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小姨?”
袁莺
开学有一阵子,气温居高不降。暑假硝烟般的每件事情似乎还带着余温一直飘散到学校里面来。我觉得对不起阿思,还好卫臻不教我们班了。
那天数学课上了一半,欣容被主任叫走了。有点儿担心她,于是发了短信给她。她回我说很无聊。我问她不是被主任叫去么。她没有马上回我。整节课都盯着手机,可屏幕一直暗着。下课后阿思过来问我欣容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耸耸肩。
“她那种人,谁知道又闯什么祸。”宋紫君被几个女生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说闲话。阿思听到她那句话,有些生气,她憋了几分钟还是走了过去,我想拉住她却抓了空。
“你们不知道就不要乱说。”阿思的声音不大,但能听出语气里的怒意。
宋紫君她们互相对望了几眼。
“我们不是说许欣容啦。”其中一个女生笑嘻嘻打圆场。
阿思好像没有要走开的意思,我过去把她拉回来,她还是一脸气鼓鼓的样子。很少见她这样,为了别人一句话而不罢休的架势。她对欣容的好,忽然让我有点儿妒忌。打消打消,不能有这种念头,哪怕一点儿,也会觉得羞耻。
“我们去教务处找她。”阿思提议,兴冲冲的要去。
我制止她:“要去也等放学,就要上课了。”铃声就在我话音刚落的时刻响起,紧跟着化学老太婆进来。阿思只要作罢,回到座位。
放学前几分钟,欣容回复的短信来了。她说:在教务处被主任说教,很无聊,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走。
放学后,阿思要做值日,她让我去教务处看看欣容。我收拾好书包就去了。经过三班的教室,路东哲邀我一起回家。
“你先走,我有点事。”我推却了。
教务处在办公楼四楼第二间,因为不常去,所以不确定在三楼还是四楼,花了点时间找。教务处的门虚掩着,我从门缝看,里面没有人。于是敲门时顺手推开了,年级主任从堆满文件夹的办公桌后探出脑袋。
“请问,许欣容同学呢?”
“许同学一个多小时前就走了。”
“哦,打扰了。”我退到门外,把门掩上。
一个多小时前就走了,那她刚回复我的短信为何要骗我呢?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到放学前欣容发来的短信。又被骗了,她是不信任我么?
本来要回教室找阿思的,外边的雨忽然下大了,哗啦啦砸下来。翻了一下书包,没有伞。只好在办公楼下等一会儿,雨势实在太大了。老师们开车从面前离开,车轮溅起了无数脏兮兮的水花。抬头看鸽灰的天,已经开始暗了。
“小莺。”有人喊了我一声,我回头看见路东哲,似乎每天都看见他好几次。
“你还没走?”我有点诧异,刚才不是让他先走么。
“嗯。”他也没有解释什么,撑开手里的伞。那把伞很大,出乎我的意料,我有点想笑。他说:“你没伞,一起走吧。”看来今天若不同他一起走他是不会罢休的。
保持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并肩走,雨势小了很多,雨淋不到他也淋不到我。彼此没有交谈,踩着同样的步伐向车站走去。帆布鞋和袜子已经吸了足够多的水,有点重重的。
车子很快就来,前窗的大雨刷有节奏地摆动,可雨水很快又蒙上。我习惯选择靠窗的位置。窗外的雨水冲刷着这个浑浊的城市,雷声轰隆从天边翻滚而过。
喇叭传来报站声,君临广场到了。车还没停稳路东哲就站了起来,他经过我的位置和我说再见,然后把湿漉漉的格子伞放在我旁边的位置便奔下车。我反应过来时公车已关上门继续向前驶去。透过车窗看到路东哲在雨中奔跑的背影,像电影里被模糊掉的场景。
那时正好迷上一部不出名、评价惨淡仿佛被冷落的电影,叫《柠檬时期》。不到两小时长度,被我反复看了好多遍。在尘埃飞扬的操场奔跑发出沙沙的摩擦声,遗落在地铁座位上的柠檬味润唇膏,夏天的波子汽水喷出的气体,天台上躺倒在地上听歌写词的女生,校园祭舞台上弹奏吉他演唱的男生,这一切一切,被打上青春的符号,飘散而去,用力一嗅,是柠檬酸酸甜甜的味道。
没错,路东哲散发出来的,就是柠檬的香气。
几场雨之后,气温下降了许多。中秋随之而来,学校特别厚道地放了一天假。本来是三人行变成了我和欣容两个人约会。我提议去游古迹,欣容居然没有反对。返回的途中在车上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离开乔城,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我再也回不来的地方。
回到城区天幕已暗,经过一家酒楼,遇到小姨。其实她不是母亲的亲妹妹,只是一个远房的表亲,见过几次面,来往不多。外公去世的时候她从南城乡下赶来,然后就一直没走了。
我和欣容相互交换了眼神。
“爸,你……”欣容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姨。”我记得她有一个几岁的儿子,至于孩子的父亲,我没听闻过。
欣容的父亲和我的小姨一脸尴尬的站在我和欣容面前,我们的动作一样,彼此挽着手,看起来很滑稽。四个人就这样僵着。
后来和欣容道别后一个人回家,边走边把状况搞清楚了。我的小姨是欣容的父亲外遇的对象。世界怎么就这么小呢。这叫我日后如何面对欣容啊,现在的大人怎么就这么幼稚呢。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隔着一米外小宣在她舒适的小床上睡得很香。房间很静,静得可以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于是我失眠了。
第二天果然起不来,要不是母亲使出狮子吼功我铁定迟到。赶紧赶慢还是赶得及。可是居然在公车上睡着,差点坐过站,还好同班的一个女生叫醒了我。踩着早读铃声进入教室,英语课代表拿着书本已经开始带读。我赶紧回到位置坐好,竖起课本,托着腮打盹儿。打盹之前瞟了一眼欣容的位置,空的。
集队做早操的时候,阿思走到我身边。
“你怎么这个样子,没睡吗昨晚?”她自然地挽着我的手臂。
“有那么明显啊……”她的动作让我想起昨晚尴尬的一遇。
做完早操回到教室,欣容正坐在桌子一角和某同学聊天,手里捏着一盒牛奶。我没有过去,回到自己的座位趴下睡觉。只要睡着了,世界就不存在,任何事情都不存在。所以我喜欢睡觉,不作任何梦,一直睡着。
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跑了几圈就肚子疼,坐到阴凉的地方休息。欣容佯装不舒服,坐到我旁边。
“小莺,我爸妈离婚了,是因为你小姨。”欣容说。
“对不起。”我只能这样说。欣容的话听起来还是有责备的意思,即使不是责备我,心里也难受着。
“不怪你,我们还是好朋友,和以前一样。其实我倒希望他们离婚,那样对大家都好。”欣容很平静地说。
我转头看她,阳光透过树叶漏在她身上,斑斑驳驳的。她的侧脸好看得像台湾女神林志玲,连女生也会看傻眼。
忽然班里的一个女生跑过来说:“你们快去,阿思被欺负。”
我和欣容站起身往操场那边跑去。事情我没弄清楚,一头雾水,总之就是起了争执,那个平时和宋紫君要好的女生动手推了阿思,阿思没站稳直接跌到地上擦破了皮。总之,阿思就是为了维护欣容才受伤。她对欣容的好较之于我,要深得多。
中午放学,和阿思一起走,经过三班的教室,路东哲正好从里面出来。
“哎,还给你。”我从书包里翻出雨伞递给他。
“小莺,你跟路东哲在一起了?”下楼梯时阿思神秘兮兮的问。
“没有啦。”我摆摆手。
我们俩边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边下楼,在一楼拐弯处冷不防的遇到卫臻。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看阿思的眼神很复杂。我拉着阿思赶紧走。校门口,阿思家的司机已经在等着。
“小莺,谢谢你。”阿思打开车门,没有马上进去。
“哈?”我没反应过来。
阿思笑了笑说:“拜拜,明天见。”她钻进车子里关上门。车子转了一个弯,消失在视线里。我茫然地站在原地一会儿,夕阳从天边落下,金灿灿的。
掏出钥匙开门进屋,玄关处多了一双黑色贴满亮片的俗气高跟鞋,旁边还有一双小男孩穿的卡通球鞋。大概猜得到是谁。自从中秋节那次遇到小姨之后她就好久没来过。我把事情告诉母亲,母亲显得很吃惊,继而担心起来。我想着劝慰她几句,自己却也没了底气。在母亲看来,这样的事情有悖伦理。
小姨坐在沙发上和母亲闲聊,她的样子较之前有点儿变化,是化了妆。
“小姨。”我喊她。
她朝我笑了笑,伸手招来她的儿子,这时我才注意到阳台上小宣旁边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平头,眼睛圆溜溜,很胖很白。
“聪聪过来,叫表姐。”小姨把他推到我面前。
“表姐。”他有点害羞地看了我一眼。
“哦,你好。”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想着伸手摸一下他的头,后来还是没有。
“你先坐,我去做饭,小莺进来帮忙。”母亲站起来拉着我去厨房。边做饭边小声谈话。
“她要回南城乡下一段时间,把聪聪放在我们家,”母亲握刀的手停了一下,抬头看我,“你怎么看?”
“放呗。”我把红萝卜慢慢倒进滚烫的汤里,用汤勺搅着。
“她说给我钱,我不知道收不收,你说呢?”母亲很少这么没注意。
“收,要收。”我把锅盖盖上。
“好了,你陪他们吧,我自己来就可以。”母亲把我赶出厨房。
吃晚饭的时候,聪聪吃很多,可谓饭量惊人,难怪长这么胖。小姨一个劲儿给我和小宣夹菜。她说我痩给多吃点,夹了一大块鱼肉给我。我最讨厌吃鱼。母亲看了我一眼,于是我勉强把它艰难地咽了下去。
十点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