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不用我自己亲口去说,反正过了明天,事情就会解决。
小莺先走了,云梓天送我回去,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到了家门口,他只说了一句明天来接我就走了。
晚上睡觉前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马上起身打给小莺。
“不是要家长签字么,怎么办?”
“云梓天说,卫臻答应去签的。”小莺的声音懒洋洋的,估计是睡着被吵醒。
“他也知道了?”我有点儿惊讶。
“总之你快睡,休息好,明天医院见,就这样。”她匆匆挂了电话。
整个晚上翻来覆去没睡好,第二天起晚了。赶到医院,小莺和卫臻已经在等了。卫臻签了字就离开,我被带去手术室,剩下小莺和云梓天在走廊守着。
醒来后,麻醉已经消了,有种撕裂的疼痛隐隐存在。小莺和云梯天,连陈大伟也在。支撑着坐起来,抱住小莺,忽然哭了出来,仿佛一场积蓄已久的雨水。
“都过去了。”小莺轻轻拍我的背。
休息了一阵,护士说没什么大碍就可以离开,不然要付住院费。这个社会真现实。
回到一个人住的那个家,睡了半天,然后出去吃面。回家的途中去了一趟之前做暑假工的饰品店面试,因为有经验所以被聘。接下的暑假,要努力工作把欠小莺的钱还清,还要把落下的功课补上。就像得到重生,浑身上下充满干劲。没有比活着更令人振奋的事情了。能感觉到什么,在夏天盛大地开饭着,如此迫不及待,如此壮观,不断伸展盛放,铺天盖地的,在烈日和暴雨的包围与笼罩下。
云梓天对我的愧疚已经变成无言了,经历了这一些,他有点退缩的意思,他觉得深深伤害了我,不知如何弥补。
“你不需要弥补,假如还爱我。”散步的时候我对他说。
“总觉得欠了你。”他用鞋尖把一枚小石子踢得老远。
我牵着他的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就用你一生来还。”
“你真愿意一辈子跟我,不后悔么?”他问。
“我愿意,后悔再说吧。”
夏夜的风没有白昼时的热气,吹在身上很舒服。八点多光景,乔城的夜市渐渐热闹起来。我和云梓天沿着河提一路走,穿过桥底。墙壁上的涂鸦无论变成怎样,那只青色的龙猫都完好无损地躺在上面。
“你为什么要画龙猫?”我记得之前在远处看见他和小莺时,他正往墙上喷漆料。
云梓天眯起眼睛看着龙猫,他说:“《龙猫》里面有说,若看到它,幸福就会来。”
“原来它就是幸福的象征。”我掏出手机拍下它。
晚上回家后把照片放到空间相册里,顺便浏览了别人的空间。好友动态显示了小莺更新了日志,点击进去,竟然要密码,她之前都没有设密码的,怎么忽然设了,一定有秘密。我试了几组数,包括她的生日、手机号都不行,本来想作罢,忽然灵感一现,把她的生日和手机号后四位加在一起输入,几秒后,画面进入她的空间。忍不住自我称赞了一番,兴奋地浏览她的空间。
可是看了最近那篇日志之后,我明白了为什么小莺要把空间设上密码了。如果日志里写的事情是真的,她不就随时会死掉么?
袁莺
夏天来的时候,其他轰轰烈烈的事儿一起铺天盖地砸得我喘不过气。我想逃的,离开这个充满是非、真相的世界,可是仍未到时候,所以只能去面对,面对那一切无论关于我还是关于阿思关于欣容的事儿。
那天在顶楼,没有听阿思讲完就跑了。怎么可能?阿思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后来冷静听她把事情说清楚,感觉像在看电影,那些镜头活生生在眼前上演。阿思把真相埋藏了七年,不明白她为何这个时候说出来。之前只要是卫臻一逼她说,她就会痛苦万分,根本无法说什么。现在她竟然说要去帮卫臻,要去告诉他事实的真相。我劝她先别去,不想眼睁睁看她坐牢。她独守这个秘密那么久,受了那么多痛苦,这已经是一种赎罪了。
有点浑浑噩噩的感觉。睡觉时经常想起一些以前的事,虽然健忘,但一些记忆却变得愈深刻。头晕和疼痛感因为那两瓶昂贵的药丸而减轻许多。其实隐约猜到什么,只是不想那么快去面对。一切都很突然,包括阿思,包括欣容。
那天放学收到欣容的短信,她说十万火急,于是收拾好书包匆匆赶到她的教室。她竟然告诉我,她怀了云梓天的孩子。第一反应是逃,却被她死拽住。她让我听完她要说的话。她要我帮她筹钱。当时我答应了她。可是事后,仔细想想,却觉得帮不了她。
期末考试临近,学习压力大,成绩退步好几名,被班主任找去谈话,当她问到原因时,我说自己生病了。也确实是这样。午睡时常常会起不来,有醒的意识却无法动弹,光线打在脸上,闭着的眼睛看到一片均匀的猩红,无边无际。
乔城夏季的天空很美,黄昏时,天边的云被烧得火红一片,渐渐暗下后变成深蓝,很深很深的蓝。傍晚时分,打给云梓天,想和他商量一下欣容的事情。
“她又有了?”云梓天的语气显得很吃惊。
“什么叫又有了,说清楚!”我从椅子上坐直了。
他支吾一阵,才说:“高一暑假她就有过一次,打掉了……”
我握着手机,又瘫软在椅子里,一阵长久的沉默后,我挂断了电话。为什么欣容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事情?我宁愿一无所知,安然无恙地说下去。可是偏偏,所有人都争先恐后让我分享他们的灾难与不幸,那我呢?我的痛苦又能告诉谁?谁可以再给我一副健康的躯壳,让我可以活得足够长久足够完成那飘渺的梦想。
路东哲约我出来的时候,还未想到他是来帮我的。确切说是帮欣容。他把一个信封塞给我,我打开来看,全是钱,粉红色的。吃惊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太多疑问了。
他说:“拿去帮欣容,什么也不要问。”他的表情冷静得不似平时的他。
有那么一瞬间,想狠狠抱他一把,可是没有,只是盯着他看了很久,不知为何害怕再也看不到他。一直以来,他总是默默守护着我,也许是感觉到我不是喜欢他,所以只是用朋友的身份来和我相处。在心目中,他已经和欣容,阿思那样同等分量的存在。
钱有了,只待考试完了就陪欣容去医院。
那天欣容被带进手术室,我和云梓天在走廊等,后来路东哲也来了。云梓天靠在墙上,目光相遇时,我脱口而出一问:“真想揍你一拳。”
他低下头去没再看我。其实我很难过,他们没有做错什么,却感觉失去了一些东西,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永远失去了,在有生之年,失去了。
从未想过陈大伟会出现在医院,他的到来带着一股深深的怒气,直逼站在一边的云梓天。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拳把云梓天打倒。路东哲从椅子上跳起来过去拉开陈大伟。我也放下书包过去扶起云梓天。原本平静的云梓天莫名来火了,两人要打架。陈大伟那么壮一定会伤害到云梓天,还好路东哲力气大把他们分开。他们没有要罢休的意思。
“够了!这是医院!”我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们也停手了。
我朝路东哲使眼色,他会意了,把陈大伟拉到别处。
“你没事吧?”我把云梓天拉到椅子上坐下。
他没有说话,气鼓鼓的,揉着被打疼的下巴。
“其实我很羡慕欣容的,有这么多在乎她,爱她的人,”我抱着书包忽然说,“她那么优秀,人生那么多姿多彩。不像我,也许哪天死了,也不会有人为我打架吧。”
他转过头看我,他说:“说什么傻话。”语气平缓了。
“没,只是想让你消气,”我站起来,“我去看一下他们。”转身的时候,鼻子忽然酸酸的。手腕处传来一阵暖暖的触感,他紧紧握住我的手腕,用力得骨节发白。就这样握着,过了一会儿,才松开。我离开走廊,在门口旁边的小花园见到路东哲和陈大伟。
“是谁告诉你的?”我直接问。
陈大伟的气还没完全消,他说:“不重要吧,你们打算隐瞒吗?”
“难道告诉全世界啊?很光彩么?就你生气?救你可以打人?告诉你,我现在最想打的人就是你!你怎么保护她的?你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不争取?为什么让她受伤害……”忽然的激动和满腔怒火,从未有过的失控,像积蓄已久的压抑,找到一个出口。
路东哲手足无措地看着我,他说:“小莺,别哭了,别这样,小莺……”后来他把我拉到椅子上坐下。
陈大伟没想到我会这样,安分地坐在一边没有说话了。我抬起手背抹了一下脸,手腕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皮肤上。
十多分钟后,云梓天打电话来,他说欣容醒了,于是我和他们回到医院的病房。欣容脸色有点儿苍白,她抱住我,哭得稀里哗啦。我安慰她同时也在安慰自己。一切不好的都会过去的。
回去的时候,我没有坐上回家的那趟公车。在站牌等了很久,踏上了去城西古城门的公车。到那儿要坐将近两个小时的车。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路东哲跟着我,他没说什么,在隔了一个位置的椅子坐下。车子一路往西边开去,车内没什么人。三点多光景,阳光悬在上空,热辣辣烤着大地。在这两个小时的车程里,我闭着眼睛,昏昏沉沉的但没有睡着。
在古城门那一站下,走了一段路,慢慢爬上山,沿着石梯蜿蜒而上。上到山顶已经快六点了,在凉亭里坐着,天边的火烧云翻转着,直到落日余晖隐没在群山之后,我才下山。回到站牌等车。天微暗,路灯渐次亮起。两个小时后到达市区,已经是晚上□□点了。路东哲一直跟到我家楼下。
“我到了,你回去吧。”我半天来说的第一句话。
他摆摆手:“那我走了,你快上去,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