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和我们当初约定的不一样。”伏尔甘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安静地重复了一遍。
“……”
“我们当初的约定是什么?”
“五年,我有五年的自由……但现在明明才过了三年!”
“漏了一点,不得引起任何你无法处理的麻烦——我已经把你这些年惹的麻烦全部整理好发送过去了,有空你可以看下,如果有任何异议可以邮件向我提出,我会尽快处理。”
“我有异议。”
“异议无效。”
“老头子!”她攥紧了拳头,“你无权这么做。”
“不,我有。”他低头看她,表情依旧平静,“我已经暂时封闭了你的所有权限。”
伏尔甘微微侧身躲过十三挥过来的拳头:“这是为了你好。”
十三气结。却不知该从何反驳。
这个自称是她父亲的家伙是如此的孤立、冷硬、坚不可摧。他似乎坚持认为,他对自己所创造的事物具有绝对的支配权。这个乐园中手艺最为精巧的工匠,自他手下诞生的作品都繁华得想梦境一般,但本身却顽固无趣得如同水池中的青石。
也因此不知从何时起,只要见面就意味着无穷无尽的争吵或冷战——十三甚至记不起来,自己上一次和他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讲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她想,为何世界上会有这样一种存在,哪怕想到彼此存在与同一个空间里,都会觉得难以忍受。只要见面,就恨不能对方立刻从眼前消失,偏偏还完全无法摆脱。
“好了,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伏尔甘点头,“我送你去自己的房间,所有东西都在,我还添上了些。”
说罢伸手。
有一瞬间,十三以为他要摸摸自己的脑袋。然而,伏尔甘只是抬手在她肩膀上推了下,引着她转了半圈,朝着离开自己的方向,如同驱赶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
周围的景物如同拉画般随着空间迅速层层折叠,压扁,直至隐入无尽的黑暗中。同时新的景象自她眼前依次立起,以熟悉无比的姿态。
——整个世界变成了一道长长的、长长的台阶,黑白相间的阶梯从脚下开始不断向上延伸,无论如何也望不到尽头。
……
伏尔甘送走了麻烦的家伙后,回到了屋子中。
和外面看起来完全不一样的是,屋子内是一个极大的空间。地板与天花板无限延伸开区,带着布满着密密麻麻的细长回路与圆孔形的节点,莹绿色的数据在回路与节点间不断有节奏地流动。随着他的走动,不断有铁砧似的长方形工作台缓缓冒出,又随着他的离开慢慢落回地面或天花板。
他最终停了下来,蹲下伸手按上了一处巨大的节点。莹光闪过后,他来到了一方狭窄的空间:枯黄的平原,惨白的月亮,黑暗而寂静的河流旁静静地停着一架金灰色的救生舱。
他想要走近查看,却不防耳边的通讯器开始大声叫嚷:“老头子,新信息,老头子,新信息,老头子……”
点开,一条信息迫不及待地弹了出来。
'“H:100283号超级地图发生崩溃,地图所有者已确认连接永久中断,人类方要求交出凶手。但我找不到,你有线索吗?”MARS'
作者有话要说: 百合之魂在熊熊燃烧……救命_(:зゝ∠)_我明明什么都不懂!
☆、暗流
杰尼卡躺在密封的透明匣子里,一动不动。
黑色的长发散开,如被封存在琥珀里的蜘蛛;嘴唇深紫,泛着微微的金属光泽,又像是冬眠中的花斑蛇。
很小的时候,玛莎害怕所有的昆虫、蜘蛛、毒蛇,怕极了,因为大人们告诉她,这些东西没有感情,在它们肢体中流动着的并非温热的鲜血,而是冰凉的、异色的体|液。
曾经她那毫无廉耻可言的生母,带她住在鸟笼般大小的城市地下室里。她从来不怕在床头床脚上蹿下跳的老鼠——哪怕曾有一只巨大的老鼠趁她熟睡时,差点啃掉了她的脚趾。
她害怕的永远是蜷缩在墙角的、毛茸茸的八爪生物,还有偶尔来自床底的沙沙摩挲声。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玛莎只要看到这样的东西,都会发了疯似地尖叫,哪怕那个女人使劲拧她的胳臂也无济于事。
“你怕什么?”她总是这样呵斥玛莎,“你比她们强壮得多,直接打死它们啊。”
——怎么可能不怕呢?
每当这个时候玛莎只剩下摇头的力气。她连正视这些东西的勇气都没有,又何来处决它们的本事?
最后在女儿无法抑制的颤抖中,那个女人会当着她的面,将这些东西砸得稀烂如泥——并非为了她。玛莎知道的,只是因为这女人想好好睡个觉。
所以在长大成人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在那个女人抛弃她以后,玛莎对未来的幻想,并不是穿不完的漂亮衣服,而是某个模糊的愿望。
——再也不想见到这些东西了。
吉米帮她实现了这个愿望。
可爱的吉米,带她来到了乐园,没有这些肮脏的东西的乐园;伟大的约瑟夫,带她领略乐园的最美好部分——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再碰到这样讨厌的东西,直到遇见了杰尼卡。
细瘦的杰尼卡,永远喜欢把嘴唇涂成酱红或艳紫的杰尼卡,热爱在秘密的阴影中穿梭的杰尼卡,总是让她想起那段永远糟糕的日子——偏偏无法摆脱。
玛莎曾一度自暴自弃,觉得大概自己只能这样了,就好像在地下生存的那段日子般,无法奢望摆脱这种让人讨厌的生物。
然而是谁说过?希望就像是一个婊|子,勾|引世人,在人欲罢不能时,就给人狠狠一巴掌,转身而去;在人如坠深渊时,她又像是女神般重新降临。
玛莎伸手张开,隔着透明的匣子覆上杰尼卡的脸,像是想要确认匣子中的人温度是否如她所想的那般冰冷,又像是想要永远隔绝这张令人憎恶的脸。
从这一刻起,这个家伙大概再没有机会醒来。
装着杰尼卡的是处理紧急事态特用的信息匣子,完全封闭,可以防止任何属于个人的有害数据扩散,一般情况下不会拿出来使用,只有在处理有初期变异迹象的人类,才会用来装载他们的数据。
在得到约瑟夫的爱又失去之后,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快乐,可现在胸膛中那虚幻的鼓舞是什么呢?
在干掉害死约瑟夫的原生种前,她以为自己再也无法感到满足,可现在这甜美得几近洋溢的愉悦又是因为什么呢?
玛莎不由自主地舔嘴。
人类与原生种无法相互攻击的基本原则;突然出现的高阶乐园住民;重伤的、再也无法醒来的杰尼卡……
多么美妙的礼物。
绝望的玛莎又看到了希望,她想,是时候该做些什么了。
胸口的通讯器开始微微发热,接通,有两条消息。一条告知她探访时间已到;还有一条是一个地点坐标。
可怜的杰尼卡。
临走前,玛莎不无同情地瞥了她一眼。杰尼卡大概需要在这里呆很久,第五区治疗中心似乎在修复这样的创伤上遇到了难题,曾经似乎无所不能的“杰尼卡”就这样不尴不尬地存在着,成为了一个浪费储存空间的存在。
在离开治疗中心前,玛莎就一直保持着这样深思的表情,这让她显得格外哀伤凝重——因为挚友遭遇不幸。
“玛莎女士。”
当她来到墨丘利区“吞宁”咖啡屋,进入约定地点时,一个短发粗眉背带装的年轻人迎了上来,他似乎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玛莎的表情,用词格外地谨慎:“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是来自《流行前线》的西塞尔,听说你的好友杰尼卡女士遭遇了来自高阶乐园住民的袭击,至今昏迷不醒。能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玛莎深吸一口气,回想了一下最后一眼见到约瑟夫时的情景。很顺利地,无知无尽的悲伤涌上心头,让她几乎要放声痛苦。但她还是忍住了,虽然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落在西塞尔眼里,看起来可怜极了。
“您……”面对这样一位美丽、善良而又楚楚可怜的女士,他不自觉地就用上敬语。
“不,我没事。”玛莎抹了抹眼睛。虚拟的泪水终究不是尽善尽美,触手没有丝毫温度,冰凉得如同昆虫的体|液。
“我确实看到了,那个高阶住民女孩……她对杰尼卡做了非常可怕的事情。”
从说出第一句话起,原本在胸腔中涌动的悲伤迅速平息。她为自己的表现感到满意——如果杰尼卡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一定会吃惊得笑不出来。
说起来,应该感谢杰尼卡,要不是因为她,自己或许从来不会意识到那个问题的答案。
如何才能不怕毒蛇呢?
答案很简单。
——加入他们,成为他们。
……
杰西卡觉得一切糟透了。
从自那天过后,整个事件的发展以她无法理解的方向飞速发展。她确定那天他们应该是遭遇了某种很可怕的袭击,然后十三出现救了他们——但当她离开地下竞速场后发现,整个世界似乎完全不那么认为。
最早的时候,先是有自称当天事件的知情者在个人的主页上爆料,说当天遭受了不明袭击——虽然对袭击者的面目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基本确定那样的力量等级应该是来自乐园住民的,从没有那个人类可以真正拥有B级以上的能力。所以如果谁有那种控制一张超级地图的能力,那一定是住民,而且应该是高阶住民。
虽然所谓的“知情人士”并没有明确说,但下面很快就有人帖出了当天影像的留存,表明那样的光亮与爆炸等级,应该是个英雄候补,甚至英雄级别的住民。
但这样的论证或者讨论本身并非关注的重点——很快就有其他的浏览者提出了异议:
所谓乐园住民攻击人类,这个说法本身实在是太过荒谬。
所有人都知道乐园住民的存在的意义就在于保护人类,服务人类,而之所以能容忍能力远超人类的乐园住民存在,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