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身晃了晃,将小米的脸埋在了阴影里。她轻轻拍打着怀中的孩子,低声说:“你知道吗,网络,其实是很危险的。”
卢仲辉将目光从窗外的景色中收回来:“什么?”
“不,没什么……”小米将发丝挽到耳后,没什么精神地说,“真抱歉,我有些累了。”她疲惫地闭上眼睛,似乎没有继续聊天的兴致。
卢仲辉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冷淡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讪讪地挂上了耳机。
耳边再度响起小米的声音,她似乎正在读听众提供的小故事——
我的家在南边的一个小村子,很小,全村只有四户人家,加起来不到十口人。别说市里的地图上找不到,就是到了山脚下的小镇去问,大多数人也都是不知道有这么一个村子的。
村子封闭,外面的人不来,我们也不太出去。在我三岁的那年,邻居卢婆家的儿子带着媳妇回来了。
全村的人都跑去看了,毕竟那是第一个去了城里还回来的人。我娘说,只要有能力出去的人,无论在外面有困苦多潦倒,都不会再回来。我抓着我娘的裤腿,从大人们的腿缝儿里看人。那两夫妇衣着光鲜,手里还牵着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孩子。
我之所以会注意到他,是因为他也抓着他妈妈的裤腿儿看人,脸上全是被吓坏了的表情。
卢婆家的儿子只在家里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走了。不过,这一次,他把老婆和孩子都留在了村子里。卢家媳妇名叫谢雪雅,我不知道那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好听,至少,比二妞好听。但我始终不知道那孩子叫什么名字,我只跟着卢婆叫他卢子。
村子里加上我和他也只有三个孩子,还有一个是弟弟。我们没有田,村中只种了点蔬菜,各家的院子里养了几只鸡,虽然不多,却也自己自足。因此,我们几个小孩成日都很闲。我和弟弟都觉得好不容易来了个新玩伴,而且还是城里来的,要对人家好一点。所以我们也就经常找卢子玩。一开始他很怕我们,天天跟在他妈妈身后谁也不搭理。可是后来,他也渐渐和我们熟悉了起来。
卢子的妈妈被留了下来,虽然没有抱怨过什么,但精神却是一天比一天差。仿佛就是一夜间的事情,第二天卢婆发现她的时候,她的尸体都已经凉了。
卢子不知道是伤心还是不明白死是什么意思,那段时间,他照常跟我和弟弟混在一起……也就是那时候起,我和他的关系变得十分亲密,有几次我甚至跑去他家和他睡在一张床上。
直到十五六岁的时候我还是和他睡在一起。一天晚上,我躺在卢子的床上,听见他的呼吸声,忽然就脸红了。他在我身边动了动,我觉得不好意思,赶紧闭上了眼睛。他很小声地叫了一句“二妞”,我没应。过了一会儿,我感觉他把手伸进了我的衣服里。
我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后来想想,我其实是愿意的,甚至,是高兴的……他的手在我的胸部停了一会儿就马上拿了出去,我假装说了句梦话,然后急急地翻了个身。
那个晚上我没有睡,我一直在回忆他把手伸到我的衣服里后的每一个细节,我隐约是明白他在做什么的,我曾听我娘说过,这样就是做夫妻,要一辈子呆在一起的。
第二天我们不约而同地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地起床,我回到自家院子里,一面喂鸡,一面想着他会不会再邀我去他那里睡。我正这么想着他就来了,红着脸问我晚上要不要和他一起睡。我控制不住自己,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夜里,他在院子里洗澡,我躺在床上,心跳得厉害。我想,他会不会像昨晚一样,也摸我的……那里。
还没来得及想更多,他已经推门进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立刻做出了一幅睡着了的样子。经过了一次,他的胆子变得大了很多,这一次,他没有马上把手拿出去,而是在那里来回抚摸。我僵着身体不敢动,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他叫我:“二妞,你睡着了吗?”
我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想了大半天才说:“我、我睡着了,你做什么我都不知道。”
我没有睁开眼睛,但我知道他在看我。过了好一会儿,我听见他说:“你也摸摸我。”说着,他牵着我的手伸进了他的裤子里……
那次以后我们俩变得更黏糊了,我比以往更常去他家,次数频繁到我娘也起了疑心。我跟他抱怨我的名字,我们谈起了他的妈妈,我说,谢雪雅这个名字,真的很好听。他说这有什么,我给你取一个,卢雨薇。他说那是细雨中摇曳的蔷薇的意思。我问他为什么要叫“卢”雨薇,他说,等他有钱了就娶我,所以我要跟他的姓。后来他教我写这三个字,我学不会,他也渐渐失去了耐性。一天早上他喝着我煮的小米粥,说:“不如就叫‘小米’吧,又好听又好写。”我有些失望,但很快习惯了他这样叫我。
十七岁的那年,我和他发生了关系。半年以后,我发现我怀孕了。我的心里只有一个感觉——害怕。我害怕极了,我怕我爹知道了以后会打死我。我哭丧着脸去找卢子,还没走到门口,就见他冲了出来,抱着我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被他这么一闹,我也就忘记了先前的事,只想到问他发生什么好事了。他说,他爸来电话了,说要接他去城里读书。
我问他:“那我呢?”
他愣了愣,说:“等我上大学了,就回来娶你。”
我说:“你还会回来吗?”
他说:“会的。”
“来不及了。”我摇了摇头,说,“我已经怀孕了。”
他突地瞪大眼睛看我,好像在看什么可怕的怪物。
“你……说、说什么。”
那一刻,害怕的感觉消失了,我看着他,镇定地说:“我怀孕了。”
“怎、怎么会……”
“我们……”我咬了咬唇,这些话由我一个女孩子来说,实在是……显得不要脸。我小声说:“我们已经,已经,睡在一起很久了。也,做了那种事……很多次了。”
“可是、可是,”他仿佛还是不能接受,“怎么会怀孕。”
我不想再跟他纠结这个问题,直截了当地问:“怎么办……”
他瞠目结舌,全然一副惊呆了的样子。
“我爹会打死我的。”我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半响,他说:“落了吧。”
“你说……什么?”
“落了吧。”他叹了口气,说,“我现在还没有能力照顾你。被你家里人知道的话,你会受伤的。”
“可是……”那是我们的孩子啊!
他将我揽进怀里,轻轻拍打着我的背:“小米,对不起。”
我忽然就哭了。
三天后,他启程去城里,临行的时候,他说:“等我回来。”
我点点头,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流。
……
小米的声音染着浓浓的哀伤,仿佛那是她亲身经历的一般,将这份悲哀传达给正在收听的每一个人。
然而卢仲辉却觉得浑身冰冷。浸在雪水里一般,彻骨的凉——他想起来了!小米!那个,他曾经轻易许下过承诺的人!
眼前划过他临走前小米哭泣的脸,卢仲辉忽然明白了,她流泪,是因为她知道他不会回去。
“小米……”他轻喃,你还好吗……
“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吗?”邻座的少妇忽然转过头来,还没等卢仲辉反应,她已经自顾自
35、第三十五章 广播 。。。
地说了起来,“后来,那个人走了。小米天天想着他,短短一个月就瘦了一大圈。”
“你……”
“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她却恨不得用二十五个小时来想那个人。她时常去他的床上躺着,什么都不做,就这么躺着。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终究还是舍不得。不是怕疼,只是单纯的舍不得他的孩子。”
“你是……”
“后来,她的肚子大了,这件事终于瞒不住了——她也从没想过要瞒。爹娘知道了,果真将她打了个半死。她趴在地上一边流泪一边想,还好孩子没事。
卢仲辉讶异地看着满面哀伤的少妇,惊讶地说不出一句话。
“她爹要她嫁给镇里的傻子,她不肯,连夜跑了出去。她不知道要去哪里,能去哪里,她只是一个劲地往上走,她想,爬得高了,也许就能见到他去的地方的。”
“你,你是,”卢仲辉觉得她的喉咙“咯啦啦”地作响,“你是、你是小米!”
少妇终于对上了他的眼睛:“她跌下了山。”
“啊!”
“她爹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小米……”
“你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吗?她说,把我葬高一点,我在那里,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不是……”
“你忘了。”小米看着他的眼睛带着怨毒,“六年,你忘了。”
“不,小米,你听我说……”卢仲辉想要站起来,可是他的双腿不停抖动,已然失去了支撑他的力量。
“要看看我的孩子吗?”
“不……”
小米露出了一个慈爱的微笑,掀开了怀里的襁褓——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哪里是孩子!
那是、那是,一具干尸!
那孩子的,枯瘦的尸体,上面爬满了蠕动的蛆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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