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以为这个亏得吃了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淡淡开口,“既然小兄弟不愿意卖,掌柜何必强人所难呢。”
陶织沫一听,僵了僵身子,这清扬纯净的声音,她自然知道是谁。
“哟,这位公子,不知您来此处是要当什么宝贝?”掌柜的立马招呼起来。
这年轻公子虽然衣着低调,但仔细一看,这身月色长袍分明用的是上好的云中绸,还有腰间佩着的那块净色玉佩,一看便知非凡,整个人低调内敛却又透着华贵奢侈。而且这容貌与气质,岂是一般人家能生有的?
再看其身后跟着的两个随从,五官端正,眉宇间带着一股凛然正气,一看便知不是一般的跑腿小厮。
只见这温雅公子淡淡一笑,“听闻不日前你这里得了一株降龙草,不知是真是假?”
“哟,公子您消息还真灵通!”掌柜的立马笑脸相迎,“自然是真的了。”若是来买降龙草的,那可是金主了。
“是真是假,还需辩一辩。”公子话音一转,看向陶织沫,“不知这小兄弟要当何物?”
“我、我要当耳坠,我说最低十两银子,他非要七两买下。”陶织沫愤愤不平道。
“什么耳坠?不若给我看看。”他温文一笑,那掌柜即刻笑呵呵地将那珍珠耳坠递了出来。
“南海珍珠,色泽尚可,卖个二十两也不成问题,掌柜开七两未免太低了。我买下了。”话一落音,他身后的随从便递了两锭白花花的银子给陶织沫。
“不不,这……这、我卖十两就可以了。”陶织沫只接过一锭银子,临走前又不舍看了他一眼,再遇到阿难她倍觉亲切,只可惜她不能留恋这份温暖,“多谢公子解围,若有缘再见,我一定会报答公子。”
可是,目前我对你的报答只能远离你,免得害了你,陶织沫心中默念。
他淡然一笑,似清风拂过,并不放在心上。
二人擦肩而过。
“啊!对了!”陶织沫突然跳了起来,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一转身就立马塞入了他怀中。
“对不起!”她又装作不小心撞到他的模样,拨腿跑开。
陶织沫不知,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与阿难的这次相遇被描述成:一个温文儒雅的翩翩公子走了进来,三言两语为她解了围,临走时她一步三回头,最后忍不住跑回来抱了他一下,有没有亲到呢?由于角度问题,掌柜并没有看到,只看到她往他怀中塞了一个神秘的订情之物。
陶织沫跑出当铺后,第一时间便去了离城门最近的集市。
这个集市外层贩卖瓜果蔬菜,中层贩卖鸡鸭飞禽,最里层则是贩卖马匹骡驴,有时也会有一些人伢子倒卖一些丫环婆子什么的。
她快速挑选了一匹瘦壮的马儿,花了六两银子。
取完马正想走,却见一妇人拖着一双儿女哭哭啼啼的,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那妇人三十来岁,生得矮小且是驼背,再看其面目,眼睛鼻子都生得不错,就是唇生得丑,地包天,最重要的是她那大半张脸都覆着一块黑斑,看起来有些吓人。而她手中拉着的一双儿女,正是前几天她在街上遇到的那对懂事乖巧的姐弟。
那妇人带着儿女守在那人伢子摊贩附近,见有两个婆子空手走了出来便凑了上去,听意思是想将她女儿卖了。
那婆子看了他们一眼,没看上她女儿反而是看上了她儿子,她儿子眼睛随了她,大而清澈,看起来模样甚是可爱。可是她却紧紧抱住了儿子不肯卖,只肯卖女儿。
妇人哀求道:“我这女儿勤快能吃苦,只要不卖到那下作地方去,给你们做牛做马都行,一天给一顿饱饭就行了,只要四两银子。”
妇人声泪俱下,双手紧紧抓着一双儿女,姐弟俩都是眼睛红得像兔子,嘴也撅得能够挂油瓶了,这场景看得陶织沫眼眶微热。
“阿娘,我要阿姐。”小男孩拉扯着妇人的粗布衣摆。
“阿满,你别这样,把阿姐卖了阿爹就能回来了。”小女孩声音沙哑,想是也哭了很长时间。
“喜儿,等你爹出来了,还有你阿兄回来了,我们就会给你赎身,你要好好的。”妇人一抹眼泪。
陶织沫别过脸去,不忍再看,她真的帮不了,世间这样的事多了去,她只能给个馒头,别的她真的无能为力了。
“滚!”忽然有个男子尖锐的声音响起,“要么就进来里面卖,不许杵在这儿!”
陶织沫一听忍不住回了头,便见那三母子齐齐摔倒在地。
推人的是那人伢子,若她们进去卖身的话人伢子可提佣金,可他们这样杵在人家门口卖,就等于抢他们的生意,人家自然是不乐意了。
陶织沫一狠心,咬牙从怀中摸出三两银子,上前两步塞到那妇人怀里,“别卖了!”说完转身就走。
“爷!”小女孩眼疾手快爬起来抓住她,对妇人道,“阿娘,这是给我们馒头的那位爷!”
妇人立刻就揪住陶织沫“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陶织沫一下子头都大了,忙搀扶起她。
☆、第6章 一家五口
“这位爷,”妇人许是怕丑貌冲撞了他,也不敢抬头,只是垂首卑微道,“谢谢您的大恩大德。可是……可是、能不能……”妇人说着,却是有些难以启齿。
“能什么?”陶织沫问道。
“能不能求您再借我们一两银子?”妇人抬起头看他一眼,又难为情地垂下了头,“我们给您立借据,您借我们四两,到时、到时我们还您五两,您看成吗?”妇人哀求道。
陶织沫不解,一番询问下来才知道是她家男人犯了事——打了一个公子哥儿。听说下手下得狠,都去了快半条命,结果被抓进牢房了,还没判下来呢就听说那公子哥儿的家人使了银钱,要在牢里结果了他。所幸那牢头与她是老乡愿意帮她,只是说打点下关系要五十两银子!
他们举家借债后也只筹得四十二两,那牢头说自己帮他们贴四两,但剩下的四两要他们自己想办法。无奈之下她也只能出此下策,将女儿卖了。
“你家男人为何打人?”陶织沫不悦,身为一家之主冲动暴躁,还要连累一家老小,这样的人救来何用。
“是、是那家公子欺辱我儿在先。”妇人一一道来——
原来,她自小貌丑,等到二十二岁才嫁给了她一个大她十岁的鳏夫,那鳏夫带了一个儿子。
只是他这儿子身有残疾,出生后连产婆都辩不清是男是女,只能当成儿子养了,谁知道后来却越长越像个姑娘。
他儿子这事附近的村民都心知肚明,只是碍于他们脸面从来不提,可是私下里都好奇着呢。
后面不知怎么的就招来了一个公子哥儿,那公子哥儿当着许多人的面命下人把他裤子扒了,他儿子差愤得当场投井,所幸被人救了起来。他男人听闻后匆匆赶来,一把揪住那公子哥儿一顿猛揍,差点都把人给打死了。
结果当天下午衙门里就来人了,她男人进了牢房,当天晚上她儿子留了张字条就离家出走了。
陶织沫沉默了好一会儿,从才怀中掏出一两银子,叹了口气道:“我也只能给你四两银子了。”她自己也要生活的。
其实身为一个男人,自然是要保护自己的妻儿,陶织沫觉得他没做错,只是有勇无谋罢了。
“谢谢爷。”这妇人又下跪了一通,流泪问道,“爷您住哪儿?我男人救出来后我们就要走了,不然怕那公子不肯放过我们。您放心,到时您这银子我们一定会想办法给您送过去。”
陶织沫刚想挥手说不用了,又转念一想,问道:“那你们还留在兖州吗?”
那妇人抹了抹眼泪,“我娘家在徐州,我想回去投奔我娘家,如今我爹娘早不在了,但我还有个弟弟和小妹在那儿。”
“徐州哪里?”
“广陵郡宝应县。”
“哟!真巧,我也准备去那儿,”陶织沫觉得自己撒起谎来还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我跟你们一起走可好?”
“真的吗恩公!当然可以!”妇人面带喜色。
“不过我比较着急,你们什么时候能走?”
“我、我们东西都已经变卖了,只要我相公出来没事,我们就可以走了。”妇人又有些担忧,怕他在牢中受了刑。
“那你尽快,城南外二里有一棵梨树,我在那里等你们。”
和妇人相约好,陶织沫即刻牵着马出了城门,其实她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安的。
若是那妇人出卖了她?不过,她能出卖些什么?她又不知自己的身份。
虽说如此,她心中仍是有些焦虑,世事总是阴差阳错地,若那妇人刚好引来了相府中的人……想到这,她不禁忐忑难安。
她原先不过是相府一个卑微的庶女,生母早逝,在没遇到南宫辞之前一直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后来因有了他的宠爱,她才在府中过上了比嫡女陶织锦还优越的日子。
可是自南宫家出事后,她在府中的日子便一落千丈,甚至不如从前。她重新过回了灰姑娘的日子,不仅每天忍饥挨饿、受尽下人的冷嘲热讽,还要时时承受陶织锦的欺凌、辱骂。那六年来,南宫辞宠她爱她,陶织锦一一报复了回来。连母亲也不放过她,时不时冷言嘲讽,借机生事。
她害怕,怕会再向前世那样被她们在府中囚上四年,受那四年折磨。如今没了希望的她,如何承受得起四年的相思。
红日渐西沉,陶织沫立在梨树下,人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等了这么久,她梨都已经吃了三个了,现在满肚子的梨水。
她爬上树,又摘了五六个梨收入怀中,这梨树虽无主,但结出来的梨却是汁甜肉脆,如今能省就省,将就拿来饱腹吧。
她准备走了,已经等不了,天一黑就多有不便了。
她跨上马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忽见不远处有一人拉着一辆轱辘板车来了。板车上坐了几个人,似乎还在冲自己挥手。
陶织沫释然一笑,她们来了。
男人气喘吁吁,来到陶织沫面前扑通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