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遥不可及。她下意识地跑向一边的桥栏,看到的却是桥下深深的河谷,河水已
经干涸断流,只剩下三五错落的水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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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口喘息着再次回首,汽车正在快速缩短着生死的间距,她看到德子招手让
汽车停下,以便他上车一同追赶。优优与德子与汽车之间不过各距三四十米,这数
十米距离按汽车的时速不过十秒之遥,这十秒之内能否生机忽现,对优优来说已接
近绝望。因为刚才的冲刺耗尽了她的全部体力,剧烈的呼吸已使心跳窒息,她每跑
一步都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一头栽倒,但她知道一旦栽倒她不会再有搏斗的力气。
突然她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回头举目,她几乎不敢相信地看到那辆丰田毫不减
速地撞上了德子。德子被撞得飞了出去,优优逃生的步伐也到此终止,她喘得几乎
挺不直身子。
但她的神经还是脱离了体力抵达极点的痛苦,被那辆丰田汽车和横在桥心的德
子牢牢攫住。她惊恐地看到德子满脸血污,竟然歪歪扭扭地又站起来了,还歪歪扭
扭地向前走了几步……她更加惊恐地看到,那辆丰田汽车中魔似的重新开动起来,
开足马力,发出刺耳的轰鸣,再一次全速撞向德子……
德子就像一具松散的稻草人一样,腰部弯弯的被卷上车顶,四肢软软的像舞蹈
似的划出一道孤线,在丰田车的车顶如同无骨地翻了一个圆滚,然后从车的右侧重
重坠落。在落地之前优优就已下意识地断定,那具躯壳早已丧失了呼吸和脉动,只
剩下残缺扭曲的一个血肉人形!
野兽般的丰田汽车终于停住,骤然熄火。桥面上,除了优优自己的喘息,她已
听不见任何声音。她看看烂泥般瘫在地上的德子的尸体,那尸体免显得那么单薄,
一点也看不出那会是德子魁梧的七尺之躯。她再看看尸体的前方,前方不远的那辆
汽车,似乎在几秒钟前那场你死我活的冲撞中与德子同归于尽,此时竟也同样没有
了一点生息。
优优喘息稍定,心跳不止,她放大胆子,向德子走去。虽然,优优相信,德子,
王德江,这个她少年时代的朋友,现在的逃犯,已经死了,但她在走近他时,还是
有些心惊肉跳。风把德子的衣服吹得上下起伏,初看以为他还在苟延残喘。也许是
救死扶伤的道德习惯令优优忍不住蹲了下来,用发抖的右手试探德子的鼻息。但真
正让她确信德子已死的还是德子口鼻流血的模样,那已不可能是一个活人的样子。
死亡的气息刺激了优优恐惧的本能,她屏住呼吸站起身子,后退几步离开了那
具残破的尸体。她步伐踉跄,慢慢走近了那辆汽车,她看到了阿菊扑伏于方向盘上,
正在无声地哭泣。她拉开车门看到阿菊血红着泪眼,惨白着面色,发抖的身躯剧烈
地抽泣,她看上去已被恐惧折磨得不堪一击。优优也同样感到恐惧,她从头到脚,
都被一股麻苏苏的凉气,一贯到底。
优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发出这样的惊疑,这样的质问:“你……你撞死他
了……你撞死他了!你为什么要撞死他?”
阿菊满脸是泪,还不能从刚才的疯狂中解脱出来。泪水把她早上刚刚描过的眼
线,冲得垂挂下来,一张如花似玉的面孔,被弄得丑陋不堪。
“他,他要杀你,他……他要杀死咱们……”
阿菊断断续续,解释了她的杀机。她在这样回答之后似乎摹然惊醒,急不可待
地冲优优大叫:“你快上车!你快上车!”
优优没有上车,她转身又向躺在桥心的德子走去,瞒册的步伐伴随着哺哺的自
语:“得赶快把他送到医院……”她似乎忘了德子早已灵魂出窍!早已不可救药!
阿菊钻出车子,追过来抱住脚步发飘的优优,硬把她拖回到丰田车里。然后,
她发动车子,急速打把,再次把车头对准朝霞炫目的东方,然后踩下油门。车子跳
跃着向前一窜,呼啸着从德子的尸体旁边掠风驶过,很快便驶出了这座无人的大桥。
这辆车头破损的丰田佳美,沿着清晨无人的公路疯狂奔逃,没有方向,没有目
标。优优神形俱乱,放声大喊:“你要去哪儿?”但阿菊只是一味抓住舵轮,盯着
前方,对优优的喊叫充耳不闻。
优优大喊:“你让我下车,我要下车!”
阿菊依然不予理睬,她疯了似的改变方向,将汽车拐进一条土堤。土堤的颠簸
并没有让她减速慢行,汽车颠簸着扬起身后长龙般的尘雾。
直到优优几乎被颠散了身架,汽车才开出这条坑洼不平的乡村土堤。她们很快
进入了一个刚刚苏醒的京郊小镇,阿菊未做片刻停留,便让蒙满灰土的汽车,快速
从镇中穿过。汽车开出镇外不远,前方出现一座池塘,池塘一侧有条婉蜒的小路,
从汽车的右舷一闪而过。阿菊略一犹豫,将车突然刹停,又后退几步,然后猛然一
拐,拐进了那条羊肠小路。
那条小路把她们带进了成片的芦苇,清晨的微风吹拂着一塘死水微澜。阿菊终
于把车停在岸边,一路狂奔似乎释放了她刚才的惊骇,停车之后她显然已经镇定下
来。她打开车门,下了汽车,望着这片摇摆不定的芦苇深深呼吸。
优优也下了汽车,她站在阿菊身后,她的呼吸却难以平定。她说:“阿菊,你
打算怎么办,这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阿菊回过头来,优优意外地看到她疲惫的脸上挂着一丝不可思议的轻松,虽然
她的声音依然是那么有气无力,但身上的紧张看来已经大大缓解。
“什么怎么解决?这不一下就都解决了么。”
优优怔怔地,问道:“怎么解决了?”
“德子已经不能再说什么了,他想威胁我也威胁不成了,你也不用再找信诚要
钱了,一切就都这样过去了。”
“可德子……德子还躺在那个大桥上……”
“对,现在可能已经有路过的车子发现他了。交通警察会过去帮他收尸的,这
种交通事故可能每天都有,交通警也都见怪不怪了。”
优优几乎被阿菊的如释重负搞蒙了:“你不是说,你和德子还有感情吗,你不
是说你要对得起他吗?你有感情怎么会下得去手?怎么会这样一下撞死他!”
阿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叹完气她眼圈还是红了,她说:“我和德子,以前是
不错的,可能我们的缘分只能到此为止了,我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他这回跑出来
找我,还跟我说他有多么爱我,有多么想我。可我一说我拿不出钱来,他马上就能
拉下脸来威胁我。所以这种事我早就想通了,这世上如果有人真爱你,也就是一时
一阵的。德子也是个很现实的人,晚上刚搂着我心肝宝贝的亲热完,马上就说那种
你死我活的话。他说我要是把他往死路上推,他也不让我好好活。我知道他这样说
其实也是没办法。可我今天这样做,我也是没办法。任何人都是这样的,两个人当
中要是只有一个能活着,恐怕谁都想让自己活!”
优优浑身冷得直冒凉气,她甚至还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寒战。她说:“我不是
这样的,我要真爱一个人,我会把活下去的机会留给他,我为他而死也会感到幸福
的!”
阿菊的眼泪掉下了,她走过来抱住优优说:“优优你别这么说,你这么说让我
心里有多难受啊。我也爱德子,我也想对他好,我也知道我这样做太狠了,可我真
的不想去坐监狱,那种日子我真的受不了。我想我死了以后要是见了德子的面,我
就做他的奴隶去。到了阴间地府做什么都无所谓了,可只要还在阳间人世过一天,
我就不想让自己太受罪。”
阿菊紧紧拥抱着优优,她似乎想从优优身上得到安慰,优优从阿菊的哽咽中能
看到她的心已经破碎,但阿菊说出话却又是那么理智和完整。
“优优,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妹妹,我的秘密可以瞒着我的父母,但我
没有瞒你。这件事咱们以后谁也别再提了好吗,咱们让它永远烂在肚里!我会一辈
子谢谢你的。你的大姐没了,你要是不嫌弃我的话,我愿意认你做个亲妹妹。”
阿菊说到大姐,优优流了眼泪,她推开了阿菊转过身子,她真的哭起来了。她
也说不清她为什么伤心,也许是为了她活到现在,已经众叛亲离!阿菊上来还想抱
她,但被她再次躲开了。她说:“阿菊,你让我想想吧,我脑子太乱了,这件事要
烂在我的肚子里,可能会把我毒死的。你让我好好想想吧……”
阿菊也哭了,她抖着声音说:“优优,你要去告我吗?可你想想吧,从仙泉出
来的朋友和亲人,只剩下咱们两个了。你除了我,我除了你,咱们从小到大的朋友
还剩谁?你蹲监狱那阵我一直帮着周月营救你,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你杀人没杀人,
你就是杀了人我也一样要救你,我知道你要是杀人也是被逼无奈的,可我不愿意失
去你,我不愿意!”
阿菊这话终于打动优优了,阿菊那一阵陪周月去正党寺搞调查,陪我去养性斋
找大姐,我们都跟优优说过的。阿菊为了她一趟一趟的也不容易。我想最容易打动
优优的就是让她知道她欠了你。来硬的优优绝对不怕的,她怕的就是你对她好,她
无论如何也要报答你。
十分钟后,阿菊把优优那辆丰田车,缓缓开出了芦苇荡。她一手把握方向盘,
一手始终拉着优优的手,用长久而有力的摩挲,传达着无尽的感激和生死相托的友
情。
在开进城区后阿菊在一个路口下了车,嘱咐优优先找个修车的地方把撞掉漆的
车头补一补,把撞碎的车灯换一个,这两天互相先别来往,没有急事也暂时别通电
话了。她看着优优坐进了驾驶员的座位,她在替她关上车门之前,最后叫了她一声
优优。
优优转头看她。
她用深情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注视了优优片刻,然后,她轻声说道:“好妹妹,
我知道,这件事万一漏出去会让你丢命的,但你让我一辈子都感激你,是你给了我
一条命。”停顿了一下,阿菊似有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