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秀怔了半晌,才缓过神来:“四姐姐以为母亲为什么会把我接回来呢?”
景月仔细盯着景秀那张清丽柔美的脸蛋,盯得久了,又转过脸看着廊檐外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轻声道:“不就是要把你嫁给睿表哥啊!”
景秀暗暗松了口气,景月没有听到动静,转过身去,看景秀一副处之泰然的模样,她很是诧异,语气变得急切:“你怎么这副表情?你是不知道睿表哥的为人吧,他以前可一向对大姐姐倍献殷勤,你才刚回来就送了水仙花给你,这是什么举止你难道不懂吗……”
“四姐姐。”景秀柔声打断道,“四姐姐说这些话,我只当没听过,下次万万不要再在妹妹跟前说,若是被母亲知道,四姐姐和我都会受罚的。”
“你!”景月气结,“你怎么这样不争气,母亲要把你嫁给睿表哥,并非真要把你接回府,你就甘心要嫁给睿表哥那样的夫婿吗?”
景秀脸色大白,扭过头道:“父母之命,我不敢违逆,若是母亲真的为我说好了亲,我一切都听母亲的。”转过身就要走开。
景月快步走上前,拦住景秀道:“我说你是榆木脑袋啊!你姨娘可是被沉塘的,而你一出生就被赶出府,现在接你回来,还是为了把你嫁给睿表哥,我们姊妹都瞧不上睿表哥,母亲才想把你嫁给他,你就甘心吗?”
景秀心中有惊涛骇浪,为什么景月毫不顾忌就跟她说这些呢?
景月见她有了震惊的模样,放缓了语气道:“六妹妹我知道你也是个聪明的人,母亲的意思是,只要睿表哥这回县试过了,就让你和邓家议亲,亲事一定下来,待你满十五岁,就把你嫁给他。可没多少时日了。”
景秀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心里的惊涛骇浪压下去,脸色惊慌显露:“母亲做主,我能怎么办?”
景月这才笑起来,像是悄悄般地道:“你知道二姐姐是怎么嫁到京城户部左侍郎府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景秀心里想笑,面色却不显露笑容,佯装不懂地摇了摇头。
景月把白苏讲过的那番过往又说了一通,要不是早听白苏说过,景秀也不会明白景月今日来访的目的了。
景月看景秀听得愣住,轻轻推了推她道:“六妹妹,其实你和我呢很相似,你虽然从小没有生母照顾,但我何曾不是,我一出生就离开了亲生母亲,养在这里。毕竟我不是父亲的女儿,父亲待景蝶和景兰可都比我好,确切说我只是他的侄女,不如她们也是有的。就算我费尽心思讨得父亲母亲喜欢,隔着一层骨肉关系,我能讨得什么好。而你虽然是父亲的亲生女儿,但过得还不如我。甚至把你接回府,就是为了把你嫁出去,你心里恐怕也不好受吧?”
像是一根雪亮的银针刺到景秀心坎,景秀眼神黯然,等着听景月接下来的话,果然景月凑在景秀耳边,轻飘飘地道:“我听说滁州来了位左都督赈灾,六妹妹你可好好想想我的话……”说完,就含笑着提裙往台阶下走去。
送走景月已经是寅时,景秀叫了白苏过来,“可知道二太太今日去母亲那是为何?”
白苏道:“二太太和恭少爷一起来的,接着恭少爷去了前院看望大少爷,我想是为了恭少爷去县里参加县试的事。至于二太太和太太在堂屋里的谈话,我还没有打听清楚?”
景秀没有多想,接着问:“他们何时去县里考试?”
“听说是三月初一。”
三月初一,那就还有五日的时间。
景秀若有所思,对白苏招了招手:“我有话要吩咐你。”在白苏耳旁轻轻道来,然后道:“小心行事,务必要把人引来。”
白苏听后诧异:“这样岂不是会牵连小姐名声。”
景秀感叹道:“时间紧迫,我只想到这个法子,你照我的话去办,错过了机会,也许就晚了。”
白苏郑重点头,问起景月的事。
景秀皱了皱眉头,慢慢道:“一来就说她和这大暖阁还有祖母的渊源,接着话锋就转向女红,还向我讨教刺绣,然后去院子里逛了逛,每到一处呢,就说她小时候和祖母或姊妹的过往,是想勾起我的伤心来,最后聊到我为什么会被接回府……”
景秀言简意赅,白苏瞬间了然道:“难道四小姐是想教唆你……学二小姐那样……”
白苏一听就想到这层,景秀原本也以为是这样。当初景颜可不就是在刺绣上下了功夫,才把景沫的婚事抢了。她如今也要面临被嫁出去的困境,只要像景颜那样,也许就能嫁给个好家世好人品的人呢?
可是细想想,景月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们之间谈不上很深的姐妹情,就算霍氏要把她嫁给邓睿,那也与景月无关,何必跑来这苦口婆心地诱导。特别是最后一句话,连对象都为她选好了。
事情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反之,如果不是这样,就是景月也是受人指使来说这番话的。
难道是霍氏?
是啊,霍氏根本不信任她,甚至一回府就决定把她嫁出去。再去见了大哥后,霍氏更加谨慎,她是不是想要试探自己,才找来景月说出这番话?
景沫的婚事是霍氏最忧心的事,如果再有别的姊妹比景沫更早成亲,傅家的颜面还有景沫的贤名会全没了。要是她授意景月的嘴来试探或者说是提醒自己的话,那府里的小姐就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如今不管是哪种情况,是景月自作主张挑起,还是霍氏借景月试探,这趟浑水她都绝不能踏!
第二十九回 定香榭誓情 温情脉脉语
转眼到了邓睿赴县里考试之日,趁着雪势渐停,邓睿来了傅府请安,不过几日光景,却像是瘦了一圈,湛湛亮堂的双眼生出几分倦怠来,看得霍氏心疼道:“我的儿,怎么才几日不见你,就成了这般模样?”
邓睿无所谓地笑笑:“都说十年寒窗苦读,表侄儿算是明白了。”
霍氏听了好笑:“说到十年,你这十年读得哪算苦。不过去县里考试,那才叫作地府走一遭。”敛了笑色又郑重道:“大舅母知道你这些日子用了功,可也得爱惜自己的身子,去县里的东西收拾好了吗?切记路上也别太读书操劳,心态放平稳,考了两回,也该知道怎么回事了,其他话我就不多说了,省得你嫌我啰唆。”
“瞧大舅母说的话,表侄儿巴不得日日听您在耳边训导,怎么敢嫌您啰唆。要不是景荣天天听您的话,他也不会一考就过,哪像我就是少了大舅母金玉良言,才得多花工夫考三回。”
一席话说得霍氏拍腿大笑,指着邓睿抑制不住地笑道:“瞧瞧,人从书里乖,多读了点书,就是大不一样了……”
旁边有妇人谄媚地笑道:“睿表少爷说的正是大道理,大少爷能中秀才还真是太太念叨出来的。”
霍氏看雪停了,又恰逢族里的晚辈都去县里赶考,心情畅快不言而喻,也就没多说什么,随着笑闹,屋里的人也都哄笑一堂。邓睿看霍氏心情大好,委婉地提出想去看看景秀。
霍氏微微一愣,景秀这几日规矩地在暖阁里绣花,足不出户,还给她绣了套暖膝送来,绣面上绣的是常春藤,花色繁复,绣得却精妙。在暖膝内的夹层里放了肉桂、吴茱萸、花椒、丁香、独活等草药,说是乡下的土方子,有保暖的功效。这些年她操劳家务,每逢刮风下雨膝盖就有些隐隐作痛,想来景秀是从白苏那里打听来的,也就承了她的情,每日戴在膝盖上。
想到这里,霍氏脸色稍霁,既然邓睿记挂着景秀,景秀又能懂事,临考试时去看看景秀,让他有决心考中,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就去看看她吧,别待太久,还得早些回去好好备考。”
邓睿立即道谢,对霍氏拜了一礼。
彼时景秀正坐在暖阁里飞针走线,绣得十指通红,也不停歇。今年开春以来着实太冷,她打算多绣几套暖膝,霍氏那里送了一套,还有其他几位姨娘也送一套才好。
绣得久了,眼睛酸胀,她停下手坐在熏笼前暖手,转眼却看正穿针的白苏无精打采。听说冯生已经启程了,他好不容易能参加今年的考试,成败如何还未可知,岂不教人牵挂。
还有白苏与陈胜的婚事更是迫在眉睫……
她轻轻叹气,回府先查真相之前,还得帮白苏尽快解决这事。
这个时候,听春匆忙进来,道:“六小姐,睿表少爷来看您了。”
景秀回神间,白苏也反应过来道:“你快把他请去西边的定香榭里。”
听春应诺退下。
景秀冲着白苏微微一笑,放下手中针线,看到绣棚里刚做好的绣着“金榜题名”样式的暖膝,起身便顺手拿在怀里,与白苏走出去。
定香榭在暖阁西边,因着冬日里暖如春日,夏日不免燥热,就在最西边砌了鱼池,池西两间水榭,坐南向北,鱼池冬日结冰大寒,路面又不通畅,丫鬟俱不往来,也就被搁置了。
景秀由白苏扶着往里走,只见水榭亭中纱罩内看到孑然而立的身影,她脚步略有停顿,感受到一束灼热的目光望过来,她低敛下脸。
邓睿看到风中素净衣诀的女子提着裙摆款款上了台阶,步履不稳,身姿摇摇曳曳,带着几分大家闺秀的优雅,眼光自觉晃漾不定。幸是到了眼前,不得不把心神按定,笑着唤道:“六表妹。”
景秀眉眼柔软,抬起脸唇角慢慢扬起笑意,弯腰施了一礼:“睿表哥。”
只这一声娇柔唤声,早把邓睿心魂勾住,看着隔着数尺距离的人儿,穿了件镶花边浅绿色素缎小袄,下搭碎花翠纱百合裙,微露出三寸许的宝蓝缀珠小弓弯,头上簪一枝素馨花,如明媚春山的光景,只这一望,他心神早已荡漾,不觉上前几步。
景秀惊慌后退,忙道:“睿表哥!”
邓睿才知失礼,懊恼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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