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非常亮。螺旋桨开始旋转,马达震耳欲聋。飞机滑翔起飞。海岸线一侧是蓝色的大海,一侧是白色的沙滩、绿色的树林。高悦原本想居高临下找路德,但是飞机想不到得快,走神几秒钟就飞出不知多高多远。
抬头看天,非常蓝、非常近,仔细一看又非常远。飞机非常快,仔细一看又似乎没动。沿着海岸飞行。往左看,大地无边;往右看,大海壮阔。脚下海鸥被飞快地甩向后方。座位离前窗如此之近,仿佛驾椅飞翔。
飞机非常颠簸,教练故意往下俯冲,好象一个超长的云霄飞车。高悦大叫。教练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哈哈大笑,叫:“这是我最喜欢的部分”,又问:“你行吗”?高悦故意激他:“我比你年轻几十岁”。教练果然不受激,叫:“我飞行的时间比你的岁数还长”,连着来了三、四个大幅度的爬升、俯冲。爬升的时候高悦辨不出东西南北上下,仅靠重力知道在往上飞。俯冲的时候身体漂浮,心好象要跳出来嗓子,无休无止,又不想停,又想让俯冲立刻停止。他终于受不了,大喊:“不要了,不要了”。教练大笑着回航。
飞机在天上看起来很慢,越接近大地越显得快、飞快。大地迎面扑来,就在高悦担心飞机要撞地的瞬间,碰地一声顺利降落。
下飞机的时候,高悦腿都软了。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还好,出驾驶仓时一个倒栽葱直接趴下去,幸好教练有经验,一把把他拽回来。脚踏平地,高悦觉得很踏实,又觉得天旋地转。他跌跌撞撞,才迈步就摔爬在地上。这次教练没管,笑着在旁边看。高悦趴地上站不起来,路德跑过来好笑地扶着他走到场边的凳子上。高悦大吐特吐,吐一会、坐一会、喝了点水,感觉好些。
路德上了飞机。飞机发动、滑行、冲上蓝天。机场的凳子不舒服,高悦坐在墙角的地上,看路德离开地面。飞机很快变成一个小黑点。他用机场的望远镜追踪。望远镜里的飞机几乎不动。上升、下降看起来很平淡,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根本体会不到超级云霄飞车那样的惊心动魄,象是个乏味的无声电影。
教练没有怎么折腾路德,来了两个俯冲就回航。路德下飞机很酷,脸色不变,坦然如吃饭归来。高悦跑着迎上去,满心想看个笑话,失望而归。
漂亮男孩
晚上两人去当地的酒吧。非常杂乱,很多人看上去凶巴巴的。路德跟着高悦找了家比较安静的酒吧坐下。没两分钟,一个波多黎戈小孩忽然挤过来坐在高悦身边,自来熟地招呼:“你们今天玩得好吧”。高悦一看就知道是推销东西的,但是这个小孩长得实在漂亮,拒绝的话说不出口。男孩似乎是混血,浓眉大眼,黑色的头发自来卷,下巴略微有点方,笑起来非常好看。很年轻,顶多十八、九岁。高悦看了一眼眼光就被黏住,简直象当初第一眼见到路德那样给人以惊艳的感觉。他心里妒忌:真是年轻、美貌。
路德也情不自禁看过来。小孩自我介绍:“我叫胡安,我知道两个女孩今天晚上正好单身,她们肯定愿意认识你们”。高悦想:原来是拉皮条,这小孩才几岁啊,说话如此老练。路德微笑:“我们不需要”。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路德微笑起来眼睛微微眯着,面容安详得象毒品一样有吸引力。高悦眼前坐着两个人间绝色,做梦般地想:天哪,如果两人一起来。。。
胡安的职业化的笑容也非常好看,他的大眼睛、浓眉毛笑弯着,说:“那我把她们叫到这里来吧”。高悦差点脱口而出:“你留下来得了”。路德继续摇头。胡安说:“放心吧,我们作生意好多年,不会抢你们,我们不是那种人”。毕竟年纪小,这话说得幼稚,精虫上脑的高悦冷静下来,好笑地想:什么人才见面就说我不会抢你呐。
路德只是微笑摇头。胡安转头热切地看向高悦。高悦看在眼里,心知胡安是个正常人,心里叹口气,搂住路德的腰,微笑着拒绝:“我们不需要女孩,你明白”?胡安见多识广,笑嘻嘻地说:“祝你们愉快”,飞快地离开。
高悦和路德在酒吧里逗留到午夜,跳舞、看风情表演。晚上回房间一起洗澡的时候,高悦冲动不已,打着肥皂,和路德蹭来蹭去,想:要把不能和胡安3P的遗憾补回来。又想:人家小孩不是同志,瞎想什么呢,这么大岁数了还那么幼稚。
两个穷鬼
回到学校,两人继续该干嘛干嘛。月底的一个晚上,路德查完两人的信用卡账号,抬头对正看电视的高悦严肃地说:“悦,我们破产了”。他们欠了信用卡几千元,不吃不喝要三四个月才能还清。高悦脱口而出:“怎么会这样”。最近花钱极凶。旅游、学飞机、学潜水。。。积少成多,不但花光了前几年的共同积蓄,而且成了“负翁”。
高悦的工资比路德高两三百,这两三百日积月累下来有数千元,在穷学生里是绝对的巨款。他说:“用我的钱还上吧”。路德跟高悦要用他的钱一样,叫:“这怎么行”?高悦耸肩:“反正都是我们一起玩的”。路德坚决地说:“不行”。高悦看他说得斩钉截铁,没办法,说:“你有多少钱”?路德铁公鸡拔毛一样艰难地承认:“全算上还有一千多”。高悦心里鄙视:穷鬼。嘴上说:“你出一千多,我出一千多,我们还欠信用卡公司几千。怎么办”?
路德咬牙切齿:“严格的控制开支,三个月之内还清”。高悦说:“来日方长,一年之内还清就行了”。路德摇头:“不行,一定要尽快清帐”,他停了一下,接着解释:“信用卡的利息很高”。这个理由高悦接受,说:“但是怎么可能这么快?扣掉房租水电等必要的开支,加起来可控制的开支一个月才一千多两千不到,难道我们两个人一个月才花几百元”?路德沉默半天,半开玩笑地说:“你不说你上大学的时候一个月总开销才四十美元”。高悦笑了:“我是穷人家出身”。路德很光荣似挑衅道:“我家也很穷”。
俩人花了一晚上算账,盘算如何用几百元过一个月。路德可怜巴巴地看着高悦:“悦,你不是很会用优惠卷买东西吗”?高悦好笑:“以前我找折扣卷的时候好象你嘲笑来着”。路德理直气壮:“你比我会过日子,应该顶住我的压力坚持用折扣卷”。高悦佯怒:“我什么时候敢在你不同意的情况下独裁”?路德理亏,转换话题:“我们来看看有哪些开支是要删除的”。
列奢侈开支,路德更没面子。大部分奢侈开销都是他的,比如艺术品、音乐。一小部分是公用的,比如酒吧。高悦嘴里甜言蜜语:“我说过金钱根本不是问题”。路德听这种话耳朵起茧,哼一声回房。高悦心说:反正我有大量私房钱,实在不行自己吃小灶,给路德带个干面包吧。
被确定为奢侈开支而砍掉的项目里,有一项是路德的甜面包,贵的一个就三、四块。如果每天一两个,每月就是一、两百。但是人也不能饿肚子,高悦提出折衷方案:“我替你买面包,这样保证不会买贵、买多”。
高悦买,捡最便宜的面包,才八毛一小个,就一个。高悦对甜食其实也没有抵抗力,走到半路掰一角吃一口。晚上路德打开纸袋一看,大声诉苦:“我的上帝,这么个小面包还被人抽了税”。高悦躺在沙发上,对他晓以大义:“你知道多少女孩为了减肥,含泪求人去掉半个面包”。又说:“我们中国以前有支军队,叫红色之军,他们曾经跋涉万里,路上物流管理出了问题,全军都吃皮带”。路德点头:“毛主席的万里长征”。高悦没想到他知道。路德接着说:“其实美国南北战争的时候也吃过皮带”。
苦难行军进行了几天,高悦已经准备私自开小灶了,路德眉开眼笑地拿着一封信上来:“我哥哥给我寄来一百元的支票当礼物”。高悦也不问为什么有礼物,跳起来:“那我们庆祝吧”。
他们去了很好的一个餐馆,点了大餐。然后一起去酒吧聊天、跳舞。出来的时候,路德小心地问:“我们是不是又是穷人了”。高悦也很痛心疾首:“我们从来没富过,不过现在彻底穷了”,他一指路边的流浪汉:“我们的公共财产和他一样多”。路德纠正:“是和他一样少”。高悦再次纠正:“恐怕比他少”。路德点头:“是,他应该不欠别人钱”。
晚上俩人在床上折腾完,都不困,躺着聊天,聊钱的问题。高悦给他讲东方安贫乐道的哲学:“公元五世纪中国有个哲学家,叫籍、阮,因为很有名,被皇帝聘请为中央政府的高级官员”。路德打岔:“什么职位”?高悦胡乱说:“方阵军团总司令”。路德说:“请哲学家来当总司令”?高悦回答不出这样的细节问题,只好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母亲死了,他很伤心,就把全部家财买成酒,然后一口气喝光,然后说:我现在穷了”。
路德听得稀里糊涂,问:“这就完了”?高悦看古书讲魏晋风流事,非常向往,没想到翻译成英文如此无趣,自己也很郁闷,答到:“完了”。路德一头雾水,想了一会,说:“他买的酒一定很高级”。高悦闷声说:“书上没说,这个不重要”。路德不理他,自己越说越来劲:“你想,一个古代军团的将军,家产折合到现在起码是百万元,就算他能喝十瓶酒,一瓶大约是十万元,顶级的法国葡萄酒恐怕都没有这么贵”。高悦说:“谁能喝十瓶酒”。路德说:“那单瓶就更贵了”。他用胳膊肘捅高悦:“其实如果我有一百万,我就买个带游泳池的大房子,然后买个飞机,全世界飞”。
高悦眼看安贫的讨论成了暴发的意淫,打断路德的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