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其实,我没有任何不良喜好。”
我一边听着爷爷的话,一边在院子里随便逛着。院子里有条黄狗,耷拉着耳朵没精神;有口井,井边是把特别大的扫帚;井的对面是个小猪圈,林音的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不再种田卖粮,全靠养几只猪贴补家用,我去的时候,只剩下了两头,它们拱在一起睡觉,我想给它们各自取个名字,可我做不到,因为它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晚饭总是简单,炒笋瓜,或者黄豆芽,好些的时候,会炒个蒜薹鸡蛋。但在简单中,自有一种美好。老爷爷给老奶奶夹菜,保姆给老爷爷倒酒,林音倒是有点受冷落了,所以我捡个机会就给她夹点她喜欢吃的。这是第一次我在一大家其乐融融的人中间吃饭,我很珍惜这种美好的感觉。为了报答她们,我会帮林音洗洗碗拖拖地,而且我觉得这样做,可以帮林音争取更多的时间学习,至于那个保姆,好像工作就只是照顾老奶奶,其他的杂事不归她管。
有一天我去的时候,从路边摘了些樱草花给他们带去。等我进院子的时候,老爷爷正在台阶前抽烟,我本想劝他不要抽的,可想到我自己也深受烟瘾毒害,知道习惯抽烟的人再去戒烟是多么困难的过程,也就没多管了。我把樱草花放在瓷罐里,给他们稍显冷清的院子添了些活力。林音也很高兴,发现再普通不过的樱草花经过简单的摆弄,竟然也可以这般迷人。晚饭后,老爷爷准备好些热水给老奶奶洗头。林音说这几天学累了,就和我在院子里休息,也不怎么说话。看着老夫妻们脸上的微笑,我觉得她们一定幸福极了。可别人的幸福总是会给自己带来不经意的伤感。我真的有些羡慕他们,甚至是嫉妒了。老人们像倦飞的鸟,在巢里相互取暖平静地度过生命中的最后时刻,我却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不过,无论怎么说,孤苦伶仃总好过活在坟墓里。这样想多少能给自己带来点安慰。
“林音,你的爷爷奶奶真恩爱,我真羡慕。”
林音还是一语不发,面露苦笑。可怜的孩子,她肯定还在为中考的事情担忧着,我下定决心,如果她没考上,我是不会让她嫁给那个鳏夫的。
可能是因为我的童年缺少温暖的缘故,我很喜欢这一家子,除了那个保姆。爷爷奶奶管她叫小李。我觉得小李比我大不了多少,但比我还要冷漠。她眼睛尖尖的,嘴唇特别薄。她看林音的眼神,以及看我的眼神,总有一种不知道从哪来的倨傲。
有一次我陪林音在院子里散心,想分担下她的压力。
小李走过来,“伊蝶,你上次带得那条围巾借我几天吧。”
我不喜欢她,就不想借,很冷淡地说,“你要围巾干什么?”
她笑得非常夸张,还有点低声下气,“我想给我弟弟织条围巾,可我没有样子去照着做,所以……”
她这样说,我还能不借吗?更何况林音还在我旁边,我不想给林音留下不好的印象。
“可以是可以,你珍惜些,我就那么一条。”
“当然,你放心好了,我织完就给你。”
过几天,我正帮林音打扫,爷爷把我喊进屋。
“伊蝶啊,”爷爷递给我一个包裹,“这里是衣服,但是有些破损了,你把它交给小李,让她打些补丁。”
“爷爷,我也会一些女红的,我来帮你做吧。”
“不,不用了,这种粗活还是交给小李吧,我看音音这两天不太爱说话,还得麻烦你辛苦辛苦,多陪陪她。”
“我在您家吃了那么多天白饭,陪陪林音那是应该的。”
我去保姆的偏房把东西给她,“林姐姐,这是爷爷交给你的衣服,让你缝补缝补。”
“知道了。”她把东西接过去,就头也不抬了。
她看我站在这里,就说:“还有事吗?”
“我想看你怎么缝补衣服的,我虽然会些织织补补,可水平太低。”
“我织东西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身边。”她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有些人就是让人讨厌,让人讨厌的也不只她一个,要是因为每一个这种人而生气,这日子就一天也过不下去了。我不再理她,转身就走,也没有把门狠狠摔上,显得我跟她一样似的。出屋的时候,我瞥见我的围巾被揉成一团被放在一个小塑料袋里。她就是这样对待我的围巾的?要不是看在林音的份上,我估计我又要发作了,毕竟那几天心情总是很糟糕。
是的,我的心情很坏。我来到这里快两个月了,我什么都没种成,两个口袋里快穷得只剩下秋风了。除了晚上能和林音说会话,白天我几乎都是在跟我院子里那些怎么也不愿开花的花说话。秋天来了,叶子黄了,鸟儿们飞走了,这些,都徒增了我的难受。从前过久了纸醉金迷的日子,身体有了惯性,每天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这也是代价。我翻开《庄子》,希望可以让自己燥热的心安静下来,可一个个我看不懂的方块字让我眼花缭乱更加烦躁。这里的生活不诗意,充斥着赤果果的无聊苦闷。幻觉破灭了,现实以一种残酷的方式呈现在我眼前。我想回去了,我想放弃了。都说田园生活有着宁静的美,可为什么我尝到的却都是苦涩?老师以前教过我们许多东西,像田园生活是美好的,相貌是不值得重视的。可当我们照着镜子,出现的却是一张自己都不忍看的脸,尤其是自己有了心上人之后,谁还敢说,脸部生硬的线条对自己的心情不会产生沉重的打击?鸟儿们无毒无害,人人喜欢;癞哈蟆无毒无害,人人喊打。
我要重操旧业吗?这也未尝不可。做那行做到35岁再退休,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找一个老实的男人嫁了算了,这是我们这些人最基本老套的结局。未尝不可?可又有什么是可以的?还是说别无选择?或者说太过懦弱?如果我又回去了,这些天又算得上什么?好不容易摆脱,怎么可以再回去?可生活总是艰难,不在艰难里忍耐,就在艰难里沉沦,沉沦带着自我放纵的快感,有种往下坠落时特有的刺激,可是这种蹦极的下面不是水,是倒刺。明知道是倒刺,可有时还是义无反顾,因为有着能快乐一天是一天的念头。道理我都懂,可道理没什么用,因为有时不是自己去自甘堕落,而是堕落主动来寻找自己,而且会找到自己。我需要一个赵盼儿来救我,可赵盼儿只存在于戏曲里。
我感觉自己是个扫把星,不仅是霉运飘到了我身上,我走到哪里,还把霉运带到哪里。在我到这的第五个星期后,林音的爷爷得心脏病去世了。林音的家乱成一团,林音奶奶哭得不省人事,林音的功课更是彻底放下了。最初的两天最是难熬,我一直都陪在林音身边,我们两人一起哭得泣不成声。三天后,林音的爸爸妈妈总算是回来了。回来的第一天,林音爸爸揪着林音的头发就往石井的边上砸去,嘴里大骂林音没有把老人照顾好。我拿起大扫帚就去狠命阻止他,可林音还是被砸了一下,额头由红到紫,缕缕血液不停地冒出来。
“你他妈疯了吧!”我拉起林音就要出去,我感觉这里的空气里漂浮着一种疯狂的气息,再待一会,林音指不定被折磨得成什么样,可怜的林音,脸色惨白,被吓得魂不守舍,连哭都不会了。
“你走,你走,你走了就别回来。”林音爸爸气得浑身颤抖,我不明白,家里的一切杂物都是林音处理的,一个初中生还要怎么做?他有什么值得生气的?生老病死,本就是命数,拿小女孩出气算什么?
林音挣脱我,跑到他爸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她爸一脚把她踹倒,然后去炉子那用火钳子夹了块烧红的炭回来想继续施暴。我迅速抱起林音,不顾她的挣扎,带她去了最近的医院。
第 13 章
“林音,你是不能回家了,跟我住吧。”我握着她的手。
“不,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照顾好爷爷奶奶,是我不好,他们要打要骂,就随他们去吧。”
“可你还要中考呢,你现在回去,怎么学习?就算你有错,等中考过后,尘埃落定,再去补偿也不迟啊。”
“我,我……我不知道。”
医生给林音包扎好了。我们在泥土路上走着。我再三劝着她到我家住几晚,可她怕她爸爸找到我家来连累我。这一次,我没有顺着她的意思。
第二天早上,他爸爸倒是真的来了。不过是道歉来的。他们父女抱在一起,我悄悄退回屋里,把空间独自留给他们。我看到床边的《庄子》,被我昨晚随意放着,一页一页的纸在风里翻动。我知道,像他爸爸那种人,暴躁是永远的主旋律,善心发现不过是昙花一现。
林音回家了。暴风雨暂时平息了。这里充满这悲哀和压抑,我决定要走了。在城里,像是有个无形的磁铁,在不断诱惑着我,我心烦意乱,不想在这里再多呆一秒。我最后去趟林音的家,同她告别,顺便要回我的围巾,可保姆人间蒸发了。
我回到自己的家,打点好行李,把《庄子》一把火烧成灰烬。有人敲门,“林音吧?”我想,这孩子肯定是舍不得我。
警察站在门口,“是伊蝶女士吗?”
“我是,你们有什么事?”我不由紧张起来,会不会以前那个夜场暴露了,警察逮捕漏网之鱼来了?
“你涉嫌谋杀被捕了。”
什么?涉嫌谋杀?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不好笑的笑话。他们给我戴上手铐,警车飞驶,就这样,我又回到了城里。
我在监狱里待了三天,吃了三天牢饭。从前的姐妹说监狱里的馒头特别好吃,现在我也吃到了,和土也差不了多少。一开始特别害怕,我怎么就莫名其妙担上了谋杀的罪名?我没钱请律师,我很担心自己会稀里糊涂地被枪毙掉。
三天后,有人来找我,那人叫马二虫子,夜场经理最得意的跟屁虫。
“哟,哟,真没想到,才几天没见,伊蝶啊伊蝶,都已经会杀人了!”
“我没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