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
花文卿刚要接着说下去,却被沐剑一打断了。
“水应该热了。”
沐剑一说着再次起身,朝着里屋走去。这让花文卿有些抓狂,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气。旁边的花绫看着,脸上不由浮起一丝笑意。
原本还有些不安的她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这便是她如此尊敬先生的原因,看淡一切的风轻云淡,无意之中便能给她感染。即便是天大的事,似乎先生都不会心急,不会担心。
好像先生的眼里,即便是四神合庙塌了,也不及那一壶清茶。
既然先生不担心,那她便也不用担心了,因为先生肯定会帮她。
苏兰馨倒是显得有些好奇,不由自主的看着里屋,似乎在催促沐剑一快些出来。
屋外偶尔响起一声虫鸣,像是在为那些枯萎的花朵哀悼。
“公主,这次泡的茶叶少了点,可能淡了些。”
片刻之后,沐剑一终于走了出来。
“淡些好。”花绫微微一笑。
再次为花绫倒了一杯茶,才发现花文卿的杯中滴水未少,沐剑一忍不住蹙了蹙眉,淡淡的摇摇头。
“统领,接着讲吧。”
听到这句话,花文卿急忙回道:“大同殿内共计有劳工四十六人,其中死亡三人,重伤十八人。”
“至于起因……”她看了看花绫,待到对方点头之后,才接着说道:“死亡的三人中,有一人是中毒身亡。那人名叫陈三水,身份并无特殊。而整个事件的起因,便是因为陈三水中毒死亡,从高空落下,砸断了下方的空梯,从而引发的坍塌。”
空梯是高空施工时广泛使用的工具,悬挂在墙上,多数都是连接在一起,一旦塌了一个,必然会牵连一片。
沐剑一看着杯中冒起的热气,淡淡的说道:“统领可知道,陈三水所中何毒?”
“目前不知,需要仵作验明后才能知晓。”
“既然如此,那公主可等到验尸报告出来后,再做定夺。”沐剑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摇头说道:“确实淡了些。”
“可是……毕竟出了人命。”花绫忍不住回道,即便她表现得十分坦然,却依旧遮掩不住心里的忧思。
毕竟是出了人命,总应该做点什么安抚民心。
“茶的浓淡,可以随手冲调,人命的轻重,同样如此。”
沐剑一将杯里的茶倒进盛装废茶叶的木桶中,悠悠说道。
花绫看着茶杯里的茶水,想着沐剑一说的话,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这世间,人命无疑是最重要的,为什么如泡茶一般可以随手改变?
“撑了这么久,很辛苦吧?”
沐剑一看着花文卿苍白的脸,面无表情的说道。
花文卿腰间的伤不算轻,因为失血过多所以面无血色。禁卫军赶到四神合庙的时候,她只是随便的处理了一下,到现在似乎有些撑不住了。
被这么一说,公主才反应过来。
“本宫险些忘了!统领,你先回皇宫治疗吧!”
“公主,卑职无碍。”花文卿有些倔强的说道,而后又看向沐剑一,缓缓开口:“沐先生既然觉得人命无关紧要,又何必在意本官的伤势。”
她的语气有些奇怪,似乎带着淡淡的委屈。然而说完之后,又觉得不太好,便别过头去。
自称本官,通常是对下属或者平民,不是谦称,也就是说有抬高自己的意思。沐剑一只是一个平民,却又不是普通的平民。
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而且是很强的恶魔。
沐剑一似乎并不在乎所谓的称呼,依旧一脸平静的说道:“人命的价值,是因人而异的。敢问统领,如果有人要行刺公主,你会怎么做?”
“自然是在其动手之前,将其杀死。”花文卿不假思索的回答。
“那他的命,算什么呢?”
“这个……普通人怎么能和公主殿下相提并论!”
“大同殿中死去的,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像是小孩子斗嘴一般。只是一个一脸平静,一个一脸怒气。
两个人的对话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花绫看着花文卿腰间的血迹,还有些担忧。
“先生,您可以帮统领治疗一下吗?”
两人的对话被打断,便不由都看向花绫,而后异口同声。
“可以。”
“不用了,公主。”
“这是命令!”
“是……公主。”
花文卿咬着嘴唇,不敢再反驳。她想着对方是个男人,男女授受不亲,又觉得有些难为情起来。但是她知道,只要是公主的命令,她便一定会执行。
“兰馨,你帮她看看吧。”沐剑一随意的说道。
“是先生。统领,请随我来。”苏兰馨也是面无表情,说完之后便朝着里屋走去。
花文卿心中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微微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跟了进去。
有沐剑一在这里,她倒是并不担心公主的安全。之所以犹豫,是在想要不要道谢。
“茶也凉了,公主还要喝吗?”
客厅之中只剩下两人,沐剑一随意的问道,开始收拾矮桌上的茶具。
“不用了,谢谢先生。”
“那个少年是何人?”
“嗯?”突然的转折让花绫微微一愣,随后才想起来,回道:“花绫也不知道是何人。”
她小心看了看对面的男子,见对方没有再问,犹豫了一下之后,开口问道:“先生觉得,这次事件和那个少年有关?”
其实她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却希望不是。
因为那个少年看起来憨厚可爱,翩翩有礼,怎么都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
“只从公主刚才所说来判断,他确实有很大的嫌疑。”沐剑一停了下来,看着花绫的眼睛,“但是我以为,和他没关系。“
“不过是个碰巧遇上的倒霉鬼罢了。”
“为何?”花绫再次问道,心里觉得倒霉鬼这个称呼不太好听。
“嗯……按照最危险的情况来说吧。”沐剑一开始继续收拾矮桌,“如果凶手的目标是行刺,预先已经安排好了坍塌,而那个少年是一个信号,由他来确定动手的时机。”
“这里就说不通了,因为是公主您主动召见他的,这个很难控制。即便排除这个因素,在坍塌的时候,那个少年如果真的和行刺有关,自然还会有别的准备,以保证在坍塌中还能动手。”
“那个时候他离公主应该很近,因为坍塌统领应该已经不可反抗。也就是说,如果他那个时候动手的话,公主与统领应该都已经死了。”
花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是又觉得有些不太对,抬头问道。
“可是先生,那您为什么要提他呢?”
……
今晚没有月光,即便众星璀璨,却照不亮这大地人间。
数展灯笼的光芒分散开来,在大同殿中投下黑白交错的画面。皇帝看着地上狼藉一片,空中还悬挂着一些残木,不由生起气来。
“督工何在!”
“回陛下,已被收监。”一名白马司卫恭敬回答。
“收监何处?”
“大理寺。”
通常民事案件的话,都是由官府来处理。然而这次因为是关系到四神合庙,甚至差点伤了公主,便由大理寺来处理。
“转交刑部,稍后朕亲自审问。”
皇帝略显苍白的脸上映着灯光似乎生起一道血光。他真的动了怒,因为自己的妹妹险些命丧此处。
刑部并不是一个公开的机构,它的存在只是为了惩治一些罪大恶极之徒,通常反国反社会之类的犯人才会被送交刑部。
一旦进了刑部,不管有罪没罪,都得丢个半条命。
“是。”白马司卫只露出一双眼睛,但是隐隐可以看到面罩被汗水浸湿。
“公主身边护卫几人?”
“应该……花统领一人。”
皇帝眼睛一横,斜斜撇着那名白马司卫,一字一顿的说道:“为何还是一人?”
“这个……”
“公主现在何处?”
“卑职不知。”
“废物!把白夜啼给朕叫来!”
“回陛下,大统领正在路上。”白马司卫咽了咽口水,显得有些紧张。
跟着皇帝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帝这般生气。
很快就传来一阵马蹄声,皇帝一甩衣袖,已经做好了发火的准备。
在他的心里,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妹妹,能陪伴的时间越来越少,本来他已经觉得愧疚,要是连其安全都保证不了,那他还有什么颜面。
而且,从公主表现,他发现了一个变化。这个变化让他有些难过,难过却不能说。
以往公主遇到什么事,总是会第一时间冲到他的面前,寻求皇兄的帮助。但是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公主却不见了踪影。
如果不是出了意外,就是不再依赖他了。
这种依赖不是无能,而是信任。作为兄长,不被妹妹信任,无疑是失败的。
皇帝背对着大同殿入口,听见越来越响的脚步声,微微蹙眉。这个声音,并不是大统领白夜啼。
☆、想要的样子
“参见宰相大人!”
人还没有出现,声音已经传来。皇帝没有转身,手已经不由自主的握紧。
他没想到宰相这么快就会来,原本以为会在明天的朝堂上再与其争执。虽然这两年一直在努力,但是他终究还是年轻了些,不提前准备一下,很难辩得过对方。
“臣太史白,拜见陛下。”
一个人影走入大同殿中,恭敬行礼。
“宰相免礼。”皇帝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谢陛下。”
人影站了起来,比皇帝还要高一些。他的身躯很伟岸,丝毫没有文臣的柔弱之感。下巴上留着一缕山羊胡,看起来应该在四十岁左右。
他便是当朝宰相,太史白。
临仙门事变之后,宰相之位一直空缺了近十年。十年后,身为殿书书处的太史白升任宰相。两年后,便是新帝继位,而先皇便和平国将军去了北方。
现在想来,当时先皇提拔宰相的原因便是为了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