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优知道,姐夫这阵有些恨她,恨她太不会利用自己的条件惠及家里。因为从
姐夫和大姐的言谈中间不难听出,他早在猜测优优和那位躺在医院的富家子弟,有
某种暧昧的关系。
优优的苦闷大概只对我一人谈过。她说她欠了凌信诚一笔难以还清的债务,她
不想继续加大这笔欠债的数目。可大姐的病又确实需要赶快治疗,姐夫工作的事也
是她心中的一块石头,一想起大姐的焦急和姐夫的沉默,她心里就压得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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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劝优优:你不妨找凌信诚先借一点,只要数额不多,并且以后还他,并不白
用,不就行了。而给你姐夫找个力所能及的工作,更是不必顾虑太多。他为信试公
司干多少工作,领多少工资,只要不受特殊照顾,谈不上谁欠谁的。
可优优还是摇头说道:还是让我欠我大姐姐夫的吧,他们是我的亲人,日久天
长会原谅我的。我现在只想尽最大努力,照顾好信诚,我不愿再向他索取什么。
是的,优优确实在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的良心和灵魂得到救赎。她每天早起
晚睡,为凌信诚买饭送饭,白天还要去公司照常上班。虽然凌信诚从一开始就表示
过她可以不去上班,但优优不愿。
我不止一次地提醒优优:凌信诚让你帮他买饭送饭,你应该清楚他的本意何在。
他并非真的缺人跑腿缺人伺候,信诚公司这么多干部职工,拍马屁也还轮不到你来。
他也并非要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他原本就没把父母死难归罪于你。他是因为喜欢
你,因为对你有特殊好感,你明白吗?是那种特殊的好感。
优优低头不语。我知道,我话里的意思她全都明白。
但她说:我不想别的,我只想照顾好信诚,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也就行了。
这事优优尽管避而不谈,其实周围早已众所周知。优优每天去财务部上班,同
事们的态度已明显不同,从财务总监往下,人人对她热情有加。不光她所在的财务
部,连公司的办公室、销售部、生产部、质检部,甚至,连公司的总经理副总经理
们,有需要凌信诚点头认可或签宇盖章的事,也都找她帮忙转达。一时间优优在公
司里的地位,变得众目所瞩,非常特殊。
谁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优优心里能不清楚?
那时我不知道优优内心是怎么想的,不知道她对凌信诚的那个“好感”是否愿
意领受。凌信诚托我转达的意思,我已妥为转达,虽然未涉求爱二字,但恋爱之意
已非常明了,从荣华富贵的世俗角度,优优似无拒绝的理由。我那时估计优优除了
背负赎过之心以外,可能还对凌信诚病弱的身体,有所顾忌。凌信诚因为疾病,可
能已无法再过两性生活,无法再生孩子。嫁给这样的人必须随时准备守寡和绝后,
并且要长期忍受性爱的寂寞。
另外,可能,我分析,优优是否还在想着那个周月?
后来,很久以后,事实证明我虽然没有完全猜对,但我的猜测也并未全错。
因为当时我并不知道在优优被公安释放不久,有一天上午,她在办公室里接到
一个神秘电话,然后就立即请假匆匆走了。据第一个接起这个电话的张会计向同屋
的李会计掩耳嘀咕——来电话的是个“声音好沉”的男人。由于那时优优和信诚的
关系已在公司传开,所以部里对优优的管理变得极为宽松,请假不问原由,一律照
准不误。而张会计和李会计之间的小声嘀咕,以及彼此的会心一笑,也只能以不宜
察觉的动作进行。
那确实是个男人的电话,但与张李会计想象的完全不同。电话来自主办凌家杀
人抢劫一案的公安分局,说有点事情还未了结,需要优优过去一趟。
优优就去了,心里有些发慌,因为那人在电话里严肃地嘱咐,让优优出来时不
要声张,最多对单位里的人说有点私事出去一趟,去哪儿则千万不要明讲。
对方的口气很急,要求优优动作快点。优优请了假匆匆出门,打了一辆出租车
急急赶去。信试给她买饭的钱她都记了明细账目,其中包括一些出租车费。这大概
是优优第一次将信诚的钱挪为己用,一时也顾不得内心歉意。她赶到分局找到了给
她打电话的那个警察。那个警察是分局的一位刑警队长,以前一直主审她的案子,
时间过去并不太久,她还叫得出他的姓氏。
“吴叔叔,您找我?”
吴队长年纪已经不小,优优叫他一声叔叔并不吃亏。她被人领进屋时这位“吴
叔叔”正忙着和两个外单位的警察说话,见优优进来便即时中断话题。
“啊,丁优,你来啦。”
那两位和他说话的警察也回过头来,吴队长便向他们做了介绍:“她就是丁优。”
然后转脸又对优优说道:“今天找你来,是有点事儿,具体什么事由这两位同志跟
你说,来,你过来坐吧。”
吴队长招呼优优过来落座,可优优那一刻就像一根钉子钉在了地上,一动都动
不了啦。因为她看到迎面注视着她的不是别人,竟是仅仅能在梦中出现的周月!
这是优优第一次见到身穿警察制服的周月,深蓝色的制服把周月的身材塑造得
格外挺拔,镶着银边的大盖帽把他的脸庞对比得更加瘦削,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却依然那么透亮。那双透亮的眼睛只在优优脸上平平淡淡地停了一瞬,随即便向一
边漠然移开。
优优的眼泪突然破眶而出,她的呼吸与心跳也随之急促,既为和周月的意外重
逢,又为周月的无动于衷。周月显然没有认出优优,公安医院的那段经历,显然并
没在他大脑中留下太多痕迹。
吴队长以为优优是被这场面和刚才他的什么话给吓住了。皱眉问道:“怎么啦
丁优,今天没有什么大事,呆会儿谈完了就让你回去,你过来坐吧。”
他再次示意优优坐到桌前,让她坐在两位外来警察的对面,然后笑问:“是不
是上次在这里把你关怕了?你放心,今天肯定让你回家。”
吴队长一边说,一边在优优和那两位警察中间打横坐下。谈话随即开始,开场
白仍然由他来说。
“丁优,上次你这个案子呢,李文海、王德江我们已经报到检察院去了,估计
检察院很快就要向法院起诉了。你的事呢,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啊……”
吴队长开口说话的时候,优优眼睛一直看着周月,弄得周月不免有些奇怪,目
光先是躲了两次,然后也反过来看她。他大概这时才隐隐觉得,这女孩似乎在哪儿
见过。
优优被周月用力一看,看得仓促低下头去。她低了头的同时却抬高了声音,向
那位吴队长表示了自己的抗辩。
“我不是已经没事了么,我不是早就出去了么……”
“放你出去是因为看你年轻,我们不想影响你以后的前程。我们要处理你一下,
哪怕是判你个行政处罚,对你来说总不是个光彩事吧,啊?”
优优仍然用强硬的腔调表示不服:“人又不是我杀的,为什么要处理我呢。既
然你们已经把我放了,就说明没有我的责任。”
吴队长对优优的顶撞显然感到意外,而且当着两位兄弟单位的同事,似也关乎
面子,于是他也非常不给面子地换用了训斥的口吻,用更加强硬的声音压住优优:
“我说人是你杀的吗?我要说你杀人还能让你这么轻轻松松坐在这里吗?我问你,
李文海杀人你在不在场?你看见没看见?嗯!
除了倔犟地冲吴队长瞪眼,优优一时闷了声音。似乎连她对面的周月,对他们
之间突起的冲突,都有几分意外。优优甚至看见,连窗外站着聊天的几个分局民警,
听见吴队长发火的声音,也都停下聊天透过窗户,向屋里张望了一眼。
吴队长显然认为打击优优气焰的声调已见成效,遂把音量逐渐放缓:“你看见
他们杀人你向公安机关报告了吗,啊?你为什么不报告?”
优优又回了一句:“后来我不是都告诉你们了么,后来我不是把我知道的全都
告诉你们了么。”
“后来?后来是什么时候了?你是我们抓住你以后,审你的时候你才说的。从
案发到你被抓中间经过了六个多小时,这六个多小时你干吗去了?你报案了吗?我
们定你个包庇罪,定你个知情不举,你觉得委屈吗?”
优优回答不出了。
吴队长带着胜利者的宽容,继续将语音放缓:“再说,抓你的时候你把我们的
民警打伤了你知道不知道?判你个袭警,或者判你个拒捕,行不行?”见优优理屈
辞穷地把头摆向一边,他又发力乘胜追击:“我还真看不出来你还学过两下拳击呢,
你是在哪儿学的拳击,嗯?”
优优悄悄侧目,想看一眼周月的反应,但吴队长的话音又响了起来,而且他又
开始说到了正题。
“今天叫你来,不是要跟你算这些旧账的。这些账怎么算,要不要对你进行处
理,甚至处罚,那也要以后再看,看你以后的表现,你知道吗。”
优优正了脸,目光疑问:表现?
吴队长当然看得出那目光中流露的不服,但也并不恋战,佯装不见地把话题继
续下去:“今天他们二位要找你谈件事情,需要你做什么希望你能配合。配合就是
表现,听见了吗?我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方科长,这位是……哎,他叫什么来
着?”
吴队长看来对周月不熟,他把探问的目光投向那位姓方的科长,谁也没料到优
优会抢在方科长前面,自然顺嘴地把名字道出:“他叫周月。”
连周月在内,三个警察全都愣了。周月很快接口问道:“你是不是公安医院的
护理员啊?我好像见过你,你是不是陪我去过武警的拳击馆?”
优优的眼泪又快出来了,但她坚强地忍回去,她带着晴朗的笑容回答道:“对
呀,是我和洪教练商量的,是拳击让你恢复记忆的。”
“拳击?是吗?”周月也笑了一下,却笑得不太自然。
因为这确实不是笑谈往事的场合,所以周月的笑容在脸上只逗留了片刻,收束
以后他略显严肃:“对,洪教练跟我说过。”
吴队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