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的地方,远到连时空也不同的地方。
成长是一个孤独的过程,只身一人面对眼皮底下日渐庞大的纷繁的世界,更重要的是,应对日渐复杂纠结的内心世界。
每天依然和阿思去看欣容打球,课间和她站在走廊往对面楼望去,离得不远,而且在同一层,就连大点声讲话都能听见。欣容多数时候会和陈大伟一起出现。就算有了距离,依然是好朋友。偶尔一起逛街,看电影,每天都在网上聊几句。一切仿佛只有空间上发生了变化。友情真的可以保鲜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不变么?偶尔,会质疑这种说不清楚的问题。
脚伤痊愈后,和阿思一起去剪头发,她把刚过肩的长发剪短了,剪成可爱的波波头。然后去阿三吃烧烤,戒口几个星期,忍不住大吃一顿。
在阿三遇到欣容和云梓天,和他们坐一桌。聊起最近上映的电影,阿思似乎很兴奋,她说《赤壁》出下集了,约我们有空一起看。
对于课业日益繁重的高中生,周末时间显得弥足珍贵,特别是快要升上高三的我们。
班主任越来越紧张我们的成绩。阿思在第一次模拟考试就搞砸了。那天下午自习课她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直到放学还没回来,我收拾好书包去等她。那时办公楼已不多人了,刚上二楼与三楼的交界处,听到一声惨叫,跑上去时,看到阿思从楼上滚下来,着实吓了一跳,就像电视剧里的情景那样,从我面前滚下来。
我愣在原地几秒,抬头看到一个人影闪过,我叫住他:“卫老师!”声音大得连我自己都吓到。
卫臻慌张的脸在我瞳孔里扩张。
☆、第八章
高思
天气的变化如同小孩子的脸,一会晴朗一会儿狂风大作,暴雨下得好像世界要末日一般。天空早上是明净湛蓝的,中午变成灰蒙蒙一片,下午放学时又变成黄色的,昏昏暗暗,然后下起大雨,雨滴像要把世界砸穿。校园里的树木被吹得快要连根拔起的架势,天边却突然露出一缕阳光,明黄的。除了这变戏法般的天气,心情也起伏不平。
先是好好一个寒假,为了文理科分班的是纠结了整个假期,也就那么二十来天,经过无数次的挣扎,还是在文科那一栏打了勾。
今年的春节比前几年要热闹,因为多了姑姑一家,还有安东尼。没有一天是安安静静的,英文和中文夹杂在一起,谈话声,欢笑声和偶尔的欢呼经过耳膜和大脑神经,演变成嗡嗡的吵闹声。
会有这样的念头,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一定要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去。有时感觉距离身边的人很遥远,一切好似与自己无关。面对喧喧嚷嚷,眼前人和物时,偶尔会觉得自己被淹没在里面,或者与外界隔起一层无影的墙。夜里躺在一片漆黑中,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才会有一种踏实的存在感。
其实陪小莺穿耳洞的时候,我也很想穿,想试一下那种硬生生的切肤之痛,可是小莺说不痛,于是就没穿了。
想想这一年里和欣容小莺一起有过的经历和回忆,也许是这辈子最珍贵的一部分了。在时光巨大的齿轮里,我们手挽手,奋不顾身地往前冲,无论伤口有多么疼痛,时间这位伟大的治愈师会抚平一切,包括那躁动不安的内心。
好像选择了文科班就开始文绉绉起来。分班之后有点儿不习惯,虽说还留在一班,毕竟多了差不多一半的陌生脸孔,又需要时间相处磨合。开学第一个星期就害小莺把脚给扭了。自己害怕受伤,结果造成别人的伤害,别提内心多愧疚了。还好小莺伤得不重。那天遇到云梓天,他向我们走过来,简直有点儿救世主的感觉。那一刻,多么希望受伤的是我。
钟叔来的时候,云梓天已经把小莺带走了。在回家的途中,我忽然想起钟叔的儿子。
“钟叔,您儿子也在乔中念书吧?”我问。
“是啊,他叫钟焕文。”钟叔说。
原来那天找欣容的高一男生就是钟叔的儿子钟焕文,意想不到。钟焕文和欣容走得很近,他加入排球队,每次和小莺去看欣容训练,他都会在。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想接近欣容。可是我想不到他有什么理由或者目的接近她,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喜欢欣容。
这么一想,云梓天帅气的脸又出现在眼前。不知是何种东西让我迷恋他至此,不可停歇。曾在欣容的空间相册复制了所有有关他的相片,放在一个文件夹里,加密。时常打开来看,幻想他就在我身边。
开学以来遇见他的第二次,在阿三烧烤店。那天和小莺去剪头发,心一横,把留了一半的长发剪掉了。人们把烦恼忧愁比喻成头发,可是头发剪了,烦恼忧愁也依然在啊。
不过头发短了,心情似乎明朗了那么一点儿。小莺只是把刘海剪短,后边依然那么长。她的发色越来越浅,显出一种病态,可能她自己也未曾发觉。
小莺的脚伤刚好,她说要去阿三吃一顿。然后就遇到欣容和云梓天。四个人很快就聊开了。莫名的兴奋,竟然和他们约好一起去看电影。那天和云梓天待了快两个小时,是我和他认识以来相处最久的一次。尽管隔着欣容和小莺。我知道欣容是个很敏感爱吃醋的人,所以对云梓天的感情我隐藏得密密实实,像埋藏在内心深处那块最柔软的地方一颗发芽的种子。只能先发芽,不能迫不及待成长,会夭折的。
除了这件事让我开心之外,还有一件欢喜的事。琳表姐和安东尼订婚了。其实是姑姑怕生病住院的奶奶万一哪天不幸去了,不能亲眼见到表姐有个好归宿,而且权当冲冲喜也好。虽说如此,订婚礼排场不小,父亲亲自安排,高氏企业旗下的五星级豪华大酒店,国内顶级婚礼策划公司全程服务。就连司仪也是从电视台请来的。我一点也不怀疑这当中有父亲可利用的商业机会与价值,但无论如何,是一场订婚礼,只要琳表姐幸福,那才是最重要的。
琳表姐交友甚广,那天出席的除了姑姑那边的亲戚之外,有不少社会名流,还有少数的公众人物,当然,少不了国外的朋友。我像一个来到陌生星球的外星人,完全处于游离状态,眼前的世界是另外一个繁复多彩的空间。感觉像一条小池的鱼落入深海。
订婚礼结束前,照了几张全家福。距离上一次照全家福已经是好几年前母亲还在的时候,遥远得快要被记忆尘封。其实也不能算全家福,因为没有母亲。奶奶那天也被接去参加了订婚礼,医生护士在休息室随时待命。
当相机咔嚓一声的时候,脑海里闪过卫臻严肃认真而又哀求的脸。算起来他也是半个高家人,却一点儿边都沾不了。其实他也很无辜很可怜吧,但我无法帮助他,他总是令我陷入不安,恐惧和很深的痛苦中。
在宴席上我还遇到意料之外的人,陈大伟。他的父母是父亲的商业伙伴,有点儿交情,所以也出席了这次订婚礼。陈大伟穿着西装的样子怪别扭的。
“原来你就是高氏企业总裁的女儿啊,吓我一跳呢。”陈大伟握着香槟杯子吃惊地站在我面前。
我点点头,没说什么。并不想这种场合遇到学校里任何一个认识的人,害怕那些存心攀附的人,更害怕眼红嫉妒的小人。当然,我知道陈大伟绝不属于这两种人。
“那个……你别告诉任何人。”不知这样说他能否听明白。
“好,你也是,当没见到我。你又踩到我的脚了。”陈大伟稍微停了一下舞步,有点儿乱了。
“对不起。”我往下瞟了一眼,重新跟他的节奏。
跳舞实在不是我的强项,初中有学过两年,以应付这样的场合,虽然差了点儿,还是派得上用场。华尔兹的舞曲在大堂里飘转,我离开舞池,到休息室去,只是想耳根清净地待会儿。
乔城的三月潮湿而凛然,春季拖着长长的尾巴不肯离开。开学有一点时间了,没能好好进入学习状态,第一次模拟考试的成绩惨不忍睹。自习课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她帮我分析了各种原因,包括试卷的单独讲评。她说要好好努力一把,才能把成绩赶上去,不然高三会学习得更吃力。
离开办公室,在走廊遇到卫臻,我想走,他叫住我。
“我为之前所有的事情跟你道歉,你不要再躲避我好吗?”他说。
“我没有……”
“可是我们能好好谈谈么,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忙,你把知道的说出来就不会那么痛苦了。”他近乎哀求地说。
我转身要走,他伸手拉住我,他说:“你知不知道这样老是逃避会伤害到无辜的人。你不要害怕,只要说出真相,一切都会过去的!你听我说……”
在拉扯中,他忽然松手,我没有站稳,从三楼的楼梯滚下去。浑身无力,四肢的疼痛不及内心的十分之一,胸口有撕裂的感觉,连脑袋砸在地上也没有知觉了。我宁愿就此死去。
在滚落的过程,脑海里浮现出记忆的最初那些场景,童年的风车,洋娃娃,母亲温婉祥和的脸,她用手温柔地抚摸生病的我,父亲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样子。甚至连那次可怖的绑架经历也在眼前进行着,那群匪徒狰狞的脸,他们密谋的说话声,还有母亲痛哭绝望无声息的眼泪,从她鼻腔里流出来的鲜血带着令我烫手的温度,最后冷却在空荡荡的死寂之中。然后是几近漫长的空白,直到云梓天、许欣容、袁莺、陈大伟、路东哲、宋紫君、卫臻就连钟焕文也一一出现了,错乱纷杂在光圈里交替浮现,直到闭上眼睛前一秒,小莺苍白的脸成了停留在视觉中最后一个影像。然后像无数个熟睡的夜晚,陷入无尽的黑暗,不省人事。
我以为自己就此长眠,却还是醒来了。醒在两个星期后的清晨,睁开眼睛,光线感很强烈。病房里空无一人,很安静,只听见电图仪有节奏的跳动声。感觉呼吸有点儿吃力,氧气罩罩得很不舒服。左脚打着石膏,手上也缠了纱布,浑身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