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时间、用什麽态度看待出书这件事,都不是我们会去干涉的事。」
两人对话用的都是指称代名词──作者、他们、人家,但其实两人话中所指
的都只是那个在厨房磨豆子的男人。
「你们是没直说,不过又有什麽不同?」颜雅郁眼睛微微眯起。
「只不过是写些不登大雅之堂的鬼东西,却被你们捧得高高的,让他产生不
切实际的想像,以为自己可以靠这个赚钱;一天到晚打电话讨论东讨论西,害他
魂不守舍;上班时熬夜写书已经很扯了,後来甚至不顾身边人的反对,把工作辞
掉──」
话听到这里,方恒绿已经知道对方只是在迁怒。她把跟陆时忍沟通失败以致
分手的责任全都归咎到「编辑」这个职业的头上了。
当然也有可能夹杂了过去还是正牌女友时对胡宁的各种怀疑和嫉妒。
然而,即使知道对方只是在迁怒,方恒绿也还是无法维持心平气和的好风度。
她说陆时忍写的小说是「不登大雅之堂的鬼东西」。
「你看过陆大哥写的小说吗?」
「我不看小说的,没什麽营养。」
方恒绿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停了几秒才又说道:「你连看都没看过,怎能说
那是不登大雅之堂的鬼东西?」
「你又知道我没看过他写的小说了?」颜雅郁反唇相讥,一点也不介意自己
话语中的矛盾。
「无论你有没有看过,把陆大哥的心血说成这样,你真的尊重他吗?就算你
不喜欢他的小说,至少也目睹过他写稿时的专注。」
「那是白费力气;我怎麽说他都不肯觉悟。」
颜雅郁嗤之以鼻。那表情让方恒绿无法想像陆时忍怎麽能跟她住在一起两三
年。她是一直都这样长满尖刺,还是因为分手了仍然心有不甘?
他胸口燃起熊熊怒火。而他愈是生气,语调就愈平和:
「你如果不曾尊重他的选择,他又怎麽会在意你的反对?」
「你懂什麽?那是我跟他之间的事──」
「对,没错,一切都只是你跟他之间的事。」
方恒绿点头附和,插嘴把话接下去:
「他选择放弃原本的生活、选择坚持写作这条路,而你选择反对他、看轻他、
离开他。这些都是你跟他的事,跟胡姊和我,或是他写的那些小说,统统一点关
系也没有。」
颜雅郁被堵得无法回话,只能杏眼圆睁地瞪着方恒绿。
方恒绿知道她够聪明,能听得懂。他想了几秒,又再补上最後一句。
「陆大哥从没说过你半点不好。」
当陆时忍端着两杯咖啡走回客厅时,就看见颜雅郁勾着她的珠链包包,迅速
从沙发上站起身。
听见他趿拉着拖鞋走近的声音,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低低地说道:「我要走
了。」
「要走了?不是要挑东西吗?还有咖啡……」
颜雅郁低头往纸箱里匆匆一瞥,拎起一条围巾卷进怀里,丢了句「其他都不
要了」,便迳自走向玄关处,穿上鞋,打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陆时忍看着大门被「砰」地关上,一脸疑惑地转头,正想开口,就见方恒绿
像团离了包装袋的麻糬一样软软趴在茶几上,嘴里喃喃念着「又来了我又来了又
被我搞砸了呜噫噫噫噫」。
陆时忍走过去,把手里的两杯咖啡放到茶几上,伸手摇摇方恒绿肩膀。
「怎麽了?」
「不行,我去追她!」
被这麽一摇一问,方恒绿突然振作了;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准备往门口冲
去,却被眼明手快的陆时忍一把抓住拉了回来。
「我都没要追了,你去追做什麽?」陆时忍啼笑皆非地把他按回沙发里。
「你们两个不会是吵架了吧?」
「也不算吵架。」方恒绿定义中的「吵架」必须拍桌摔椅大吼大叫才算数,
刚才那样顶多算是激烈的对话;但他还是非常沮丧。
「只是初次见面,我却对她说了很失礼的话……」
「没关系。」
「没关系?」方恒绿一怔。
「你很有教养,一定是她先对你说了什麽难听话。」陆时忍抓抓头发。「我
本来应该代她向你道歉,不过她已经跟我没关系了,我不想再帮她担这种责任,
老是背黑锅也很烦呐。」
「……」方恒绿一时说不出话,只是愣愣地看着陆时忍脸上的苦笑。
不知为什麽,想像着面前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为女友的失言向朋友或长辈或
其他人低头道歉,他就觉得很舍不得、很不服气、很不甘愿。
「所以你就放心向我抱怨吧,我们一起说她坏话。」陆时忍在他身边坐下,
笑着把桌上的咖啡杯推向他。
看着那杯冒烟的咖啡,方恒绿摇摇头,闷闷地说:「你不会说她坏话的。」
陆时忍失笑。「怎麽说?」
方恒绿抬头看他。「因为你很喜欢她……」
即使尴尬到必须找人作陪也想见她、为她留着短头发、为她搬起不怎麽重的
纸箱、为她把自己其实不爱喝的咖啡煮得这麽香。
与方恒绿黑得美丽的眼睛对望,陆时忍心脏一缩,到了嘴边的几句说词瞬间
都变得很勉强、很像谎话。
他想说「其实也没那麽喜欢」,他想说「在一起久了到後来只是习惯」……
但被方恒绿这样注视着,他竟然猛然感受到迟来的心痛,觉得自己真的很喜欢她、
很爱她、失去她让他非常非常地难过。
但是在这同时,陆时忍清楚地知道,即使能再重新选择,他也不愿意再留她
在身边。在他的记忆里,她施加的打击和伤害都比她曾给予过的陪伴和爱情来得
鲜明。
方恒绿的眼里和脸上包含着很多种情绪,陆时忍不想解读太深,单单表面上
的不舍与担心就够他觉得温暖甚至害羞了。
他还在颜雅郁面前为自己理直气壮地辩白。再想到这一点,陆时忍无比感激。
他笑着揉揉方恒绿的头发。
「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
(待续)
代理性恋盲症(十四)
「好了,剩下收尾半章,明天下午应该就可以传档给你。」
坐在电脑椅上的陆时忍向後滑离桌面,站起身子伸了伸懒腰,左右转着脖子。
听见那把老骨头因为久违的伸展运动发出各种声响,方恒绿有点烦恼地看着
陆时忍。
「你身上一直发出卡卡卡卡的声音耶……」
「窝电脑前工作的人这样很正常吧?你们同事不会这样吗?胡宁说她常常背
痛。」
陆时忍一边笑着说话一边开始旋转手臂,而它也不负期望地发出相似的卡卡
声。
「也没错啦……我们编辑部前几天才在团报瑜珈班。」
「瑜珈有用吗?」
「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话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方恒绿拉了拉双手手指。
「我帮你按一按好吗?会舒服很多。」
「好啊好啊当然好--」
陆时忍答得飞快,却在看到方恒绿卷高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时突然心跳加快,
莫名其妙地有点别扭。
方恒绿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笑着指指卧室。
「到床上去吧。」
让陆时忍趴平在床上後,方恒绿把拖鞋整齐地脱在床边,半跪着膝行到陆时
忍身边,伸腿跨过他屁股,悬着身子跪在他後腰处。
「放松喔。」
「好……喔!呜呃!喝!啊!」
想像中的温存揉捏没有如预期般降临。
从肩颈之交沿着脊椎一路往下,方恒绿两掌交叠、双臂笔直,用全身力量像
打桩似地在陆时忍背上按压。
陆时忍整个人陷进床铺里,嘴里的哼呜声和骨节相连处发出的格格声极有节
奏地配合着背上的每次受力一同响起。
「这样会太用力吗?你背後整个都很紧。」
「不会……好舒服,我等一下应该可以成功做个完美的後桥背摔。」
「那我继续罗。」方恒绿笑了一下,分开双手改压为捏,针对陆时忍肩背和
後腰几处肌肉进行按摩。
方恒绿手劲很足,揉按到的又都正好是最酸痛最紧绷的部位,陆时忍被按得
又痛又舒服,又痒又愉悦,一开始还嘻嘻哈哈地发出各种怪叫,到後来只能哼哼
唧唧地呻吟着任人宰割。
「呜就是那里,对对对那里特别酸……啊啊……嗯……」
「你不要发出怪声音,没那麽夸张吧。」身下不时传来的销魂呻吟让方恒绿
微微脸红。
「因为你技术太好了……」陆时忍幸福地长叹一声,问道:「你学过按摩吗?
怎麽按得这麽准。」
「久病成良医,我也是文字工作者啊。」
方恒绿一面回答,一面在陆时忍後颈处摸索揉捏,又找到一块特别僵硬的肌肉。
「唔,唉唷!欸……久病成良医,可是你没办法自己按摩到背後吧。」
「肩膀脖子还可以,背後就真的没办法。」
说到底他这手功夫也只能嘉惠旁人,治不了自己。
「那你背痛的话怎麽办?」
方恒绿声音里有笑意。「也只能拉拉筋,或是拿颗网球放在地上,人再躺上
去,自助按摩。」
想像着方恒绿躺在地上移动着身体用网球按摩背部的样子,陆时忍噗哧一声
笑了出来,接着就遭受另一波揉捏攻击,笑声立刻变成高低起伏的哇哇叫声。
按摩服务告一段落时,陆时忍已彻底化为一摊烂泥;这时如果随便找个瓶子
把他塞进去,他应该会马上变成瓶子的形状。
方恒绿从他身上离开,下床蹲在床边,凑过脸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