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看来我们小区的治安太差了,怎么你没出入证都可以放你进来?”
他一脸理所当然的告诉他,“我从美国回来的那天在门口等你的时候他们抽了我好几根烟呢,这点面子能不给我么?”
她作恍然大悟状,说:“哦,原来是行贿了。”
引得他发笑。
到了公寓楼下,她说:“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他没说话,她说:“那我上去了,再见。”
她下了车,刚走到公寓楼厅的台阶下,忽然听见他在身后叫她,“谨纾。”
她回过头。
他已经下了车,温柔的注视着她,说:“我还有最后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她不明所以。
他微笑,先是张开双臂做了个“生日快乐”的聋哑手势,然后和着手势清唱:“恭祝你福寿与天齐,庆贺你生辰快乐,年年都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恭喜你,恭喜你。”
唱完了看她还怔在那里,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说:“哎,你至少给我点面子说句话呀,我这可是跟着古校长学了好久的。谨纾,谨纾,怎么了?”
她没有回应,只是忽然之间就觉得累,身心俱疲,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是累,没有力气。他站在她身前,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她这才发现原来他竟然是这样的高。他微微垂下头,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怎么了?”
她仍旧没有说话。
他忽然轻轻一叹,伸手把她搂进怀里。
他身上有清爽干净的味道,仿佛很熟悉,又仿佛很陌生,她闭着眼睛靠在他胸口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他的心跳得很快,就在她耳畔,“砰砰砰”,强劲而有力。
他慢慢的把手指□她后脑勺柔软温暖的长发里,然后低下头轻柔的吻住她。
他嘴里有淡淡的清凉薄荷味,她没有回应,也没有反抗,只是任由他在她柔软湿润的唇上徘徊相依。
而他沉溺于她的清甜芳香中几乎无法自拔,不是没有设想过,有一天她会在他怀里变得触手可及,但直到这一刻真正拥有了才知道竟是这样无可言喻的美好。
直到她突然伸手推开他,他还没从那个吻中回过神来,眼中带着朦胧的迷茫看着她。她却没有看他,只是木然的盯着他身后,他不解的回过头,正好看到一个人影从树木投下的暗影里走出来。
第十六章
(1)
他瘦了很多,或许是因为大病初愈,脸色也很苍白。
他走过来,静静的看着她,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只是来跟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夜晚的天气有些凉,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T恤衫,或许是冷到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微微带着点涩。
“谢谢。”她说。
他点点头,嘴角动了动,似乎是想微笑,但是没成功,“再见。”
他走得很快,一眨眼就消失在前面公寓楼的拐角处。
云正临轻轻叫了声,“谨纾?”
她抬起头,仿佛若无其事的冲他笑了笑,说:“很晚了,我先上楼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好。”他说,然后伸手想去握她的手,她不动神色的往后退了一步,说:“那我先上去了,再见,晚安。”
她匆匆的跨上台阶,电梯还停在二十二楼,下得很慢,她拼命的按着上楼键,因为真的很困很困也很累很累,想要立刻回到家里躺到床上去。
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没等她反应过来,云正临已经追到身后,一把扯住她的手臂把她压到墙上,几乎是猝不及防的就压下来狠狠吻住她。
他的力道那样大,一手捏着她的肩胛骨,一手枕在她的后脑勺和墙壁之间,她拼命的挣扎,对着他拳打脚踢,但他根本不为所动,只是硬生生的撬开她的嘴唇在唇齿间啃噬。她又急又怒,仿佛有无尽的绝望从四面八方涌上来,那样陌生又那样熟悉的感觉,她忘不掉,在曾经的无数个夜晚里,她通共用了多少眼泪才能把那些绝望强压下去。她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流眼泪了,因为再也没有什么值得自己流泪。
他在与她的唇齿交缠间尝到咸涩的味道,才猛然惊觉过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他慢慢放开她,而她只是盯着他,面无表情的盯着他,脸上已经淌满了眼泪。
他的“对不起”还留在嘴里没说出来,脸上已经狠狠挨了她一巴掌。
她不停地喘息着,冷冷的盯着他看,一双眼睛又大又黑,乌沉沉的一片,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是冰冷。
电梯双门“叮”的一声打开,她几乎是跌撞进电梯。
进了家门就再也迈不动脚步,连鞋子都没有脱就倚着门板滑下去,手机一直在口袋里震,早上出门的时候太匆忙,连手提包都没有带,只随手抓了手机和钥匙塞在牛仔裤的口袋里。
牛仔裤是紧身的,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手机拿出来,翻盖的小屏幕上不停的闪烁着苏晓益的名字。
她接起来,“喂?”
苏晓益的声音倒满是歉意,“谨纾对不起啊,我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了,差点忘记今天是你生日,幸好今天还没过——亲爱的,生日快乐。”
她轻轻的笑,“谢谢。”
苏晓益咦了一声问她,“你声音听起来怎么怪怪的?已经睡觉了?”
她说:“是啊,我都已经睡着了。”
苏晓益说:“现在才刚十点哎,明天又不用上班,怎么这么早就睡了?”
谨纾说:“你还好意思问,还不是因为你昨天晚上在我家搅到半夜害我一整晚没睡好。”
苏晓益嘻嘻的笑,没有疑心,“好,那你赶紧接着睡吧,乖啊,拜拜。”
挂掉电话,她又在地上坐了会才扶着门把手站起来,在外面走了一整天,脚都已经有点变形浮肿了,她甩掉鞋子,光着脚走到卫生间去洗澡。
她在浴缸里泡了好久,整个人蜷缩在温热的水里,仿佛身上的每一个毛细孔都安适下来,一直等到水温开始变凉了才起来。
她一直不喜欢用电吹风吹头发,便一边用干毛巾擦掉头发上的水一边走到阳台上去。
没想到云正临的车竟还停在楼下,不过没看见人,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觉得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楼下车灯忽然一闪,明亮的灯柱仿佛雪光,把地上照得形如白昼,然后随着他车子的远去,再重新恢复昏暗。
她怔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忽然转身朝门外跑去,她身上还穿着睡衣和拖鞋,但是不管不顾。出了电梯,是楼厅,一直到匆促的冲下了台阶脚步才慢下来。
葱翠茂密的女贞灌木仿佛一把大遮阳伞,在树干四周投下圆弧形的一圈阴影,她走过去,把手机翻盖打开,借着屏幕里微小的光看见树下一只白色的硬纸盒孤零零的摔在草丛里。
她的两只脚都陷在草丛里,硬邦邦的杂草刮到她脚踝上的肌肤,有微微的刺痛感。她慢慢的弯腰下去,把纸盒拎在手里,幸而已经好几天没下过雨,所以盒子还是很干净。
盒子很重,上面细细的一根带子勒的她手疼,她一步步的往回走,回到家里,把那只纸盒放在茶几上,然后抱着膝盖蜷坐在沙发上,一双眼睛只是直愣愣的盯着面前那只通体雪白的正方体纸盒。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终于走到厨房去拿了把剪刀把盒子上的包装带剪开。
盒子里的蛋糕已经摔烂,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只依稀可以看到几颗小小的暗红色车厘子陷在柔软的白色奶油里。
她用勺子挖蛋糕吃,一勺又一勺,蛋糕的味道很甜很咸也很涩,她缓缓的抬起头,隔着朦胧的泪眼,看见墙上时钟的指针指在十二点十三分,钟表正中心的日历盘上则清晰的显示着9月13日。
她已经二十九岁。
而遇见他的那一年,她还只有二十二岁。
(2)
前方是无尽延伸的漫长车道,高速公路上没有路灯,四周围都是死寂一片,只有车子的前车灯在黑暗里刺出两道雪白的亮光。
他不知道这是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开了多长时间的车,只是重复着机械的动作一路向南,不能停下,也不能思考。
最后车子没油了,他把车滑入紧急停车带,这才低头看了看腕表,原来已经凌晨三点。
黑色的仪表板上红色的烟盒格外醒目,他取出一支烟来点上,熟悉的烟草气息直透入肺部组织。
他想起四年前的这一天晚上,他也是这样的彻夜未眠,不同的是那个时候,她还在他身边。那是他与她在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他紧紧抱着她,而她蜷缩在他怀里沉沉的睡着,容颜宁静安详如一个小小的孩子。
他当时想,如果这一夜可以无穷无尽的延续下去,该有多好,其实明明就知道不可能。时间一分一秒的往前走,外面的光亮隔着厚厚的窗帘一丝丝的透进来。
天亮的时候,他最后一次亲吻她,唇轻轻的落在她唇角,他最后一次跟她说:“我爱你。”她并没有醒。
没有人知道,在那一刻他割舍掉的究竟是什么?
他割舍掉的是他余生所有的幸福,此后的大半辈子,他都只能活在自己筑下的牢笼里,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能够奢望幸福。
他把车座放低了一点,打开车顶天窗,抬起头看着黎明的曙光把墨羽般光滑的天空一寸一寸割裂。车载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很多烟头,其实最近几年他抽烟一直抽得特别厉害,因为每一次想起她,心底深处那种无法自抑的巨大疼痛只能靠尼古丁的味道才能麻痹。
刚学会抽烟的时候他也这么厉害的抽过,那时候若妍刚刚出了意外死去,那是他青梅竹马的爱人,是他认定了一辈子的妻子,他一度认为她死了,他的心也就跟着死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还会再爱上别的女人。
特别是她,怎么会是她?
其实他跟她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不过是两年,可是他跟瞿若妍二十年的感情偏偏输给了那两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