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言是那种看书很认真,阅读不放过一个字眼那种人,他喜欢琢磨小说中准确、恰当且有微妙的词句,从中总能感叹作者的伟大智慧,特别是像托翁这样的伟人。读罢开头几页,眼皮开始打架,他很因看书而昏昏欲睡,恐怕是线香发挥了作用。
与同龄人比起来,乐言的感情生活真差不多同白纸无差,性经验也是少之又少,上次同女人睡觉是哪个年代的事来着……无从记起。不过他十分安心,从不因怀疑自己身体哪里有毛病而惶惶不安,事实上他确实是健康的,从书中读到关于唯美、自然的爱情描写,他的内心会感受到兴奋,感情顺着男、女主人公的心境发展或喜或忧,看到描写□的片段,他也会□,日常生理需要通过□来解决。这样,身体绝对没有毛病,还是心情的问题,没有把爱情、性关系这类事看得很重,也因为没有遇上十分中意、无论如何也要得到手的对象或是那种一见就令身体不由自主猴急的人。仅此而已。遗憾虽遗憾,但总好过乱来,他认为,极不喜欢为了炫耀多么受异性欢迎或是累计谈资、寻求刺激,并非出于喜欢,而随随便便和别人上床的家伙,可以说鄙夷至极。
黑蒙蒙的屋内,一道光的出现,忽而恍如白昼。
他站在床边,凝然不动。
“阴谋。”
他的声音难以辨识,实在太过没有特点而让人无法记忆深刻的难以辨识。但发音很准确,他说了“阴谋”两个字,仅仅这两个字,便不再开口。
什么阴谋?谁的阴谋,还是谁与谁之间的阴谋?
蓦地,他跨坐到乐言身上,右手食指置于向上弯起的嘴唇上,做出噤声的动作,随后他笑得更加灿烂,露出两排齐整的牙齿。
晚上睡觉时穿的短裤早已不翼而飞,乐言想开口此刻也惊得不知该说什么,下半身的接触感实在真实了,脑中飞快地闪过很多念头——“他的话什么意思?”“他要对自己做什么?”“何苦这么做?”……
他兀自不开口,上下挪动着身体,身上依然穿着白衬衣,那件衬衣白得透明,隐隐能够窥见见下面微微起伏的胸口。
乐言欲咽口水,可呼吸太多急促,怎么都吞咽不了。
他的嘴角仍旧上扬,看似对乐言的反应颇为满意。和在小学操场上那一次一样,头顶光源泄下来的光束薄薄裹在他全身,无奈头顶的光源太过晃眼实在无法看清他的全貌。
这样就足够了。乐言心想,身体的快感已夺走了大部分理智,没有多余的心情深究以及对他提出疑问。身体与身体实际接触的快感,远远胜于一个人□。即便明知对方是男人也没有妨碍,反正自己都忘了女人的触感了。
随着一阵直冲云霄的眩晕,乐言射了出来,就在他的体内,随后大腿内侧肌肉几下痉挛到达了快感的极致。
他重新在床边站好,裤子仿佛从未脱下过。
“阴谋。”他用难以辨认的声音再次重复道,渐渐的,他身上的光晖变亮了,亮得刺眼,他的身影在光中消失,最后床前空无一物。
“怎么搞的?”
乐言大惊醒来,亟亟抹掉额头上的汗水。小窗外的天色已发白,料想此时凌晨四点多。
实在太真实了!梦中的一切都过于实体化而不像是在梦中,可那确实是一场梦,一场春梦,面对潮湿的内裤,乐言无言以对,临睡前并没有看什么□片段啊,怎么会这样?
阴谋——全然清醒后,他立即想到梦中青年说的话。这一次,梦中的所有细节全部印在脑海里,如同对真实发生过的事的记忆。
沉吟一阵,乐言忽然意识到什么,猛然抬头看向床头的香炉,香炉中只剩下灰烬。那柱香不知什么时候烧完的。唔,倒是真的有安眠的功效啊,可这是还魂香吧?
还魂香——?回忆一下姜某人那有些不自然不舒坦的表情……。可能当真有问题!
早上,过了上班时间,乐言打电话给公司,谎称找姜某人有要紧事,请帮忙转接一下。得到的答案却是姜某人今天根本没来上班,原因不详,看来接话员也懒得问这么多,反正人不在就是不在,知道原因也找不到。怀着忐忑的心情他挂上电话,转而打姜某人的手机,可里面只传来温和没有起伏的系统录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这一切是巧合还是蓄谋已久——《复活》,还魂香,梦中青年,三个要素,缺一不可。按照顺序先后的话——如果有这等排序——还魂香,《复活》,梦中青年,先是还魂香发挥效用,小说《复活》其名给予自己按时,最后青年如复活般出现在自己梦中……可以改编成一部灵异小说了!不点香,也没重读《复活》的时候,那个青年不也在梦里出现过?
然而,“阴谋”两个字眼在乐言脑中挥之不去,干什么都心不在焉。
外婆要去散步,乐言要陪同,外婆不肯,摆着手说每天都是自己走动习惯了,突然有个人跟着不舒服哪,乐言不好强求,再三确认家里买给外婆的老年人专用手机带在身上才嘱咐着她早些回来目送她慢悠悠走出小巷。
望着外婆佝偻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巷口,倏忽间又是如同闪电般的可怕念头降临脑中,比在地铁站那次令乐言惊悚得多,他三步并两步飞奔上楼,爬进阁楼,将信件悉数倒于地板上。
这回,乐言可是十分清楚地确认,某个人的确想要通过这些信件向自己透露什么无法言明的东西。
小时候看过一则童话,讲的是邮局的故事,一个邮递员在深夜偶然发现了几个小矮人在拿信件当扑克牌来打,他好奇,小矮人不但没有吓跑反而邀他加入游戏,其中一个小矮人告诉他,最大的牌就是最“热”的信,说明心中蕴含着最真挚的感情,反过来最小的牌也是最“冷”的,那信上写的统统是虚情假意,没有半点感情,自此之后邮递员学会了通过信的“冷”“热”辨别写信人的感情。
每一封信仿佛都带有热度,上面附着着经过二十几年而不消退的真情实感,甚至现在摸上去也感到每个信封都是温热的。是它们选择了自己,选择了被自己发现,既是被它们选中,必然不会是无关紧要的人,自己同写信人或收信人之间一定存在某种或直接或间接的联系。
阴谋,一场阴谋促成了母亲和父亲的婚姻,而阴谋的关键人物正是——乐言实在无法说出,根本连脑中出现的称呼都想一并抹除,越想要否定,这可怕的念头越强烈,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十一
深夜,四周唯一透出光线的就是自己所在的这间阁楼。
天空阴沉了一整天,黄昏时候终于迎来了一场大雨。雨,最初只是星星点点的小雨星,片刻功夫竟成了倾盆大雨,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哔哔剥剥”令人心慌的声响,闪电加之雷声滚滚,天空更加暗沉,一阵狂风吹得行人站不稳脚步,雨点随风砸在脸上有些生疼,所幸其中没有夹带着冰雹。
这场雨大约下了三个多小时才渐渐停歇,雨后并未感到凉爽,反而因空气中湿气加大愈发闷热了些。按照节气,夏天刚刚结束,可秋天尚未迈出脚步,外面的一切仍停留在残暑的余热中。
记得小时候,夜里四下寂静之后,屏气聆听能够听到不少蛐蛐和不知名小虫的叫声,如今那些昆虫仿佛销声匿迹了,偶尔听得几声虫叫便好生怀念,四周岑寂得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叹息声。
人的视觉在黑暗中丧失功能,黑暗之所以被人们恐惧是因为不能通过眼睛确定周遭的情况而惶惶不安,但是如果长期习惯生活在黑暗中便不会为此胆怯,那些无论黑夜还是白天都行走在黑暗中的盲人不正是如此吗?失去视觉不代表真的什么都看不到,当一切被浓得化不开的夜幕所包笼,某些在白天被忽略的东西反而更容易显现出来,需要用“心”来读的东西。
铜质香炉摆在小窗的窗棂上,点燃插在里面的线香,让烟雾在阁楼里缭绕。
整间老宅仿佛同自己同频率呼吸,乐言每一次叹息都能感受到脚下微微摇颤。已有百岁的老宅每日每夜吸收日月精华,称其有灵丝毫不为过分。从小窗稍稍探出头去,老宅外表黑黢黢的,活像巨人的黑脸,唔,而且是独眼巨人,透着光亮的阁楼不刚好是“它”的眼睛吗?说起来,独眼巨人的皮肤一定是黝黑黝黑的?不确定哪,就是感觉黝黑比白皙来得恰当。
眼睛,独眼巨人……那么置身于“眼窝”中的自己岂不成了“瞳仁”?还真是个重要的位置!咯咯,奇思妙想给乐言带来一丝满足。
不由自主地走神,脑子里总是充满乱七八糟的幻想,托腮凝视窗外出神一整天都没知觉,这些,恐怕从一出生就是固有的,回想起来,在上小学的时候,为此没少挨数落,不止那个讨厌的体育老师,班主任和任课老师也在家长会上提到过,用老师们的话来说“精力不集中,上课总走神,老师讲的重点都错过了,要不成绩上不去呢。别不当个事,这可是毛病。”
毛病。可四十五分钟全情投入的学生又有几个呢?学习这事,同样是需要天分的,每个人资质都不一样啊,并不是上课一点不开小岔认真做笔记的学生每次考试成绩都名列前茅,况且自己的成绩一直都是中游水平,不至于差到非采取什么措施改正哪些哪些毛病的地步。初中时,乐言观察过班里一个尖子生,家境一般因此补习班什么的从来不报名,此人非常喜欢科普读物,但凡有一点时间都抱着借来的杂志狂看,课上从不做笔记偶尔还在书桌底下翻看课外书,关于课程的辅导书籍则几乎没见他翻过几次,可是吧,无论大考小考,人家的成绩永远挂在前三名之内。不得说是天分,理解能力各有高低,某些理论,有人一听就能悟透,而有人掰开揉碎再加举例折腾半天还是不能全理解,总不能说后者全是上课听讲不专心,平时不用心做习题的学生吧?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