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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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戚-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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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太太等人异口同声地看着老太太,对于老太太脚下的释贤,则一致地选择了视而不见。
    
    “孩子懂事,那是作爹娘的教的好。”老太太这会儿再看周氏,明显的就温和了许多,“论起来,你是个好的。有心带着侄儿玩儿,最后反倒落一身不是。你原没有错,是我气糊涂了。”
    
    周氏赶忙道:“出了这种事儿,是谁都要着急的。媳妇儿帮不上忙,能让老太太出出气、祛祛火,也不算是吃白饭的。”
    
    见释贤仍旧没有起来的意思,老太太再迟钝,这会儿也嗅出异味来了:“你还有什么事儿?一并说出来。成不成,祖母都会给你个明白。”
    
    “谢老太太。”释贤深深地拜了一拜,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神情凝重,“家里出了事,有老太太和几位太太在,本不该我一个晚辈插言的。可是刚才,为了王府的事儿,大伯母和四娘都红了脸。贤儿心里很不好受。”
    
    老太太哼了一声:“她们吵她们的,你就当没听见就好。”
    
    “孙女没用,既不能替父母分忧,也无法像二哥哥那样,可以努力学习,争取日后一举得中,光耀门庭。孙女儿愿意效仿从前的缇萦,放下这大户小姐的身份,代替蓉姐姐,去王府做个尽职尽责的女侍,还请老太太、太太们能给贤儿这个机会。”
    
    刚刚还在感念她的善良的陶氏,一听这话,登时就变了脸色:“二姑娘,不可以!”
    
    释贤毅然打断了陶氏的话,斩钉截铁地说道:“三太太的意思,贤儿早就知道。好好的姑娘,为什么要自甘堕落去给人做使唤丫头?不管那是什么人家,就算是王府、王宫,也是大失身份的举动。大家小姐就算是吃糠咽菜,人前也要保持体面矜持。”
    
    释贤不慌不忙地道来,不但镇住了陶氏,就连乍听得此话暗中咬牙的大太太,也不由得正起眼睛来看着她。
    
    释贤的底气越发地充足了。
    
    “这是三太太的做人标准,可是,贤儿却不这么以为。有道是‘唇亡齿寒’,跟整个家族的利益前途比起来,个人的荣辱又算得了什么!要说做奴婢没有出息,前朝的卫子夫如何能够母仪天下?她的兄弟、外甥,又如何能成为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名垂青史?王府不是寻常人家,所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别说我们杨家,放眼整个山东道,就连知府大人,见了王爷,也是要行跪拜之礼的。咱们再金贵,能贵得过鲁王府去?”
    
    老太太拖着长腔叫了声“好孙女儿”,止不住就落了泪。
    
    大太太等人慌忙向前来劝慰。
    
    老太太伸着一根手指头,挨个点着几个媳妇儿:“你们听听,都听见了?我只说我平时没有疼错人。你们一个一个地,可有这个心?谁能把这个家看得这么重要?谁有这份大气的心胸?你们只知道家里出了个会读书的褐哥儿,是个能光宗耀祖的。今天我才知道,这内宅里头,还有一个不逊于男孩儿的孙女儿。”
    
    说着,亲手去扶释贤:“好孩子,别想那么多,有老太太给你作主,天塌下来都不用怕。”
    
    释贤包着两汪眼泪,含羞带悲地起了身,紧挨着老太太坐着。
    
    她起身了,陶氏反倒是跪下去了:“老太太,这事儿十分不妥。传出去定是要给人当成笑话的。”
    
    “你不说,外头人怎么会知道!”老太太恨恨地啐了一口,骂道,“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你有什么好主意?是不是把你家的姑娘顶上去就好了?只要你们三房能够荣华富贵,就怎么弄都好?”
    

萧墙内外之第65回

    陶氏挺直了后背,斩钉截铁道:“不瞒老太太,我的孩子,就算是吃不饱、穿不暖,也断然不会送她去给人当牛做马、呼来喝去。”
    
    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你好,你是个有教养、有气节的!杨家自甘下流,不配跟你这般高贵体面的站在一起。来啊。请贵人出门!千万别忘杨家的坏风气玷污了人家!”
    
    大太太等人见势不妙,赶紧地怂恿陶氏赔礼道歉。
    
    奈何陶氏主意坚决,腰杆板得挺硬,头面抬得老高,丝毫就没有认错屈从的意思。
    
    丫头们夹在中间不好说什么的,便冷着脸、带着气地请陶氏出去。
    
    “走,走得远远地!杨家庙子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老太太的怒骂声不绝于耳,“杨老三呢?把杨正礼给我叫回来,他自己选的好媳妇儿,叫他自己决定,要媳妇儿,还是要杨家!”
    
    夜已深。
    
    初七觉得鼻孔里满是艾草熏的黑烟,他想抠鼻子,可是又不敢。
    
    他已经陪着杨释然一动不动坐了快半个时辰了。草垛再软和,奈何没有支撑,坐久了,后腰吃不住劲,就特别地酸疼。
    
    他不敢叫疼,因为他十分确定,如果这么说了,身边的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撵他走,片刻不许留。
    
    而他,其实很想陪陪这个令他崇拜无比的小人儿。
    
    前方隔着宽阔的池塘就是杨家的宅邸。
    
    释然的阴郁一如夜之阴沉,令人窒息。
    
    没有星星可数,初七只好努力地辨识各种声音:近的,远的。
    
    感觉快要昏睡过去的时候,身边的人忽然开腔了:“山上怎么样?”
    
    初七顿时如咸鱼翻生,感觉整个人又活了过来。他不敢表现的太轻松,也不敢显得太严肃以加剧周遭的憋闷感。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拼命四郎”开始左右他的情绪。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追随、感受,并获得出人意料的大开眼界和恍然大悟。
    
    “邻乡有个生员,捐了五斤香油,希望能够考个好成绩;有个想要儿子的,捐了一匹素绢。还有个老寡妇,倒是出手大方,居然捐了半吊钱、两斤桃子,个个都这么大个儿!算起来,还是东西多,钱捐的少。不过也比以前好。……
    
    遵照四爷的吩咐,大白师父平时做的桃木簪子、梳子、勺子,倒是都派上了用场。得了东西的,都稀罕得不得了,估计回家去得供起来。现在,大殿里的长明灯基本能保证通宵不灭了。……
    
    山门前的放生池也重新淘洗了一遍,挖出了淤泥,放进了一些鱼苗。还抓了一大一小两只王八。原先缺口的地方,也重新砌了。这阵子,我们都没闲着,里里外外的乱树枝,也砍的差不离了。……
    
    大白师父本来说要把门前通山下的路铲铲,怕是来不及了。现在正忙着拾掇家什,准备收麦子。等到麦收完了,排出时间来,再慢慢倒腾。……
    
    门当儿想留在寺庙里,问四爷什么意见。大白师父说了,他自己都没有度牒,不是正经和尚,哪敢胡乱收徒。”
    
    释然打起精神,呼出一口粗气:“只要不是剃度,光是落个发有什么妨碍?改天变了心意,再把头发蓄起来就完了。”
    
    初七讪笑道:“大白师父其实是觉得,咱兄弟是四爷的人,没你准许,他不好收留门当的。”
    
    这话说的十分小心,其中试探和期许的意味相当浓郁。
    
    释然若是听不出来,那她就真是傻子了。
    
    释然当然不傻,只是眼下她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情。
    
    自己家尚且一团糟呢,哪有什么闲工夫管别人的生死!
    
    因此,她的口气就显得很不和善:“我的人?跟着我喝西北风、受人白眼、吃人闲气?傻子都不会这么干吧?”
    
    初七沉默了,一口一口往下吞着冷气。
    
    他毕竟比释然要大上几岁,也比她经历的磨难要多些,性子早就给磨练得像块石头了:“四爷,小人不是傻子。四爷你也不会选择让个傻子替你办事。小人知道,这不是你的心里话。你在这儿坐了这大半天,什么也不说。四爷是觉得天下没有可信任的人吗?”
    
    换了口气,初七沉痛地说道:“不瞒四爷,以前,小人也是这么着。可后来怎么样了呢?小人还是有了小宝、门当这两个好兄弟、好朋友。可以为一口吃的大打出手,但是,若是其中一个有难,哪怕是豁出性命去,另两个都要去救助。”
    
    释然哼了一声。有些不屑,也有些心不在焉。
    
    自古英雄多寂寞,曲高和寡,这小子懂什么!
    
    一个太优秀的人,是不需要什么朋友的。
    

萧墙内外之第66回

    初七知道她心情不好,并不去计较,只管放缓了语气,旁敲侧击地开导她:“我知道四爷是怎么想的。觉得咱们野惯了,有奶便是娘。今天说愿意做四爷的人,明天就有可能为了一口吃的去做别人家的狗。其实,有这种想法一点也不奇怪。也许,在那些总欺负四爷的人的眼里,四爷你跟初七是一样的人。现在不出息,永世都会自甘下流。”
    
    “继续。”
    
    释然的语气依然木木的。可是,终归是开口说话了。
    
    初七斟酌着语气,尽量捡些能够显示思想深度与高度的词儿:“有句话叫做‘良禽择木而栖’,四爷不信小人们,小人却是认准了四爷。不管怎么说,讨饭能讨到你门上,你和三娘、三老爷,定是不会眼看着小人们饿死而无动于衷的。你说小人无赖也好、淮心眼儿也好,小人都认。小人就是这么想的:实在哪天连四爷都没吃的了,小人就是死,也不会变成野狗野猫的大餐。好歹还有四爷帮着挖坑呢。是吧?”
    
    释然听他如此大言不惭,不由得嗤笑了:“初七,你简直就是个流氓。”
    
    初七一本正经道:“六出寺都要垮掉了,四爷还能让它活过来。流氓再没用,起码手脚还算利索,打架跑腿总能派上用场。王大胖那么无赖,还不是照样给四爷收拾得屁话没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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