用各种碎布头来拼接。
经过她的巧手和慧心,那一堆本来没有用处的布头便会成为别具一格的巧物件,而且,绝对是世间无二、天下无双。
“不会吧?你想用那个跟我换?”
果然是含着银汤匙出生的公子哥儿,杨释英显然并不理解穷苦人家的心思。
“我记得先前你有个挂着紫色双穗子的荷包,背面绣着五福(蝠)临门,前面是江山红日蓝海水。那个倒是挺适合我的,用那个交换怎么样?”
释然觉得有一股子冷气顺着脚后跟,“刺溜”一声窜到了囟门处。
黑夜。
偏房。
蛇一般纠缠的男女。
这只是她的一个噩梦,本想让时间慢慢地消磨掉,怎么,难道这竟成了大堂兄的心病?
一定要治吗?
这是要从她这里要出药方子吗?
给出了药方子,是不是她就再也不会梦魇了?
上一次在槐树林,大堂兄诓她们姐妹到危险的井口去,难道仅仅是要吓唬一下她们?
五福临门啊,江山红日蓝海水啊,多么光明灿烂的寓意,而今竟成了蛇蝎的毒刺。
四姨娘是吧?那个最疼爱若鸿侄儿的女人。原来是她啊。爱屋及乌么?还是说,把若鸿当成了“鹊桥”、幌子?
二伯父知道不?二伯母知道不?大太太、老太太知道不?
出来这档子丑事,大堂兄不会有事,但是为妾的四姨娘那可是要骑木驴的。
当然,老太爷必定不会将此等家丑张扬出去,因此,四姨娘就有可能遭遇各种“意外”:淹死、上吊、病死、服毒……
所以,她会坚守这个秘密,也希望大堂兄也能够假装忘记这出事儿。
可是照眼下看,很显然,大堂兄并不信任她。
总得想办法取得他的信任才好。
释然轻拍脑门儿,借机安抚发麻的头皮:“我没有那个。大哥哥记错了吧?”
她仰起头,喀吧着眼皮,样子十分地无辜。
释英紧抿着下唇,直直地盯着她,盯着她的眼睛。
“你忘了?那个好像还是二伯父那边的四姨娘给你的呢,里面装着三姨娘特制的‘安魂丸’。那会儿你正病着,说是这个香能让你尽快好起来。你当真不记得了?那么好看的一个香荷包。”
释英放软了身段,循循善诱。
释然连连摇头:“莫不是给我娘收起来了?”
“你还记得?”释英有些急切。
回答他的,仍旧是苦恼的摇头。
“看来真是傻了……”释英喃喃自语,十分失望。
“大哥哥……”释然仍惦记着他的东西,“这个……”
她指着释英的扇子套,巴巴地瞅着他,眼神中充满渴望和垂涎。
释英陡地就来了气,要不是顾忌着她还没傻透,他早一脚踹过去了。
“你倒是想得美!要了这个去干什么?当铺里换钱是不是?”
好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讥嘲之意,释然有点难为情地笑笑。
释英白她一眼,轻蔑道:“那你在这儿好好想,好好做你的白日梦。”
说完,拂袖而去。
释然忽然叫停了他。
“说,哥忙着呢。”释英不耐地斜乜。
释然犹豫了一下,手指朝他头顶的方向戳了戳,讨好道:“大哥哥,那个……你那里清理干净了?”
释英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
他的脸色当即就白了三分,轻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避之不及的惊恐:“你、你胡说什么!”
“看来是没事儿了。”释然呼出一口气,老成持重地点点头,“看不见了,应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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