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他想太多吗?方恒绿全身虚脱,躺着躺着竟然有种灵魂快要出窍的感
觉。在他快睡着的时候,陆时忍叫了他的名字。
「恒绿。」
方恒绿轻哼一声作为回答。
「我明天要回诊。」
「对啊我记得,明天下午的诊……如果状况不错的话就可以拆纱布了。」
陆时忍轻轻笑了一声。
「我妈在的那礼拜,我每天都在期待明天的回诊,想拆纱布想得都快疯了。
可是这几天我却满脑子只想着要怎麽吃你豆腐,几乎把这件事给忘了。」
方恒绿听了也很想笑。「那不是很好吗?平常心有助於调养生息。」
「最好那叫平常心。」陆时忍贴近他後颈,在他耳边说道:「恒绿,我有一
句话想对你说……不过我想等到拆了纱布,等到眼睛好了再告诉你。我想要看着
你的脸说……」
感觉到陆时忍抱着自己的手臂微微收紧,方恒绿脸红耳热,胸中怦然,此刻
心情竟比刚才被某人严重性骚扰时还要害羞。他靠向对方臂弯,很小声很小声地
回道:
「嗯,好啊,那就等你拆纱布,等你眼睛好了再说。」
(待续)
代理性恋盲症(廿九)
「你伤口愈合得很好,眼珠的运动都没问题,像上次那样出血的情况也没再
发生了,这礼拜很乖喔?都没有偷看?眼罩我帮你拿下来,晚上睡相不好的话可
以再戴着保护一下,但白天记得要让眼睛透气见光……现在试着睁开眼睛看看…
…对,会怕光,有点刺痛或是异物感……习惯就好了。你有墨镜吗?」
方恒绿连忙把预备好的墨镜递过来。上了年纪的女医师接过墨镜,亲手为陆
时忍戴上,动作温柔得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现在看得清楚我的脸吗?」她向前倾身,脸庞距离陆时忍面部约十公分。
「看得到轮廓,但五官看不清楚。」陆时忍据实以告。
「这样是正常的。你的外伤满严重,又是双眼同时受伤,手术影响范围比较
大,术後视力恢复相对需要比较长的时间。接下来可能会有一段视力混乱的过度
期,但大致上会逐渐好转。等到视力稳定下来,经过测量,再视情况看看是否须
要配戴眼镜作为辅助。」
「要多久才能稳定?」陆时忍的声音里有着压抑不住的焦躁。
医师的笑容里带着必须实话实说的歉意,但陆时忍看不见她的表情。
她告诉他,他伤口恢复得很好,人又年轻,应该一到两个礼拜就能让视力稳
定下来;但眼睛外伤手术的的变数比较多,复元速度更是因人而异,她也无法肯
定地推估实际情况究竟会如何。
「那麽陆时忍,下礼拜还是这时间来回诊,我先帮你挂号喽。」
女医师按下灯号,让下一位患者进来等候,微笑着一口气交代所有注意事项,
完美得连想要提问都找不到疏漏或空隙:
「你外伤部分基本上已经没什麽问题,作息可以恢复正常了,弯腰啦提东西
啦还有简单的运动都可以试试看,只要别过度用力就好。洗头洗脸时仍要注意少
让眼睛进水,洗完脸记得马上擦乾。这个礼拜还是多休息,如果有发炎、肿痛、
溢泪、眼压突然升高或是晕眩之类的状况,请立刻过来找我。」
陆时忍戴着墨镜,在方恒绿的陪伴下走出医院;室外的光线比医院里强很多,
方恒绿拿了顶鸭舌帽给陆时忍。
「谢谢,这样可以了。」陆时忍自行调整着鸭舌帽的角度。
久违的日光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透过浅茶色的墨镜镜片向外望去,同样久
违了的世界却是一片模糊,只能从颜色和形状大致分辨出车子、马路、房屋和树
木。
当然还是比前阵子好多了,不必要人搀扶着才能走路,也不怕撞到东西或跌
倒。但也仅止於此。
走在旁边的方恒绿似乎正转头看他,他很想回应那视线并且试着笑一笑,可
惜对方在他眼中也是一脸模模糊糊。
陆时忍很难过也很郁闷。他一点都感觉不到重见光明的喜悦。
他想念方恒绿垂下眼睛时露出的长长睫毛,过去他曾暗自赞赏过无数次;也
想念方恒绿微笑时弯起的嘴角,过去他不懂珍惜还没能好好观察过。
方恒绿默默地陪他信步乱走,即使他脚步偶尔歪斜,也不去拉他或扶他。
他们是搭计程车到医院的。离开医院後,沿着布满落叶的人行道左弯右拐地
走了好一阵子,陆时忍才跟方恒绿说他想要回家。
* * * * *
回到家之後,陆时忍的心情看来平静了一点,但还是闷闷地不太开口,只在
进门时对方恒绿说了一句话:
「你明天就可以回公司正常上班了。」
「好,我明天回去上班,下班再来找你。」
知道他这时情绪还很低落,方恒绿也不多说话,只在旁边做着自己的事情,
偶尔抬头看看他的状况,尽量不去打扰他。
而陆时忍似乎在尝试适应目前的视力,他慢慢地走来走去,在家中各处测试
着视线可及的范围到哪里,伸手触摸每一样映入眼中的物品,确认它们的身份和
功能。
他走到落地窗边,把窗帘拉开又拉上。
他走到电视柜前,找到遥控器,把频道转到他爱看的电影台。
他走到电脑桌旁,抓着椅背把电脑椅拉开,右手覆在滑鼠上动了几下。
见陆时忍脚步和动作都还算平稳顺畅,方恒绿略略放下心,看时间差不多该
准备晚餐,便从沙发上起身,走进厨房去洗米煮饭。
冰箱里还留着昨天晚上的咖哩;等饭煮好把咖哩热一下,再烫盘青菜、煮个
汤就好。
在电子锅的内锅里放米、注水,方恒绿想起早上出门前陆时忍说今天拿掉眼
罩後要请他去餐厅吃豪华大餐以慰劳他连日来的辛劳,不由得一边洗米一边苦笑
起来。
并不是觉得可惜,而是觉得他们两人都太过天真。
养伤养病本来就该是循序渐进,他们怎麽会都以为原本睁不开看不见的眼睛
能够在诊疗结束的瞬间立刻变得炯炯有神、明察秋毫?
过度的期待带来等量的失望,陆时忍会觉得沮丧是很自然的事。
想到他昨晚抱着自己说的那句「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想到他说那句话时
口气中的腼腆和忐忑,方恒绿皱起眉头,用力搓着锅里的米粒。
舍不得他这样一忍再忍,很舍不得。
当方恒绿把洗好的米端进电子锅里时,客厅方向突然传来劈哩啪啦的声响,
像是什麽东西掉到地上。
「陆大哥,怎麽了?」
他放下锅子,一边用衣服下摆擦手一边快步走出厨房;回到客厅时,只见陆
时忍面色阴郁地站在电脑桌旁,放在桌面的无线键盘、滑鼠和几叠参考资料都被
他扫到了地上。
灾情还不止这些。
颜雅郁上次来挑过却没带走的那箱东西原本靠着电脑桌塞在墙角,如今也倾
出了一地杂物,就不知是被掀翻的还是被踢倒的。
听见也看见方恒绿来到客厅,陆时忍霎时露出有点不知所措的表情。
他用无法准确对焦的双眼环视着自己制造出的满地狼藉,一时之间竟不敢朝
厨房的方向望去--即使他从这个距离根本连方恒绿的眼睛鼻子都分不清。
(待续)
代理性恋盲症(三十)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麽转眼就发起脾气?一个大人还像小孩一样乱丢东西,
弄得到处乱七八糟,实在太不像话……
猜测着方恒绿的心思,陆时忍觉得自己狼狈透顶;但在羞愧和歉疚交错之间,
焦躁烦闷的情绪却又仍旧挥之不去。
方恒绿模糊的身影正在靠近。
陆时忍还是不知道该怎麽反应,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麽表情,不知道自己
在对方眼中是什麽样子。
他很想继续发飙,把手边所有能摸到的东西统统抓过来砸个粉碎;也很想潇
洒地甩甩头,道声歉,说一句「发泄过後果然好多了」;更想跪下来抱住方恒绿,
告诉他自己其实很害怕、很惶恐,问他要是一辈子就像这样什麽都看不清楚该怎
麽办。
「陆大哥。」方恒绿握住他的手,语气里没有半点不悦。「你真的是水瓶座
呢。」
八竿子打不着边的话题让陆时忍当下愣住,只能傻傻地反问:「怎麽说?」
「你摔了键盘、滑鼠、稿纸、文件夹、旧杂志、面纸盒、胶带、护手霜,还
有你前女友的那些包包和丝巾……」
方恒绿列举被陆时忍丢了满地的物品项目,笑道:「可是桌上的萤幕、水晶
纸镇和桌旁那台叶片式电暖器却没事。你连生气乱砸东西都不会砸到易碎物或高
价品,我好佩服。」
陆时忍闻言也笑出声音来,填满胸口的那些情绪突然连出口都不需要了。
「没这回事,我那套键盘滑鼠很贵的。」
他知道自己现在很急躁、很紧张、很恐惧,也明白了自己为什麽急躁、为什
麽紧张、为什麽恐惧。
急着想看见方恒绿的脸,紧张着告白心意的时机愈来愈远,恐惧着不可预知
的未来会销磨掉自己把他留在身边的勇气。
知道理由之後,这些难以应付的情绪虽然不会因此消失,但陆时忍知道自己
现在可以正视它们了。
就算没有方恒绿,他还是会感到急躁、紧张和恐惧;但方恒绿就站在这里,
所有复杂情绪自然都绕着他打转,彷佛一切全是因他而起。
但那是自己该去克服的,他一点责任也不该负。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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