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不安的感情传递过来,让他不知所措。
是什么东西让他这样紧张?
他不知道。
随即按了接听键。
“我草你妈的唐远你肯接电话了?”
那一头传来了谩骂,听着刺耳。
随后电话里一阵吵杂。
他的双耳捕捉到宁海的声音。
像是吼了一声。
随后电话里一阵安静,才传来了宁海的声音。
“远哥?”
“啊,嗯。”唐远心里空荡荡的,不知道做什么感想。
他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这个人的声音,怎么改变了这么多?
可惜是你太过执着于一件事情,所以不记得他曾经的模样。
执着于公平,却忘了看他,怎么沉沦下去。
对面沉默了很久,很久。
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远哥,你来看看我吧。”宁海咳嗽了几声,声音也是沙哑的。“第五医院。”
“我身体不太好了。你来看看我么?”
撂下电话的时候,宁海笑了。
他还是说出来。
这种自私的愿望,他还是说出来。
唐远,你不要责怪我啊。
我只要几个月。
最后几个月而已。
时间渺远了距离。
他被死神追逐的时候。
你在哪里?
唐远静静的坐在病房里,看着那个昏迷过去的人,消瘦的脸颊。
手里是黄毛递给他的信。
他说这样的信,还有很多,都在宁海的家里。
他说他不敢寄出去,只能放在你曾经的房间里。
他就把那里当成是一个人的归所,能让他依靠的港湾。
那个房间的灯,他是不关的。
他说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人,曾经愿意和他一起生活的人。
他不愿意整个家里还是一片死寂,连灯光都没有。
冷的让人害怕。
唐远几乎听不下去。
一种深沉的恐惧感掐住他的喉头。
他以为再等一等,他就可以重新和宁海试试的。
他以为再有一点点自由,他就可以准备好。
来接受这个一直爱着他的人的。
他以为,他以为,他以为。
他以为的事,都他妈是错的啊!
泪一点点漫上来,染湿了这个许久不哭的男人的脸庞。
汹涌温热的泪水,是一个男人最害怕的情绪体现。
那个每天有笑容的男人,可能就要不见了。
从这个世界永远消失。
那他拼了命去追求来的自由和公平,还有什么意义?
当这个世界失去了这样一个爱着的人。
什么东西锤在他的心上。
似乎是蓄势许久,才重击过来的。
那么多情感,积蓄了多少年,今天一起爆发出来。
灌到唐远的心里,脑里,灵魂里。
让他骤然醒悟。
原来世界上,这样一个人,追着自己,追到几乎耗尽生命。
他僵硬的双手无法抬起。
他想掩一掩面,逃避。
他没办法看着床上那张安逸的脸。
似乎宁海把这方病床,当作自己最温暖的家园。
黑暗,锁住他的双眸,但是他却格外安心。
他说,黑暗会收留他,没有条件的。
他不需要拼命,不需要奔走,不需要做任何事情。
只要闭上眼睛,他的黑暗就会带走他,拥抱他,爱他,安慰他。
永远不会抛弃他。
他可以靠在无尽的长夜里。
暖一暖自己的心。
那是他最后的追求。
是一种放弃所有之后得到的权力。
爱上黑暗,是每个人都会做的事情么?
不是的。
只有绝望的旅人,才会爱上静谧的夜晚。
宁海,你相信么?
如果我现在对你说,我爱你。
你大概不想听到了吧?
但是,我真的爱你啊。
我爱你。
☆、宁海的信
亲爱的。
你知道,写这样一个故事让我麻醉。
让我能够体会到世界上最快乐的感觉。
那怕它是酸的,是苦的
是要流泪的。
但是它是我活在这个世界的证明。
它是我们无法忘怀的,让人无法回避的,最真实的故事。
我没把它写好。
亲爱的,我对不起你。
我只能留在自己的世界里,问一问你的心。
你想要什么,我就拼劲我的所有,为你去争一张暖床。
我知道你害怕那样的结局
一个人躺在这个冰冷的荒漠里。
没有似血的夕阳,没有孤冷的轻歌。
只有你一个人,对着荒芜的沙丘。
没有生命的叫声,只有你无力的回音。
这是写好的剧本,你是被选上的演员。
你只能服从。
但是无法反抗。
它比你强,所以你只能低头。
我们忍受奴役,忍受折磨。
希冀未来有一个人,能够带你离开这房土地。
然而这个故事都是骗我们自己的。、
你来不及,来不及穿越时间的界限。
你的美好未来,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
它就像在襁褓中流产的孩子,你必须流进你的泪水纪念它,怀念它。
却无法改变它。
它已经死亡,甚至未曾得到过生的权力。
真可怜。
当酸涩的气息涌上鼻尖,什么都没有留下的时候。
我只能瑟缩起双手,怀抱你的身体。
用自己温暖,温暖寒冷的你,用自己微弱的言语,告诉软弱的你。
你还活着,这是这个世界给我唯一的赠礼。
傻子一样的妄图他能够看你。
但是他的世界这么繁华,甚至比你瞳仁中折射出的一切都要丰富。
你拿什么留住他的目光,他的身体,甚至他的情。
我们什么都没有。
傻子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荒沙丘
一个人。
流年,划过肌理。
留下伤痕,留下伤痛。
留下一个个不可改变的结局。
和一滴泪。
润湿一整个荒芜大地。
亲爱的,也许那时候的笑声,是时光送给他的礼物,并非我们所能拥有的东西。
我们不过掠过他的生命,告知他爱与恨,以及厌烦的方式。
未来,他拥有了别的情感,他能一步一步走到光芒里。
他会不会记起,这里有你,有我,一份功劳?
亲爱的,你就好象永夜里的旅人看见万家灯火的盛景,欣喜却无法靠近。
你无法长久怨恨那些闭门的当地人,更无法让小镇一时停了电。
你无非选择提一提下坠的行囊,朝黑暗的未来走去。
你应该明白,无法身处其中享受暖黄灯光的旅人,只能前进。
这里都是别人的故事,无法触动你无人收留的愁思。
远一点的地方也许黑冷,也许永远没有灯火亮起。
但是至少不让你委屈,不让你懂得上帝不公的道理。
又或者真的有一个人等你,等我。
一直为了遇见你我,而庆幸。
我和你一起等待,好不好?
☆、第十三章
宁海被刺目的阳光唤醒,一室医院冰冷的气味传来。
凉凉的,安静的。
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有点失落。但是很快又笑起来。
他还记得昨天,他听到唐远的声音。
还是和以前一样。
真好。
他有点口渴,顺手去摸了床头的柜子上的水杯。
结果摸到了一只削了一半的苹果,表面还没有氧化,出现黄黄的斑点,应该刚削不久。
他有点奇怪,看着那个苹果。
是黄毛来了?
呵,这小子什么时候会削苹果了?
门又开了。
走进来的人,让宁海愣住了。
唐远?
他是眼花了么?
“你醒了?”唐远一上午紧皱的眉头总算是放下来了。
笑了出来。
“躺下吧,刚醒头一定很晕的。”
他拉了凳子,坐在宁海右手边,拿过宁海手里的苹果。
“就削好了,你喜欢吃苹果对吧?”
他清楚的记得,宁海很喜欢吃苹果。
这种普通的,没有特色的水果。
苹果这玩意儿,能看出一个人爱不爱你。
爱你,他替你削一个。
不爱你,对你客气,他洗一个给你。
讨厌你,他直接拿一个给你。
唐远给他削苹果。
阳光照进屋子里,到处都是苹果的香味。
“你躺下吧,等等吃一点六合粥好不好?现在吃点清淡的。对后来治疗有好处。”唐远看他还是愣着,有点担心。
“你是不是难受啊?想吐?”医生说这段时间病人会出现犯恶心的症状,是正常的,让他不要担心。
他刚接了个电话,是颜泽打来的。
颜泽是他的发小。
直到他和家人搬了现在这个城市,他们才分开。
他混的好,地产界风生水起的。
出于男人那点自尊,他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一次。
但是接了宁海电话之后,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颜泽。
颜泽或许能帮他,他想。
到了医院,看到宁海的情况很不好,换肾迫在眉睫了。
他来不及思考,没想过说辞,他就打了电话给颜泽。
他没有别的路子,因为他的生活很狭窄。
从前和宁海住在一起的时候,生活里都是宁海的影子。
后来离开的宁海,生活里也都是宁海。
宁海,宁海,宁海。
以后呢?
他想留住宁海在世界上。
既然以前都是宁海,他不在乎未来也都是宁海。
宁海,要是没了宁海,他还能有什么呢?
颜泽很惊讶,这个消失了快十年的发小,突然打电话过来。
不是寒暄,不是问候。
而是让他帮一个忙,一个大忙。
颜泽听了情况,很快答应下来。
他说,这个忙他帮。
唐远得了这句保证,他才挂了电话。
继续看着那个男人,憔悴的脸。
他听不到边上黄毛对他的怒吼,没有听到那些兄弟拉扯着黄毛的阻止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