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很快回来的,等我。”
释然没有吱声,没有说好。
实际上,这感觉一点也不好。
才懂相思,便要相思。转身之际,已开始怀念。
分手处,绿林深深。
忽然想起来,就是在同一个地方,她曾经邂逅过另外一拨人。
三个来历不凡得让张先生自始至终都含混其辞的男人,一主、一仆、一卫。
北地的口音,不远千里来寻找一个来历不明的张先生。
据说,是想跟张先生讨要一副字画。
那个年轻的主子,是个丹青高手。
不得不说,这些有钱人真是闲得扯淡。为了一副不能吃、不能穿的翰墨,居然舍得花费大把的时间、金钱和人力畜力。
钱多的没处使,是吧?
那她就再做一次善事儿,帮他们花,如此,才对得起她“菩萨”的名誉。
萧墙内外之第51回
还没踏进家门,释然就感受到了一股子喜气扑面而来。
难得家里这么热闹,陶老太爷和大舅、二舅都过来了。
一家子围坐在紫藤架下吃西瓜。
西瓜可不是外祖带来的,而是母亲陶氏买的。
这可是十分罕见的事儿。平日里吃顿饭都要算计用几把面的陶氏,居然奢侈得肯买西瓜吃!
当然,这个喜庆可不是因为吃西瓜,而是因为这个西瓜是为释怀买的。
说起来也是冥冥中的天意。
早起,陶氏就开始为午饭作打算。忽然想起粮屋的墙角旮旯里还有小半坛子前年剩下的虾蜢子酱。贮存了这么久,那虾酱的味道可谓是香飘满院。
陶氏大喜过望,就想着炒来就饭吃。因想着娘家院子里常年种着南瓜,眼下正是打岔的时候,那鲜嫩的蔓尖若是就那么扔了,未免可惜了。拿来摘把摘把,切成菜碎,跟虾酱一起,再加个鸡蛋,下油锅炒熟了,可不是难得的美味。
于是,她就打发了释怀去东街。
不料,外祖家竟然有客。
两下子未曾防备,释怀就跟那位孙先生来了个“相见欢”。
孙浣裳,祖籍徐州。六年前赴京赶考,途经莱阳县境的时候,遭贼偷光了身上的盘缠。正巧被拉乡经过的陶老太爷遇见,听说了他的遭遇后,老太爷慷慨解囊,这才使得他能够顺利北上,最终顺利地完成大比。
功名在身的孙浣裳,此后的仕途并不顺畅。断断续续给人做过西席、幕僚,也曾赋闲在家种过地。
期间娶了家乡的一个女子。前年,妻子病故,身后没有留下一点血脉。
重新变成孤家寡人的孙浣裳,在历经了重重的坎坷后,终于意识到,要想改变自己的窘状,必须要站到高处去。
于是,他开始专心于仕途的经营。几番周折,终于定下了莱阳县丞的差事。不日,就会随新任县令钟鹿鸣一同赴任。
因念着莱阳乃是恩人的故乡,经多方探寻,孙浣裳终于找到了陶老太爷的家门上。
……
南瓜秧是孙先生掐的。释怀亲眼瞅着他登梯、做事,行动间毫不含糊,并不像有些书生,连只鸡都杀不死。
释怀离开的时候,孙先生一直送到胡同口。
这么明显的示好,凡是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陶老太爷一向本分内敛,但是二舅是个心眼儿活络的,见此情景,就有意无意地跟孙先生套近乎、拉家常。
得知孙先生早有续弦之意,奈何忙于公事,一直不得空闲。也曾看过几家,都是差强人意的,便都不怎么在意。
今天瞧见了恩人的外孙女,不但相貌出色,言行也是极为顺眼的。又听说做的一手好针线,同样的绣活儿,因为绣工巧妙,倒是比别人要多赚点钱。
虽然是姨娘生的,但是自幼由主母教养,完全当成自己亲生的来对待。
算起来,在栖凤镇上,也是个足不出户、美名远播的好闺女。也就是家境太一般,不然的话,早三五年就给人抢着定走了。
又听说,陶老太爷的女婿现就在县衙作杂事,相比他这个初来乍到的,杨老三的熟门熟路显然能够帮助他尽快了解当地的民风民情,从而融入到各项日常事务中去。
至于恩人陶老太爷本人,早在查访初期孙浣裳就了解到了,老太爷德高望重,十里八乡有名。
尤其是老太爷的亲家杨家,那可是地方上的“老人”,跟县衙常有来往。财势皆备,人脉宽广,对他日后的升迁只有好、没有坏处。
双方经过一番权衡,都觉得这门亲事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
孙浣裳父母双亡,此地也没有亲属,基本上自己的事情自己作主,因此,很多曲里拐弯的过场都可以省去了。
既定下心意,孙先生当时就表了态,留下了一方家传的鱼佩作为信物,并约好三日内,请官媒过来合八字、正式下小定。
……
“我寻思着吧,要说不合适,就只有年纪了。孙先生今年虚岁二十五,确实不小了。”
作为功臣的二舅,似乎经过这件事,忽然长了几岁,说话的语气都有些不同于往日的持重深沉了。
陶氏不以为然道:“男人大点儿怕什么!赶找个差不多的、年纪轻的,人事儿不懂,孩子得操多少心。大个十来岁,不大。”
当娘的都这么说了,二舅自然是没有异议:“人品好才是真的好。知恩图报,到底是读圣贤书的。”
陶老太爷眉头一拧,不快地闷声喝斥:“什么恩不恩的!这种话以后别再让我听见!”
萧墙内外之第52回
陶氏领会得,赶忙回道:“这个事儿我回头也跟怀儿嘱咐两句。有些事儿,心里清楚就好,说出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别让人家以为,好像欠了咱多大的一个人情似的。”
大舅咳嗽暂停,弱弱敌说道:“善欲人知,不是真善。是要这么着才好。”
陶氏扭身寻了一圈,纳闷道:“然儿呢?给她留了瓜,怎么还不过来吃?”
西厢里。
桂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对着释怀笑:“好了,好了,这么多年,咱家总算是熬出头了。大嫚,你再也不用受苦了……”
释怀的脸红了一整天,绣活儿也没法做。心不在焉的同时,那绣花针老往指头上招呼。春天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好像仍想看到桃花朵朵开似的。
释容一脸惆怅,为没有亲眼看到未来的姐夫而感到深深的遗憾:“早知道,我也跟着你去了……”
她有太多的问题亟需解答,比方说孙先生好不好看?长多高?穿什么衣服?多大的官?
释怀羞得恨不能钻进地洞里去,哪里还有心情谈论些这个?
倒是桂月一贯好脾气,一一地替她解答,同时也在给释怀作必要的交代:“一县最大的官儿,就是县令……”
县令也分级别,有正五品的,也有从七品的。正五品的年俸近二百石,而从七品的一年的俸禄只有不到一百石。
莱阳县令为正七品,月俸是七石五斗。
县令的助手有县丞一人、主簿一人。县丞是正八品,月俸六石六斗。主簿是正九品,月俸为五石五斗。
如果会过日子,这个收入养活一家几口是没有问题的。
住的地方也不必操心,县衙都安排有家眷居住的院落。
释怀嫁过去虽为填房,可也是正经的当家主母。做丈夫的若有升迁表彰,做妻子的也要跟着荣光的。将来生的儿女,都是嫡出的,可以正正当当地读书、科考。
孙县丞父母早亡,虽然失了长辈的庇护,但也少了最让人头疼闹心的婆媳纷争。
若是遇上像杨老太爷、老太太那样霸道偏心的公婆,任你山珍海味摆在眼前,吃下去怕也要变成绵絮、石头。
“你爹恰好又在衙门里做事,这次的事儿若是成了,以后相互照应,慢慢地给转正了都是很正常的。若是有个做官的亲戚照拂,以后言哥儿的前程也能顺利不少。最起码,读书考试的时候,不至于两眼一摸黑,到处抓瞎……”
释容颇有些依依不舍:“大姐几时出阁?我不想大姐走……”
桂月微笑道:“可能很快吧?没听说吗?孙家很着急。三天内就要派人来确定了这事儿。”
说着,把怀里带着体温的鱼佩摸出来,交给释怀。
释怀扭着身子,不肯伸手去接。
桂月故意生气地拽过她的手,重重地把鱼佩拍在她的手心里:“是你的,自己收好!又不是叫你牵他的手,怕什么!”
释怀低垂着头,越发地连额头都瞧不见了。
“男人一诺千金,这种人才值得依靠。老天保佑,这事儿真的是巧得不能再巧了。要不说,人还是要积德。你外祖父当年要不是帮了他,怎么着也不会有今天的皆大欢喜。这就是缘分。”
孩子们频频点头。
“要是寻常人家的闺女,怎么这也要耗上个一年半载,慢慢看、细细选,最起码,先把你祖宗三代查问清楚吧?你这边因为你外祖父摆在那儿,一下子就省去了好些个麻烦。”
桂月长舒了一口气,起身整衣:“说了半天,说得我口干舌燥的。我再去吃块瓜,还有什么该注意的,回头你娘会教给你。别担心,好日子才刚开始呢。”
才刚开始?确实。
释然默默转身,贴着墙边走出屋子。
对于三房这样的情况,嫁女就如同过关。有太多的嫁妆需要准备,每一样都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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