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脸颊被一阵掌风猛地扇向一侧,鲜血顺着唇角划下,染红了女子雪白的衣襟。
“地狱是何模样我倒是不曾见过,不过若有机会,你我或许也会在那里相聚呢。”男人背手而立,他看着她,嘴角勾起一道寡淡而讽刺的笑痕,“怎么?我说错了么?如今你的手上也是沾染着人命的,在我面前说的再好听,坚持的再透彻,还不是也动了手?女人啊,这世间最狡黠的动物,你们每一个都该死,每一个,都没有资格存活在这世界上!”
“你以为我不知霍林府上的余孽是你的人?若没有你的安排,谁又敢擅闯皇宫大内?”
瑾苏抬手,微微擦去嘴角的血痕,冷言开口,“你故意挑准了时机,不就为了做一场戏给萧望看?若我不配合,不就枉费你一片苦心经营?”她眼角眉梢满是嘲讽的意味,“别说杀你一人,就算十人,上百人,我也不会有一丝犹豫,更加不可能会有一分不忍怜悯之心!”
“是么?你可别忘了,衍儿也同样是我的弟子,怎么,若有机会,你也狠得下心下手杀他?“
“说到此,我还真该感谢你呢,”瑾苏轻笑,“我真是该庆幸他还尚存一分良知,不像你,毫无人性,就连畜生也比你好不过数分!”
“一派胡言!”
男人瞳孔的颜色愈发暗黑,他浑身都在紧绷,他已接近疯魔,“我救你,不过是不想让他不人不鬼的活着,我费尽心机将你打造成一个冷血杀手,让你成为皇后,不过是要他对你死心失望,重拾复国大业!没想到,没想到就因为这仅存的良知,他竟为了你险些在决斗中丧命!萧瑾苏,你真该死,没有人比你更加该死!”
一只大手,陡然锁住了她纤细的咽喉,渐渐用力。
女子看着他,嘴角浮起一记笑容,冷淡的,嘲讽的,还有……解脱的。
就这样死了吧,她想,便不会有痛苦,不会有割舍不得。
只是,当真忘得了么?
萧望……
她闭上眼,脑子里又想起了这个名字。
她爱的那么深,那么重,逼近绝望,几欲疯癫。
她过了四年没有他的生活,她放任自己活在地狱,那里没有花开花落,没有日月星辰。
血腥,屠杀,黑暗,永无止境。
她累了,当真累了,她再没有一点点力气,她再也不会有年少时爱人的勇气,再不会了。
腹部的空气愈来愈少。
睡吧,她对自己说,醒来之后,一切都会消失不见。
颈部猛地被人松开。
她跌倒在地,纤指陷入泥土中,一下下,重重的咳,喉头火辣辣的疼,她抬眼,紧紧盯住那正以极阴鸷的目光看着自己的铜面人,唇角勾起一记冷笑,像是在说,看啊,你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想杀我,竟又选择半途而废。
“差点忘了正经事,”男人看着她,居高临下,“你还要在衍儿夺取地位时控制住后宫,与我们来个理应外合,我是不该轻易取走你这条性命的。”
铜面冷冷开口,“别想耍花样,你可以一心求死,可你别忘了,衍儿的性命也是掌握在我的手中的。若你不顾他的死活,现在便去找你那皇帝透露我的计划吧。”他慢慢俯下身,伸手勾起女子苍白小巧的下颚,“若你听话,事成之后,衍儿可能也会封你个什么嫔妃当当,知道吗?”
言罢,他甩袖,就要转身而去。
“你当真会伤了他么?”
身后传来女子沙哑的声音,他慢慢顿住脚步,听着她继续道。
“看你如此关心他的样子,有的时候,我还真是怀疑,你和他,究竟是何关系?”瑾苏轻笑,清清淡淡的语气。
铜面的脊背猛地僵住。
“师徒么?我怎么,并不相信呢……”
第八章 梦境
天刚刚破晓时,暴雨骤至。
半开的窗前,身着明黄色锦袍的男子依窗而立,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已不知站了多久了。
“圣上,该上朝了。”内侍提醒着。
“恩。”
男人淡淡应了一声,却迟迟没有动作,只是向那窗外远望。他在等她,那个从昨夜起便失踪了的女子,整整三个时辰了,他仍是在等,他执拗的厉害。
“皇兄……”
语兰也已在这永安宫守了一夜了,看着他由愤怒焦躁,再到如今的失魂落魄。
“皇兄,您已等了一夜了,要不要……?”
“语兰啊。”
话还未完,已被杨广打断。他回过头看她,缓缓问道,“如今萧望在你心中,仍居于何种位置上?”
“皇兄……”
“朕……”他顿了顿,茫然地,轻轻笑了,“朕是想问,你过了多久,才肯学着爱上哥舒瑀?”
语兰看着他,突然就难过的厉害。
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如此做法究竟是对是错了。她不忍见一对恩爱眷侣忍受分离之痛,却没有选择的伤了亲生兄长的心。
只是这个时候,他们应当已离开京城了吧,即便后悔,却也再无挽回之法了啊。
“我不一样。”她开口,轻声道。
她说,皇兄,我和瑾苏不一样。
“那便是说,朕这一辈子,也等不到她的回心转意了?”杨广低喃,唇角慢慢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朕是否,当真不该再强求了?”他静静闭上了眸,声音哑着,“她已伴了朕两年了,朕应当早就知足了啊。”
只是为何,心中剥茧抽丝,疼的几欲炸裂。
“语兰,你先回去吧,朕……”
“皇上,娘娘回来了!”
内侍指着窗外一抹倩影,惊喜叫道。
恍神间,门已被人轻轻推开。女子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打湿,白衣的前襟上还有着丝丝点点的血痕,晕开了一片浅红。她的发丝黏在脸颊两侧,仍向下滴着水,整个人凌乱憔悴的样子,早已不复昔日的华贵雍容。
冰凉的身躯猛然被大力拥入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男人声音沙哑,一遍遍唤她的名字,声音由意外,不可置信,到浓浓的缱绻与失而复得的喜悦。
瑾苏抬头,迷茫的眸慢慢触上身前男子担忧的俊颜,冰凉的手指向上,抚过他的眉心,“是你……你,在等我吗?”她笑容惨淡,气若游丝的呢喃,浑身绵软无力。
“瑾儿?”
杨广看着她苍白却有几分不正常红晕的脸颊,大手抚过她的额头,长指下的温度竟高的有些不正常。“你发烧了?”他惊慌出声,“来人,叫太医!”
“不……不要太医……”
瑾苏捏紧了他的袖子,仰着头,轻声呢喃,“瑾儿怕,瑾儿不要喝药……”
她唇瓣小小嫣红的,笑容明亮又漂亮。
杨广的眼眶猛然便酸涩的厉害,这样的她,分明仍是那个许多年前会和他斗嘴吵架的小丫头,那个他最初心动的人儿。
那女子似是困倦极了,将浑身重量都压在男人身上,又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嘤咛几声,竟便昏睡过去了。
“皇兄……”
语兰轻唤出声,她不明……那个女子,她明明可以离开的,可为何仍是要回来?
“去叫人打一桶热水,为她沐浴,去去寒气。”
杨广将她抱至榻上,轻声吩咐道。
“那你……?”
“朕……”男人看着女子紧闭的眸,唇角泛起一抹苦笑,“朕去外面等。”
瑾苏醒来的时候,已过了晌午。
雨后初晴,金黄的阳光透过窗子斜斜照入房间内,竟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她揉了揉自己仍有些发胀的头,便见到那站在窗前背对着自己的锦衣男子,好似正和人商量着什么。
“皇上,当真要这么做?”
“朕说的话你听不懂么?”男人的声音带了隐隐的暴躁,“朕要你封了那些狱卒和犯人的嘴,若朝堂或坊间有一人再敢谈论昨夜监牢之事,你便提头来见吧!”
“可他们并未犯下大过,如此对待恐怕是会惹怒了世人,皇上……”内侍仍旧犹豫。
“是么?”杨广看着他,笑意阴冷,“朕的国家,朕的天下,何时轮到你一个奴才掌管了?朕想杀几人,便就杀几人,世人?世人算是什么东西?还是说杜公公,你也活的不耐烦了,你想让朕先斩了你吗?”
“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内侍仓皇跪倒在地,磕头求饶道,“奴才,奴才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皇上。”
女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杨广脸色一变,又轻声吩咐了他几句,便转身向塌前走去。
“杜公公请留步!”
瑾苏赤足下榻,也顾不得衣衫尚有不整,只是急忙叫住那即将走出殿外之人。
“瑾儿,……”
“昨夜一事是臣妾的错,若玷污了圣名,臣妾愿一死以谢罪,但求皇上不要伤及狱内无辜之人。”
“你……”
“求皇上应允。”
杨广看着那只着单薄衣衫垂眸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咬咬牙,只好对着门口那不知是进是退的人重新下令,“给众人分发银两,除却重罪犯人外,各自遣散回乡。告诉他们,若谁敢将昨夜事情泄露分毫,朕必诛之!”
“是,奴才领旨。”
杜公公转身出门,杨广这才低叹了一口气,弯下身,扶起那抹纤弱,“起来吧,你仍病着,先去把药喝了。”他慢慢扶她上榻,将玉枕垫高,让她倚在床头。再拿过床前仍算温热的汤药,用汤匙一勺一勺向女子唇中送去。
一碗汤药,很快便就见了底。
瑾苏的烧已经褪去,可淋了雨,却仍是咳得厉害。杨广放下药碗,慢慢拍着她的背,咳声渐歇,整个屋内,便只剩下了死一般的沉寂。
“你……”
“你……”
顿了顿,两人几乎又同时开口。
“你先说。”
瑾苏率先别开了眼,轻声道。
“为何要回来?”温热的长指向上,慢慢握住女子仍有些冰凉的小掌,将她细细揽入怀中,“我知道你想走,我也知你在宫内过得并不快乐……你,……”
“那你又是为何?”
瑾苏未推开他,只是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