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厌恶,恐惧,想要逃离。
他,已经不再是原本那个宁海了。
“是啊。”他淡了口气,几近放弃的呢喃,“是很喜欢你。”
一桌饭菜,冷冷凉凉。
就像唐远和宁海的关系,降至冰点。
唐远僵硬的起身,逃也似的出了宁海家。
他害怕那间房,像是牢笼。
可是他打心眼里明白,他逃不过去的。
他没有能力逃出去。
现在的逃避不过是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
冷静下来。
在奔跑里冷静下来。
接受它,服从它。
宁海颓然,但是心中却有怒火在烧。无处发作。
他只能狠狠的捏着玻璃杯,直到杯破的声音唤醒脑神经。
温热的血顺着裂缝滑落。
浸红了缝隙,填补了间隙。
他恼怒,是因为他知道唐远的神情是厌恶的。
恶心的,无法理解的。
他仿佛被人抛弃,丢到了世界的角落里。
所有的人都背离了他,连他的梦想都弃之不顾。
梦想啊,唐远是宁海全部的梦想。
被梦想背叛,被梦想嫌恶,大抵是世界上最痛的惩罚。
然而他不懂,他犯了什么错。
他不过爱上一个人。
纵使他满身缺陷,无可爱处,但他也是活生生一个人。
却连尊重都得不到。
一滴滴泪滑下来,混着桌上散落的血液,稀释了它。
深情如血,也要被泪水稀释。
最后淡泊,消散而去。
他害怕他唯一坚持下去的缘由,他的爱情。
都会不见,剩他一个。
唐远还是回来,站在了宁海的屋前。
无关其他,只是他觉得这样走掉,愧对宁海多年的时光。
那么庞大的情感,他根本无法反抗。
他不得不,回到这里,接受宁海的审判。
宁海也落寞,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带了他去到为了他而准备多时的房间。
黑白的色调,像极了这个男人。
说一不二,非黑即白。
宁海崇拜唐远的果决。
或许这是他爱上他的缘由。
宁海打心眼里明白唐远为什么回来。
这个人太楞。
欠着自己的,他会还。
没还之前,他是不会走掉的。
就像个奴隶。
签了卖身契,任你指使。
但奴隶都有同样一个愿望。
就是亲手撕毁那份协议,重获自由。
可是他还有时间不是么?
要是在这段时间里,让唐远爱上。
就永远不会离开吧?
傻傻的大海。
以为渔夫能够永远睡在自己的怀抱。
却不知道渔夫是为了生机而不得不出海。
他心中抱着对海的恐惧,却游荡在海的胸膛。
触目惊心。
☆、第五章
“老板,老板……老板!!”小婷有点急了,门口肉商按了好几次喇叭了,老板却拿着本本子发呆。
宁海好不容易回了神,看了小姑娘的眼神,往门外看过去。
看是肉商的车,才慢悠悠的揣了计算器出门。
听着肉商日复一日同样的话语,计算着每天相同的结果。
他连肉都不看,直接让人抬进去。
整个人不沾人气似得,晃荡晃荡的,像一阵风来了,就把他吹倒了。
小婷和其他几个员工都在背地里议论。
老板和老板娘是不是吵架了?
这架一定闹得特别凶,老板那神色,像是离了婚一样。阴郁的紧。
但宁海不觉得自己失态。
他只是有点没落而已。
他晃荡的时候,其实在回想唐远的一举一动。
曾经的,现在的,甚至未来的。
他离开自己了,终于从牢笼中逃脱了。
自己爱着他,是不是应该恭喜他?
他想起一年前,他趁着唐远出差,大扫除了一次。
他翻出了唐远屋子里所有的东西,洗的洗,晒的晒。
忙了整整两天,才把一切都收拾如新。
结果他在床头柜上看到一本小本。
其实他不该看得。
或者这会让他开心许多。
但是他好奇,一切关于唐远的,他都好奇,甚至有种偏执的渴望。
他一页页,仔细的看过去,读过去,有些印象深刻的,他甚至能够背诵。
他一字字写下的东西,锥了心,把他判了死刑。
唐远说:
像所牢笼,困住了鸟。
鸟成了囚鸟,却无法因为失去自由而推翻食槽。
因为那是它活下去的唯一指望。
自由与生存,它不得不选择后者。
牢笼。
这是唐远对这所屋子的评价。
最直白的,最让人心痛的评价。
阴霾萦绕了两年,从来没有散去。
厚重的阳光都不曾泄漏。
让人窒息。
阴霾。
这是唐远对宁海的评价。
阴霾如他,让唐远窒息。
宁海不知所措。
他甚至怨恨自己为何冲动的翻阅属于唐远的东西。
他一直以为,唐远已经适应了这样的日子。
柴米油盐酱醋茶。
人的一生,都要归于这样的生活不是么?
无论对方是否为女。
能给你平凡的幸福,难道就无法相守么?
宁海不知道是否自己做错。
是否不懂爱情。
爱情难道不该给与关怀,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捧到他面前,看他欣赏,看他赞叹,看他沉沦,看他迷醉么?
唐远是可怕的。
宁海想。
他可以鞠身三年,为的只是长出羽翼,逃离自己的怀抱。
鸟儿总是要自由的,更何况唐远这样的雄鹰。
利爪,不仅仅撕碎了宁海精心装饰的金丝笼。
更是扯裂了他自以为爱他的心。那颗让自己感到生命仍在持续的心。
都因为他,失去了。
宁海是傻子。
他把所有的一切建筑在唐远爱他的可能上。
期望,幻想,甚至臆造。
爱我吧?爱我的,是爱。
等最薄弱的根基丢失了,他才明白。
什么是最凝重的空中楼阁,轰然倒塌的盛况。
黄毛来看宁海,看到他这个鬼样子。
就知道唐远已经走了。
黄毛恨唐远,这样的人,不懂珍惜,该死。
但他无法去找唐远,替宁海出气。
换了别的人,别的事,他早就忍不住火气,冲过去,抓上他的脑袋,狠狠地磕在地上。
可是唐远不行。
因为凭心若论,换了他黄毛,也没办法接受一个男人,爱着自己的事实。
爱,和生活与自我相比。
太微不足道。
更何况,唐远不爱宁海。
旁观者清,这一点,黄毛比宁海清楚的多。
他只能挺直脊背,坐在宁海身边。
静静的陪着他。
这是兄弟可以做的,唯一能做的事了。
“会好起来的,会的。”黄毛轻轻的说,但是宁海似乎没有听到。
仍然直愣愣的看着窗,看着店外的行人。
这一个走姿像唐远。
那一个穿的像唐远。
一个动作,一件衣服,他都能想起唐远。
唐远,唐远,唐远。
满世界都是唐远,但是唐远却不在他身边。
他身侧空荡,是什么都没有的苍凉景色。
唐远走了之后,他试图去找过。
任何能够联系的到他的方式,他都尝试过。
但是唐远却像人间蒸发一样。
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每个月固定到账的两千块。
两千块,宁海都留着。在一张固定的存折里。
他想,等到所有的钱都还清了,他再把钱汇过去还给他。
他欠自己的,一辈子都要欠着自己。
宁海恶毒的想着,欠着的,怎么这样轻易的就还得清?
他想还清?
休想!
然而这样的想法也只是一转即逝。
他无法长久的怨恨爱着的人。
这是每个人,都无法做到的事。
或许你无法想象那种卑微的等待感。
宁海曾经无数次的设想过自己的缺陷,或多或少的指责过自己。
如果当初他能够如何如何,也许唐远就不会走的这么彻底,一点消息都不曾留下。
但是宁海也不止一次的嫌恶过自己。
既然爱不能成真,他何必这样执着?
他寻找所有可以得知唐远消息的方式。
这个时代运转的太快,要找到一个人,太简单。
然而那种只能够看,而不能够深陷其中的无力感,让宁海的心更加抽痛。
他可以清晰的知道唐远每天的心情。
微博,空间,博客。
这些东西都能够或多或少的透露出一个人的心情,经历的情愫。
他爱了,或者不爱了。
恨了什么,烦恼什么,追求什么,困惑什么。
你都知道。
但是你无法干预。
无法把自己所想的,安慰的,恭喜的话说给他听。
很多时候,他痛恨自己这种魔障般的心境。
像一个偷窥癖患者,急切的,甚至扭曲的观察那个叫做唐远的人。
因为他的一句心情,患得患失一整个上午。
明知道这是一种自我折磨,但是他还是乐此不疲。
仿佛那是生活的一种麻醉剂。
能够迷幻他众多难过的情愫。
爱他的事,怪他的事,都能够在这些中间得到满足。
这是一种病吧?一种顽疾。
爱,本来就让人看起来愚蠢。
他每天还是上班,对账,打点店里店外。
甚至开了分店。
他的生活节奏迅猛,但是他无法停止思念。
似乎思念是与生俱来在脑中的情感,无法停止,无法拔除。
而且因为时间的酝酿,更加浓烈。
他不是想念温暖,想念激情、
因为他从来没有得到过。
他只是单纯想念爱,那种让人发疯的东西。
他急切的思念,证明自己爱过。
爱过了,似乎就是有意义的。
☆、第六章
清晨的凉风吹过来,给早起的宁海提了神。
他很久没有出来晨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