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早饭之外,唐嵘依旧在厨房忙来忙去,他中午要和老同学聚餐,家里没有人。
热油爆炸的声音掩盖了楼下洒水车音乐,油烟飘到饭厅,唐时生大声喊道:“爸爸,我吃不下了!”
“这是你中午的饭,我今天有事不在家!”唐嵘回道,端起锅麻利的翻炒。
唐嵘还细心的把饭菜盛进保温盒里,饭盒是淡粉色的,中间有三朵樱花图案,是他送给唐时生六岁时的生日礼物。确定不漏油之后放进唐时生的书包里,又拿了两元钱给唐时生。
星期一的早上学校要举行集会,所有学生都戴着红领巾站在国旗下晒太阳,太阳是红的,红领巾是红的,各位学生的脸也是通红的。唐时生望着上方飘扬的五星红旗,自己身旁空缺的位置本该站着陆庭贤,此刻却不知道人在哪里,而班主任对此也并未在意。
集会结束后,唐时生回到教室,发现陆庭贤正趴在课桌上,一副熟睡的模样。唐时生轻手轻脚的拉开座椅,生怕吵醒了对方。
两节课结束后,班上的学生解放般的向外冲去,第三节课是体育课。恰好体育老师临时有事,只点了个名就让大家自由活动。
教室里,陆庭贤依旧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其实他是被饿的,今天早上起床胃不舒服,牛奶只喝了半杯,到了现在已经打不起精神。学校小卖铺有面包,但他身上没有带钱。
陆庭贤将脑袋换了个方向继续趴着,正好看见唐时生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饭盒,而他的视线正好停留在唐时生的饭盒上一瞬间挪不开了,第一次产生了想要别人东西的念头,陆庭贤将脑袋埋进臂弯里。
“你是饿了吗?”唐时生感觉陆庭贤是饿了,于是没多想就决定把自己的午饭拿出来分享
陆庭贤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疑惑的抬起头,发现两人桌子的中间摆着一盒饭。
见陆庭贤一脸不解,唐时生慢吞吞的说道:“我爸爸说同学之间应该互帮互助,有难同当.......你给我留点儿就行。”
陆庭贤心情复杂的看了一眼,最后偏过头:“我不饿。”
唐时生犹豫着,心想饿了就是饿了阿。挨到放学,唐时生很快吃完了盒饭,到水龙头下将饭盒冲洗了干净,放眼操场也没几个人影,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应该回家了吧。回到已经鸦雀无声的教室,唐时生开始计算着墙上的挂钟。
学校后山大约一公里的路程,是田间,一条流水淙淙的河将这里分划成两个村落,其分支延伸到灌木丛深处。唐时生佝着身体,避开散垮的树枝,这条路她走过许多回,在没有玩伴的时候。
现在的水并不算凉,唐时生将饭盒放在一边,挽起裤腿刚准备跳进去时,发现水边有一群黑黝黝的东西,探过脑袋去看发现原来是蝌蚪。
这里的孩子都见过蝌蚪,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唐时生本来这次来是打算捉螃蟹的,但一个念头突然在脑中一闪而过——陆庭贤一定没见过。
唐时生将蝌蚪捉住小心翼翼的放进盒子里,心满意足的回学校。
然而左等右等,直到上课铃响起,身旁的位置依旧是空的,更让人意外的是,一向严厉的班主任瞥了一眼之后居然什么都没说,若无其事的上着课。
唐时生心情失落的上完了下午的课,背着书包独自往家里走,手里端着装着蝌蚪的饭盒。依然是经过那家最大的文具店,橱窗里已经摆上了断货的彩笔,然而她兜里已经没有了那二十元钱。
世界上有许多事是说不定,拿不准的,唐时生顿时有些惊喜,因为橱窗玻璃上陆庭贤的身影一晃而过,她转过身喊陆庭贤的名字,声音很小,大概只有直径一米内的人听得见。
唐时生迟疑的站在原地,望着越走越远的人,手里的盒子又沉了几分。
他是班里唯一愿意和自己说话的人。
唐时生迈开步伐跑上前去,拉住陆庭贤的衣袖。
被人拉住使得陆庭贤蹙眉,不动声色的扯了扯衣袖,转过头看见是唐时生后,脸色稍有缓和。
“你生病了吗?”唐时生小声问道。
“没有。”陆庭贤看着唐时生,目光平静。
“你下午没来上课,我以为你生病了。”唐时生松开了对方的衣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对话下去。这时,她才发现陆庭贤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出于礼貌,她傻愣愣的望着对方说了一句,叔叔好。
然而对方并没有理会她,而是弯腰在陆庭贤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唐时生将饭盒递给陆庭贤,说道:“送给你!”
陆庭贤并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回答说:“谢谢,我不饿。”
“是蝌蚪,它会长大的!”
陆庭贤回到家后,对着盒子中的那群蝌蚪不知作何处理,因为长相实在太丑,和鱼缸里的那些鱼根本不能相提,犹豫了好久最后才半妥协半决心的将它们倒进鱼缸里。
处理完这群拖着尾巴的小家伙,陆庭贤随手就打算将饭盒给扔了,然而手在垃圾桶上方停了下来。明天还给她吧,他想。
第二天早上起床,陆庭贤惊讶的发现鱼缸里的蝌蚪全都不见了,他围着玻璃缸找了好几圈,他问正在洗漱的万久铭:“万叔,你有碰我养在鱼缸里的蝌蚪吗?”
万久铭放下毛巾,擦净双手:“少爷,你的蝌蚪已经被鱼吃了,我昨晚亲眼看见的。”
☆、第五章 陆庭贤(四)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三个星期,班级还是和往常一样,区别不大,也没有老师去特意强调期末的重要性,她们打心底明白,学习在这个年龄阶段的学生眼中并不是主要。
看到孩子们在作文本上一笔一画的写道,长大后要成为科学家,发明家。大多数老师都会心照不宣的夸赞这将是一个了不起的孩子。尽管那群“了不起的孩子”的将来是个未知数,但现在的确是段非常愉快的时光。
科学老师让同学们先自由组成小组,等上课就要去户外观察昆虫和植物。
作为很受班里同学欢迎的陆庭贤,身边很快就围了一堆人,大家都希望他能跟自己一组,人虽然小什么都不懂,可就是觉得若是能跟他一组就会很高兴。
唐时生插不上话,只得故意一副掰手指玩的模样,眼睛却时不时的瞟向陆庭贤,有意无意。这可能是她今天最大的难题,自己在班上人缘算不得好,以往都是前后两桌的同学一组,所以根本她不需要担心自己被单出来,不管怎样名义上总是挂着个组员的名义。可今天老师却发话让同学们自由组合,这无疑是自己不走运。
没有任何理由,但她感觉和陆庭贤组一块是可行的,没有问题的,他不会拒绝的。然而邀请的话还没来得及酝酿,就已然化成泡影。
王茗燕是最积极跑得最快的人,跟她一组的组员已经有好几个,大家一起围在陆庭贤桌子旁边,七嘴八舌的鼓动陆庭贤加入。王茗燕趴在陆庭贤的课桌上,后脑勺扎着的马尾辫跟随着说话的起伏而扫来扫去:“陆庭贤,你跟我们一组,我们人多,班长也是跟我们一起。”
“恩,恩......你快加入我们吧!”周围的同学纷纷点头,都认为班长是个非常有吸引力的东西。
一方面是苦口婆心劝陆同学的众女生,一方面是手指玩得打结的唐时生。
反观陆庭贤,他却在有模有样的收拾课桌,好不容易等到他收拾完,众人以为他会开口答应时,他却抬头一脸正板的问道:“你们不去上课?”
这一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使得各位同学都没反应过来,趁着这时间,陆庭贤已经起身将椅子推回课桌下,并对侧过身唐时生说道:“快上课了,你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唐时生受宠若惊的抬起头,疑惑的问道:“我们?”
陆庭贤示意唐时生看表,轻轻的点点头:“恩。”
唐时生屁颠屁颠的跟在陆庭贤后面,一路心存感激的盯着对方的背影,心想改天再捉几只大螃蟹送给他。
“唐时生?”陆庭贤突然转过身。
“在!”唐时生努力探过脑袋,想要挺清楚他要说些什么:“什么事?”
“没事。”陆庭贤掉过头思考,他只是确定有没有把对方名字记错。
科学老师并没有处处约束着学生,她有自己的义务也肩负着为人师表的应尽的职责,大自然的神奇之处应该由学生自己去探索,她挨个组的问学生们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唐时生和陆庭贤两个人离班级众人很远,单看就跟两人被大部队给孤立了似的,唐时生蹲在地上扒草,一寸地都不落下,陆庭贤站在唐时生身边,唐时生挪一步他就跟一步,但就不动手,陆庭贤的理念中,坚决不沾染一丁点尘土。
“陆庭贤,那些蝌蚪有长大吗?”唐时生一边拨开草团,一边开口道:“它们长得很快吧!”
陆庭贤沉默着,目光左右游离,那些蝌蚪早就被金鱼吞进肚子里没影了,已经不会再长大了。
唐时生抬起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高兴:“如果你喜欢,我以后还送给你。”
陆庭贤目光闪躲,含含糊糊的回答道:“还行,养在鱼缸里......”
王茗燕所在的组很积极活跃,每人都有不小的收获,其中有很多蜗牛和蝴蝶。王铭燕将手掌摊在科学老师的面前,睁大眼睛问道:“老师,为什么蜗牛会有壳?”
这一问题引得许多学生迅速围了过来,科学老师在人群中间推了推眼镜,她想用一个解释来向孩子们展现世界的温柔,于是微微弯着腰语重心长的说道:“蜗牛的身体很软,有了保护壳才能够保护自己,一旦察觉到危险就会缩进壳里去,你们用手去摸摸它头上的触角,看看会发生什么?”
在同学们的目光下,王茗燕伸手戳了蜗牛头上的一根触角,这根触角立马就缩了回去,周围的同学发出惊呼声,科学老师满意的看着各位同学。
等大家都慢慢散开,唐时生走到科学老师面前,伸开手掌,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