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听见什麽声音,但他知道方恒绿在把饭粒弹进自己嘴里时肯定也是笑
着的。
那一瞬间,陆时忍发现自己极度想念睽违了一个星期的方恒绿的各种表情,
很想看看此时那张脸上是如何故作无事地笑着。
可惜现在没有办法。而他居然也想像不出来。
只好自己笑给对方看了。
(待续)
代理性恋盲症(廿一)
两人吃过晚餐,方恒绿略作收拾之後,便向陆时忍转述他下午回公司向胡宁
报告的经过。
得知陆时忍眼睛受伤,胡宁一口就回绝了方恒绿请长假的要求,改而特准他
这两个星期在家工作,只要每隔一两天到公司一趟,用网路和手机随时保持联络,
把事情准确交接好就可以了。
「这麽乾脆?」陆时忍咋舌。
「因为我们老板已经不能没有她了,所以公司大部分事情都是她说了算。」
当陆时忍还在赞叹胡宁呼风唤雨的本事时,方恒绿接着又说道:
「胡姊要我把新书的二校稿念给你听,让你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如
果没有,就可以请你签合约,这样刚好能赶上下个月书展的档次出书。如果你愿
意,她还想在书展上帮你安排几场签书会,让读者亲眼目睹你眼盲心不盲的作家
丰采,为你残而不废的坚忍毅力感动,进而多买几本书。对了签名可能要先练一
下。」
「她……是鬼吗……怎麽能没心没肺到这种地步……」
见陆时忍抱头喃喃自语,方恒绿静静地笑着,没有转述胡宁後面说的话。
她说,恒绿,我们要尽量找事情给阿忍做,最好是忙死他,就算他眼睛看不
见也要让他每天工作,更重要的是让他没空想东想西。
眼睛外伤很难搞,谁也不知道愈後的情况会怎样,谁也不能保证以後视力会
不会再恶化--但在真正死到临头之前,再怎麽烦恼都是多馀的。我希望他不要
花太多心神去烦恼,无谓的猜测只会让情绪愈来愈糟。
「所以喽。陆大哥,现在可以开始了吗?不累的话,我先念第一章给你听。」
方恒绿说着就要拿稿子出来,陆时忍朝他摇摇手,笑道:
「反正没有加班费,你就不必那麽认真了。今天下午听我妈念了那麽久,我
想让耳朵休息一下。」
「好吧。」方恒绿从善如流地收起稿子,又问:「那你现在想做什麽?要我
帮忙吗?」
陆时忍抓抓头,笑得有些尴尬。
「我想洗头……还有刮胡子。」
因为医生嘱咐不能低头或弯腰,加上怕弄湿脸上和眼周的伤口,过去这一个
星期,陆妈妈严禁陆时忍洗头(事实上他也无法自己洗头),只拿酒精帮他擦擦
头皮,要他忍耐到眼睛痊愈再说。
方恒绿从阳台搬了一把扶手椅进来,椅背紧靠着厨房水槽放好,再拖一张矮
凳来踏脚,最後将泡澡用的浴缸枕拿来挂到椅背上--就这样完成了一张简易的
洗头椅。
准备就绪之後,方恒绿自己也有点得意。他一边说明「恒绿式洗头椅」的组
装方法,一边牵着陆时忍走向厨房;流理台上已经放好洗发精、毛巾和浴巾。
陆时忍坐到椅子上,让方恒绿调整他的姿势。先是确认屁股落座的位置,再
来微调肩膀、脖子及下巴的角度。
配合着方恒绿轻柔的力道移动身体各处,感觉对方靠自己很近,陆时忍难免
有些害臊,话就又多了起来:
「我现在才知道不能洗头比不能洗澡还难过,我每天早上都是被自己脏醒的。
我妈不让我洗头就算了,还老爱说什麽『咱坐月子时可是要挡一整月不洗,你才
几天就哀哀叫真不是款』……」
「其实你可以请陆妈妈带你去外面让人洗啊。像这样仰头坐着洗,既不会弄
湿伤口,也不怕增加眼压。」
方恒绿一面说,一面拉过伸缩水龙头,调好水温,打湿陆时忍的头发。
「欸,对喔,我们怎麽都没想到。我还真是白忍耐了。」
「也有可能是因为前几天常下雨,陆妈妈怕你出门不方便。」
「这麽说也有道理。不过想想还挺可怕的,我从医院回家之後,好像真的就
没出门过。」
「那我们明天出去走走吧,这两天没下雨了。看你想去哪。」
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间,方恒绿已揉开洗发精,在陆时忍头上搓过一
遍。
七日未洗的头发连泡沫都搓不太出来,但方恒绿还是很仔细地用指腹梳按过
每一寸头皮,务求钜细靡遗,清洁彻底。
恰到好处的力道、洗发精的芬芳香气、由里到外的爽快清洁感……陆时忍着
实享受了一阵;坐在方恒绿特制的简易洗头椅上,飘飘然犹如置身云端。
「还有哪里会痒吗?」
「没有没有。」
「那就冲水罗。」哗然水声中,方恒绿再问道:「坐这样会不会不舒服?」
「不会呀。怎麽了?」
「那等一下冲好,我把吹风机和刮胡刀拿来,就在这里吹头发刮胡子,一次
完成。你现在这个角度很好,别说胡子,连鼻毛都看得很清楚。」
陆时忍闻言一阵忧郁。他不想被方恒绿看见鼻毛,可是鼻孔又没办法凭一己
之力阖起来。
「鼻毛不用帮我处理谢谢。」
当他从方恒绿微颤的手指察觉到对方正在憋笑时,他才知道原来有时候这家
伙也是很坏心眼的。
「恒绿,你在笑吗?」
「没有啊。」
方恒绿关掉水龙头,抽来一条毛巾按在陆时忍额上,再用浴巾包起他的头发;
确认不会有水珠往下滴落後,让他慢慢坐正身子,接着拉开浴巾,为他把头发擦
乾。
「你明明在笑,欺负我看不见。」
「我才不会因为你看不见就笑你,不管你看不看得见,我都会拚命忍住--」
「所以你还是在笑嘛!」
「哈哈哈哈。我去拿吹风机……刮胡刀是浴室镜台上的那一把?」
方恒绿的脚步声随着他的笑声咚咚咚咚地远离,没多久又咚咚咚咚地奔近。
吹风机嗡嗡响起。方恒绿做事总是先想下一步,他手指在陆时忍的发间穿梭,
眼睛却望着放在一旁的手动式刮胡刀。
「陆大哥,我没用过手动的刮胡刀……应该不能直接刮吧?」
「当然不行,要先用热水拍一拍,让毛孔张开、胡根软化,然後抹一点香皂
作润滑……」
於是在享受洗头和吹头服务後,陆时忍又理所当然地享受了方恒绿的刮胡服
务。
「我从来没帮人刮过胡子,现在好紧张……」
方恒绿左手捧着陆时忍的脸,右手拿刮胡刀战战兢兢地进行作业,频频吞着
口水。
那清澈的说话声几乎就在自己唇边,脸上又不时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吹拂,陆
时忍脸痒心也痒;在两人都沉默下来的时候,他突然有种即将被吻的预感。
眼睛看不见,但是他全身都感觉得到方恒绿的动作变慢、呼吸变浅,抵在自
己下巴上的手指也变得磨磨蹭蹭犹豫不决。
脸靠得这麽近,会想接吻也是很合理。
但是方恒绿终究没有吻他。
(待续)
代理性恋盲症(廿二)
刮完胡子後,陆时忍说要赶快洗澡好把掉进衣领的胡子渣渣冲乾净,便伸腿
下了椅子,沿墙摸索着走进浴室。
浴室无论如何不能跟进去了,方恒绿只好从後面朝他喊道:
「小心走,需要帮忙时再叫我。」
「洗澡OK啦,别担心。」
关上浴室的门,把暧昧旖旎的气氛和方恒绿一起隔绝在门外,陆时忍背脊靠
上磁砖墙,仰头吁了一口长气。
他摸着自己的嘴唇,花了一点时间处理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失落感。
刚才他真的以为方恒绿会吻他。或是摸摸他、拥抱他。若是今天两人易地而
处,他一定会情不自禁地这麽做。
因为方恒绿说过喜欢他。
陆时忍脱了衣服摸进浴缸,拿莲蓬头往身上冲热水,思考着这个迟了一个多
礼拜的问题。
发生车祸那天,他从快炒店门口转身去追方恒绿,是想要好好地正视对方的
告白,以相等的慎重心情给予回应--并且温柔而坚定地拒绝。
迈步狂奔的那半分钟里,陆时忍脑中电光石火般地闪过两人相识以来相处的
种种;在找到人之前,他就已经想好要对方恒绿说些什麽了。
他要对方恒绿说,从来没有人的告白像你的告白一样让我这麽慌乱但又这麽
高兴,我很荣幸可以得到你的喜欢。这绝对不是客套话。
他还要对方恒绿说,我这一生中最不想拒绝的人就是你了。但也正因为如此,
我才必须追上来告诉你,很抱歉无法接受你的好意。
乱七八糟地说了这麽多,不知道你能不能了解,但我一定要让你知道的一点
是,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绝不会因为被你告白或是拒绝了你的告白就对你心
怀芥蒂。
这麽说可能很自以为是,但我由衷地希望你也这样对我,不必再多加猜测或
是觉得尴尬。
总而言之,虽然没有办法跟你进展成情侣关系,但在朋友的立场上,我真的
很喜欢方恒绿,以後也会一直喜欢下去。
很高兴能认识你。
结果这些肺腑之言一句也没能说出口。
那天陆时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追到的却是方恒绿发动机车准备离去的背影;
他心里一急,把双手圈在嘴边正要提气大叫对方名字,就被巷子里冲出的摩托车
撞翻到斜坡下的花圃里了。
接着就是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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