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原谅祁希生活的环境实在太单一了,他甚至没听过骂人。
顾之昂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祁希:“我靠!骂人的话,你没听过?”
祁希摇摇头,心想既然是骂人的话就没有了解的必要了,转而又想到了刚才的目的:“那个……我是想说,我出去把护工阿姨引开,你听到我叫你再出去。”
顾之昂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祁希一瘸一拐的走出去,他的左腿刚拆了石膏,还不敢太用力。顾之昂就在后面看着,那个瘦弱的身影,让他莫名起了点心疼。从小在黑帮长大,大大小小的伤员见过不少,却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顾之昂又摇摇头,难道花瓶真的砸中我了?
“阿姨,我想吃糖,你能不能帮我买一点回来?”祁希小心地问,因为第一次撒谎有些紧张,看在护工阿姨的眼里却好像是为了在麻烦别人而不好意思。
“当然,不过你现在还不能多吃,买回来一定不要贪嘴哦!”
“恩,谢谢阿姨!”祁希乖巧地点头,看着她走出了病房,又稍等了一下才下床去敲卫生间的门。
医院的高级病房隔音效果很好,祁希怕顾之昂听不见自己在喊他,这才自己去敲。也多亏了这里隔音很好,不然刚才在厕所的一番动静早就把护工引来了。
顾之昂顺利出了病房,祁希最后还是忍不住提醒他:“那个……请您一定要保密!”
“当然!”顾之昂皱起眉来,“不过,我不叫‘那个’,我叫顾之昂!”
“哦,再见!”祁希并没有要介绍自己的意思,顺手关上了门。
顾之昂也不好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其实他自己也还是未满十八的孩子一枚),迈开步子向外跑去。一边跑还一边琢磨,自己刚才是怎么了?怎么就把名字告诉他了?而且被人家踩了脸他居然没有抓狂?!难道真的被花瓶砸了??
而祁希在那天之后一连几晚都没有睡好觉,总是害怕自己的秘密就这样被泄露出去。专业的护工很快发现了祁希精神状态的不正常,第一时间告知了涂院长,而涂院长又转告了祁征。次日,心理专家宋和彬就站在了祁希的病床前。
“他的精神状态只是不太稳定,并没有引发大的心理问题,但周围的人平时要多给他鼓励和安全感。说实话,人的心理是极其复杂的,不能完全依据有限的科学来下定论。祁希这孩子当年受到的刺激太大,虽然已经治愈了,但心理疾病复发的几率和状态都是不稳定的,有些还比较隐秘,所以你们要时刻注意他的动向,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一定要及时通知我。”
宋和彬仔细地叮嘱,祁希是他回国后接手的第一个也是情况最特殊的病人,当年他花费大量的心血,用最少的时间最大程度地治愈了他。在他眼里,祁希已经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这几年他去了德国进修,没想到刚回来就接到了祁征的电话。看来,祁希的状况还是不能大意啊。
而那时,他们谁都没想到,以后还有一场怎样的心理磨难在等待祁希。
某些事情的确定
“哎,你听说那个302房的病人了吗?”
“就是长得特别漂亮的那个男孩子?当然听说了!好像是哪家的大少爷。”
“哎,现在这大少爷像他那样的不多见了。你看他,虽然伤那么重,涂院长都说希望渺茫了,他还一直坚持做复健,而且嘴巴甜得很,见谁都叫姐姐,把我们那护士长给乐得哟!”
“哈哈!对了,前几天听说他还捐钱给了一个患骨癌的孩子。说起来他也就十来岁,还真是懂事!”
…… ……
顾峰住进医院才一天,却已经是第三次听见护士议论那个302病房的男孩了。就连他一个黑帮老大也不禁好奇心大起,悄悄打听了医院复健室的位置,坐在诊疗椅上假装做按摩,偷偷观察起那个清秀的男孩。
祁希已经坚持了一分钟,左手的神经感知力脆弱的几乎为零,但他不想放弃,即使医生说恢复的几率很小。因为他实在不想做一个被父亲嫌弃的人,他是个双性人,如果再废了一只手,他不敢想象自己今后在家里会被怎样对待。也许生病期间的福利只是暂时的,祁希心里有一种强烈的不安。
复健是一种漫长枯燥而艰难的过程,勉强用没有感知的手托起一本薄书,仅仅一分钟的坚持已经让祁希的鼻尖渗出汗来。手指完全用不上力气,所有的压力集中在骨头刚刚长好的手腕上,那种持续不断的痛感,微弱却异常地令人沮丧。
想到父亲对自己的冷淡,他不禁有些委屈。
但从祁征时刻关心着祁希的病况,第一时间请最好的医生安排最好的病房可以看出,其实祁征并非不在意这个孩子。只是长久以来身居高位,又一向严厉惯了,对这个有些陌生的孩子他拙于当面表达自己的关心,即使是对祁仲非,他也只在他小时候宠爱过,对仲非的教育却是十分严厉的。
此时的祁征正坐在办公室内,一手撑起额头,有些疲累的样子。细看之下,他鬓角已经隐隐泛出白色,眼角的皱纹也愈发明显了。算起来他年四十才得了祁仲非这个亲生儿子,转眼十年已过,他也算一个半百的老人了。
也许人老了真的就敏感脆弱许多。祁征自从祁希坠楼以后,深夜里常常梦见顾莲。她的美丽、她的善良、她的温柔、还有她临死前对自己的托付……这一切让祁征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这些年犯了一个怎样可悲的错误。孩子毕竟是无辜的,而他却把一切的怨恨转移到了祁希身上。章娜背地里对祁希搞得小动作他是知道的,只是并没有出面阻止,他只想尽力维持这个家的和睦,哪怕只是表面的和睦。
哎——祁征叹一口气,是时候给那个孩子,一点补偿了。
祁征按下了一串号码:“胡律师,我要立遗嘱。”
“祁希哥哥!”
一声清脆的叫声让祁希回过神来,看到来人,他温和地扬起了嘴角:“不好好在病房待着,跑这来干嘛?”
“病房实在太无聊了,而且我想趁现在能走路,多来看看祁希哥哥。”小女孩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笑,却让人看着眼睛发酸。
“小梦乖,你的病肯定能好的!你看我,那时候伤那么重,现在不是好起来了吗!所以你一定不要放弃哦!”祁希这样说着,却想起了涂院长的话。
小梦得的是骨癌,因为家境不好耽误了救治,祁希是在医院的花园里偶然遇见她的,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很容易就玩在一起。祁希知道小梦的处境之后就拜托宁婶向父亲提起捐助的事,江浩礼也大方的出了钱。现在她已经不用担心治疗费的问题,只是听说癌症很难治愈,化疗的过程也极其痛苦。祁希看着小梦的脸色,果然比前天还要苍白虚弱一些,不禁心里升起一种难过的感觉。
“恩!我一定会乖乖地听医生的话,祁希哥哥,以后我要是出院了能找你去玩吗?”
“当然。”祁希满口答应。
“祁希哥哥,你帮了小梦这么多,电视上说‘大恩不言谢,唯有以身相许’,等小梦出院了就嫁给你好不好?”小梦一副武侠片里的侠女口气,听得一旁的大人笑出声来。
祁希马上就羞红了脸,结结巴巴地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坐在诊疗椅上的顾峰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这个叫祁希的孩子还真是少见的漂亮,更难得身为少爷还那么懂事那么善良。顾峰想起了顾之昂像祁希这么大的时候为了抗议老师,不仅带着一群小弟打碎了全校的玻璃,还声称要把那个老师赶出学校。虽然那个老师确实有不对的地方,但这件事还是做的太过分,最终这场闹剧以顾峰拎着顾之昂到学校赔礼道歉画上了句号。顾峰又抬头看了看祁希,心想这孩子要是我生的该多好啊!
这时候,复健室的门又开了,一个风风火火的人影冲了进来:“顾老头!顾老头你死了没?!”
顾峰扬起手里的杂志扔过去:“你个小杂种,就这么希望你老子归西?!”
顾之昂敏捷地伸手接住,满眼的火气配上一身黑皮衣,颇有电影里杀手的气质,引得复健室里的护士频频抬眼偷看他。顾之昂咬牙切齿:“这出戏演得好,又骗我!”
“那又怎么样?”顾峰一副你奈我何的架势。
“你!”顾之昂气急,但确实拿他没办法,毕竟那个老头是自己的父亲。他虽然嘴上和他置气,但心里敬重他,就像他虽然知道这次父亲不过是为了引自己现身才放出生病住院的消息,但他还是忍不住要来看看。
“你什么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许给我顾家丢脸!”
顾之昂这才打眼看了一下周围,蓦地被祁希的身影吸引住了。
那个孩子比他一个月之前看到的气色要好一些,但仍然是清瘦的要命。顾之昂不知自己怎么会对一个孩子这么上心,老实说,那次在青北山上的赛车他输了,原因就是当时他脑子里一直浮现祁希的影子,他的表情,他的瘦弱,他的眼睛,还有——他的身体。
顾之昂心想自己肯定是因为第一次见真正的双性人而受了点刺激,所以一时间才总是想着他。但又好像不是,距上次见面已经过了一个月,意外在复健室又看到他,顾之昂想起了之前好多女孩子所说的“缘分”。
黑道上的人分两种,一种是为了自己而拼,一种是为了兄弟而拼。前者自私阴险,一句话要在肚子里转几个弯才出来,后者直爽豪气,爱憎都写在脸上。顾之昂父子显然属于后者,这种人有一种通性,就是在对兄弟的时候意气干云,一旦遇到自己真正爱的人反而不知所措。
顾之昂现在就是被自己脑子里奇怪的想法雷的不知所措。他从幼儿园起就逮着漂亮女老师叫老婆,上学以后每一届校花都被他追到手过,情史丰富得让一干兄弟哭着撞墙。所以他有些困惑了,见到祁希的感觉有些像自己对心仪的女性的感觉,又有些不像,一时间,他也不知该怎样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