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
优优回到地下室,她直接去了大姐的房间里,大姐没有睡,脸色也不好,正在
听姐夫抱怨她。姐夫见优优进屋便住了嘴。
大姐先是满脸焦急地看优优:“优优,你脸上怎么发青了,是不是在外面又和
人打架了?”大姐还记着优优和小胡子和李文海打架的事,所以一看优优有伤就先
责问。
优优板着脸,生硬地回答说:“我自己磕的。”
大姐松了一口气,体虚气弱地埋怨道:“你怎么总是不小心,总是粗粗拉拉像
个男孩子。优优,你以后别再这么晚回来了,你非要把我们急死吗?姐夫骂你也是
为你好,你可别好人坏人都分不清。”
优优不说话,脸上的气色缓和了些。
大姐也放缓口气说:“刚才那个男的是谁啊,是不是你交了男朋友?”
优优把身上的钱拿出来,在这之前她还没数过,她都不知道本来要留给周月的
少女身,今天到底卖了什么价。
她把钱放在大姐的床铺上,放在大姐盖着的被子上。看她一下子拿出几百块,
大姐和姐夫都惊住了。
姐夫先问:“你哪来的钱?”
大姐后问:“是那个男孩子给你的么?优优你要有大事可不能瞒大姐啊。”
优优没有看大姐,因为她不敢看大姐,因为大姐的目光像母亲!
优优抬头对姐夫说:“姐夫,麻烦你,明天带我大姐再看看病,再给她买些好
吃的。”她说完这句话,转身拉门就出了大姐的屋。
优优出了大姐的屋,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她低头往自己住的房间走,在走廊
里碰见阿菊了。阿菊正在她和德子的房门口,探头探脑往优优大姐的门口看。
阿菊见优优从大姐屋里走出来,看见优优悄悄抹眼泪,便闪身出了自己的门,
压着声音问优优:“你姐夫打你啦?”她边说边看优优的脸,那脸上有块青肿很触
目:“他怎么这么狠,到底是为什么?”
优优不答话,她走进自己的屋,一屁股坐在地铺上,这时她才觉得浑身疼得要
散架,这时她才觉得从干完那事后就一直很麻木的身体里,正在一跳一跳地疼!
她抱着自己的两只腿,把头埋在膝盖间,她用自言自语的声音说:“我想回家
去。”
“回家去?”阿菊揽着她的肩膀坐下来,一脸疑惑地问:“你是说,回仙泉?
你别傻了。你姐夫欠了人家一屁股债,早把你们家的房子家具都抵光了。你早就没
家了。你回仙泉你住在哪儿?别说你,现在连你大姐都回不去!”
优优的眼泪又掉下来,一颗一颗掉在双脚之间的地面上。这眼泪阿菊看不见,
但她看得见优优微微发抖的肩。
“怎么了?”阿菊轻轻抚摸着她的肩:“你想什么呢,你真的想家了?”
对,她是想家了。
阿菊的话让优优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命很苦,让她第一次知道自己无家可归了。
她以前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和挫折,心里总能承受的,因为她总觉得她只是背井离乡
在外地,一切都是暂时的,总有一天她还要回到家里去,回到那个美丽的仙泉去,
仙泉还有她家的两间老房子,还有她的一个窝。
但她对阿菊摇摇头,她说:“我想我的朋友了。不知道他这时候在哪里,我真
的很想他很想他,我真的很想他能来看看我。”
阿菊脸上挂出淡淡的笑:“朋友,是男朋友?”她见优优闷头不答话,又说:
“他们说你刚才带回来一个小伙子,漂亮得都有点像女人,那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优优抬头看阿菊,愣了半天才反应出她在说谁呢,她马上明确地摇摇头,说:
“他怎么会是我男朋友,他是我的小老板。”
“那你说的朋友倒是谁,我见过么?”
“你没见过。”
“准是把你甩了吧?是北京的么?我可告诉你,北京的男孩都很滑头的,你别
让他们把你卖了你还帮着数钱呢。”
优优不想再说下去,她不想说出周月的名,她不想说周月其实也是仙泉的,说
了阿菊会吃惊。
优优往床上倒下去,她嘟哝着说我困了。阿菊也就站起来,拢拢头发往门口走,
出门前她对优优说:“要我给你关灯么?”优优迷迷糊糊地说声行。阿菊就把灯关
了。
阿菊说:“你要真想朋友了,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老朋友。朋友还是老的好,
新的全都靠不住。”
因为刚刚黑了灯,优优什么也看不见。她能听出阿菊的声音就在屋门口,在黑
暗中能听出她的笑模样。她本想问一句那老朋友是谁呀,但周身的疲倦和睡意让她
开不了口。她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晤”,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第二卷 第三章
?从五年前那个落雨的黄昏始,到优优的失身之夜止,优优的故事就算讲完了。
我和她一共见了四次面,每次谈话五十元。整个故事讲完后,我又另给了优优五百
元,还把电话号码也留给了她。我告诉她以后宁可多打几份工,最好别再用身体换
钱花。
然后我开始构思我的小说了。
腹稿打了三天后,我发觉优优的经历确实只适于写成小说。因为故事的走向实
际上是沿着一条心理线索,表现一个女孩从少年到青年的五年间,对一个男孩的暗
恋,表现青春的纯真和伤感,幻想的优美和脆弱。那种心灵的隐秘很独特,但实际
情节并不多,而电视剧本则需要一浪高于一浪的情节来支撑,不像小说那样对内心
的情调更讲求。
于是我决心写小说。
我从优优十四岁的那一天开始写。那一天优优忘记带家里的钥匙了,便穿了她
老爸留下的雨布去仙泉体校找大姐。她在见到大姐前,见到了那个年轻的拳击手。
周月最初吸引她的也许只是那张酷似韩国歌星的脸,以及脸上和身上亮晶晶的汗,
他那样子让优优忽然心动,那一刻就开始了这女孩优美的初恋。
描写初恋的过程是非常享受的。我可以让自己非常感性地想象那个下雨的天,
想象那幢老旧的拳击馆。我想象那里的光线非常暗,只有拳击台被一束强光笼罩着,
照亮了洪教练头上的白发和周月身上的汗。
我还想象了仙泉公园的观瀑亭,我特意用优优的视角看出去,那亭子在飞瀑化
雾的轻拂下,像飘在半空行走的云。
在写完公安医院那段美好幸福的时光后,我让自己停下来。我特别想见到那位
年轻的拳击手,或者是优优生活中其他重要的人。于是我放下笔给优优打电话,提
出这个即兴而生的想法来。优优说周月她也找不到,那个XX处和公安学院她都去过
了。现在就算能找到,她也不想再找了,因为她已经没资格。还是把他留在我心里
吧,优优说:我现在什么梦都不想做。
“那,”我说:“见见你大姐可以吗,我想听听你大姐和姐夫怎么说。”
“你别见我大姐了,我跟你谈的这些事,都没跟我大姐说。”
“那阿菊呢?阿菊跟你是好朋友,我和阿菊聊聊总可以吧。”
“阿菊?阿菊一点文化都没有,我现在都不想跟她聊。再说我也不想让阿菊他
们知道我找你拿我的事情换钱了。”
“凌信诚呢,凌信诚怎么样?”我似乎从没这么执著过,但优优还是拒绝了,
她似乎不希望我更多地介入她的私生活。
优优见我这边沉默了,似乎想允诺点什么补偿我,“你要还想了解什么可以再
找我,我可以再跟你聊几次,我可以免费跟你聊。”
我说:“好吧,我有空会找你的,免费倒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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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实还想再去找优优。在写这部小说的过程中,我似乎对这女孩有些牵挂了。
当然我必须说明这牵挂的动机很纯正,那是一种类于兄长甚至父辈的感情。因为我
觉得像优优这样长时间单纯地暗恋一个人,把自己爱情固定地归属一个人,在这个
现实得不能再现实的世界上,这样的精神恋情实在太鲜有。这让我感觉这个女孩很
难得,她的爱情也很神圣,尽管她为金钱卖过身,尽管她跟我每见一次面,也无一
例外地要收钱。
通电话的那天晚上我在家里吃完饭,看完“新闻联播”后便出了门。我打了辆
车往优优住的旅馆去。我很想亲眼看看优优住的那地方,然后约上她找个酒吧坐一
坐,跟她随便什么聊一会儿,然后再给她一点钱。从优优现在的状况看,给点钱也
许比什么都实惠。
旅馆那条街我是去过一次的,那次是打出租车送优优,当时只是送到门口没进
去,但路线还是记忆犹新的。我依然是乘出租车,很顺利地找到了目的地,找到了
那个一面之交的破门脸,我顺着肮脏的台阶一步一步地往下走,走到地层的深处才
见到一个服务员,问她丁优住在几号房,服务员摇头说她不清楚。旁边恰有一位过
路者,主动插话说优优刚刚回来又刚刚出去了。我问她去哪儿了?插话的说是接了
一个电话出去的。我又沿着原路往上走,回到地面时心情有些怅怅的。站在路边发
了会儿愣,抬手叫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我告诉司机拉我回家去,车子起步后我突
然看见优优了。
优优和一个年轻的男人在一起,他们站在街角的一处暗影里。优优正和那个男
孩神情激动地说着话,那男孩则默然低头不言语。从那男孩清秀无力的外形上,我
猜出那大概就是凌信诚。这位制药公司的少东家,站在一个餐厅的后门口,那门口
有个凌乱不堪的垃圾站,与凌信诚那身讲究的皮上衣,彼此非常不协调。
出租车就从他们不远的路口开过去,他们谁也没有看到我。这个偶然的相遇给
我的惊讶很特殊,我想不出是什么事让他俩这么晚了还能在一起,还要鬼鬼祟祟躲
在路口的暗影里。他们说话的姿势和脸上的表情都很神秘,那表情让人猜不透,让
人忍不住地疑惑和好奇。
那天晚上我没有再去优优的小旅馆,也没有继续写小说。我坐在我家那间狭小
的书房里,一直发愣到半夜。我下意识地把电脑里的稿子打开来看,那篇半成的小
说忽快忽慢地滚动着,优优、周月、凌信诚,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不规则地跳出来。
我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