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梦魇宫四
可是,依此时他的病容来看,他定是强撑残躯,心力交瘁。
一年之前,这个人对自己的杀戮和残忍,此刻竟滋生不起半点仇恨。恍惚忆之,充斥心间最多的,也只是戚戚然之感。
都说世事无常,确实如此。
少女想起那夜凤夜尘府中,黑眸中暗痛沉沉的青衣男子对自己说。
“小狐儿,叔父说,他杀了你,我的涅牙,便如杀戮仇人那般,直直捅入了他的肺叶。。。那一刺,几乎要了他的命。。。”
云哥哥,此刻看到如此的他,我才真的真实感觉到,曾经那时,你的绝望与厚爱。谢谢你,那般在乎我。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眸中水光渐渐褪去的黑衣少女,用意念从空间指环中摸出那在云谷中采集的疗伤圣药。趁那身体虚弱的中年男子不察觉间,轻轻投掷至他鸾椅的一侧,然后,身形隐下,悄然褪去。
云哥哥,他是你的亲人,我会为你救他。
梦魇宫的这条线索便就此作罢。那剩下来,要去的,便只有这天地间最繁盛最核心的地方了——冥栖皇宫!
这天地间,权利正中交锋的几人,不外乎那三位——南疆世子,梦魇宫主,还有冥德大帝。
如今,南疆和梦魇宫皆没有,便只能是那个红衣灼灼,容颜妖娆绝色的邪魅男子作祟了。
荆棘林中浮华掠影般跃过的少女,黑眸中哀伤明灭。可是,她努力扼去,抬眼望那皎洁一片的天际,唇角绽出一抹微笑。
浓郁的黑云,不知何时已从西边天际翻滚而来,眨眼就要布住了整片月明。
明日,或许会变天吧。。。
换上一身灰蒙蒙袍子的大眼小少年,慢悠悠晃回灯火寂灭的蕴华阁时,那同自己比赛,得吃十份香酥鸡的黑脸青年小五,已经阖着大眼睡倒在了餐桌之上,他的嘴里,还塞着半只香酥鸡腿,而桌子上,已是精光一片。
小少年无奈地摇摇头,看着那吃得油光满面肚子滚圆的青年,连连轻笑。
这孩子还当真是老实的紧,竟真把十只鸡全吃了。
复见红衣上
晨光一如既往而来,灰蒙蒙衣衫的大眼小少年,百般懒散地打着哈欠,推开房屋的门,冲着那耀目的日光,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才脆生生叫道。
“小五!小爷我昨天慢了一步,竟让你赢了去,真是丢人,丢人啊!”
那听到他的哈欠声,麻利从隔壁房间窜出来的憨厚青年,黑脸微红,挠着脑袋,不好意思说到。
“我才比你快了一点点而已,不丢人的小狐。。何况。。。何况。。我还有一只鸡腿没有吃完。。。”
大眼少年被他的话语取乐,哈哈一笑,万分肆意的揽过他的肩膀,大大咧咧说。
“那这次就算平手,我们下次再比。今日,你还要吃鸡吗?”
黑脸青年苦着一张脸,连连摆手。
小少年弯起大眼,声音欢快。
“好!那我们今日就不吃鸡了。哥哥先带你去京城转一圈,然后再去那最最有名的悬尔阁好吃一顿,好不?”
黑脸青年大眼骤亮,声音夹杂着兴奋。
“好好,小狐,昨夜我便听说,咱们冥德大帝三日之后要同那峥国的浮甄公主成亲。这是咱们新帝登基以来首次纳妃嫔,据说要百朝来贺,大赦天下呢!咱们真是好运气,这次来京竟能赶上这样的盛况!”
大眼小少年脸上璀璨的笑意顿时清减,只是片刻间,他笑的愈加爽朗开怀。
“好你个小五,皇上新婚你兴奋个什么?难不成,你也思春想媳妇儿了?哈哈!”
黑脸青年羞红了一张脸,连话都说不出来。
也许是因为三日后冥德新帝新婚的原因,坞虞城此时的盛况丝毫不减一年前窈女大赛之时。
林小狐和小五大摇大摆在城中闹市来回闲逛,神色兴奋。偶有带兵刃的侍卫巡逻经过时,林小狐便眨眼间,跑得不见踪迹。
将近正午时,二人来到了那宾客盈门的悬尔阁门口。
看着门口哼哈二将这两蹲门神依然不变的黑脸,林小狐扬起唇角,不知是真笑还是苦笑。
复见红衣中
座无虚席的一楼大厅和二楼雅间,都不是他这次来得目的,那大眼小少年,为黑脸青年叫来一桌珍馐之后,竟独身一人,直直走向了那三楼之上的四楼禁地。
早在一年多前,这三楼的别阁,她万分荣幸的随那当时还是这悬尔阁主人的红衣男子进去过。而这四层的禁地,却是他第一次踏入。
站在四层楼梯口处,林小狐的第一个感觉,便是暗。
整个四层楼阁,笼罩在一大片的昏暗之中,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晰。偶尔又零星的光影筛落处,勉强可视得,这整个四层,挂满了白色拖地的纱帘。随风而动,竟是说不出的鬼气森然。
楼下数以百计的宾众,窗外滚滚的河流,都无法为这处薄凉阴森的禁地增添一份的人气。
林小狐摒紧了呼吸,把脚步放到最轻,慢慢朝着这一团黑暗的中心走去。
整室的黑暗,让她的六识变得敏锐异常。恍惚中,她似乎闻到了那一缕若有若无的罂粟花香。
这熟悉而又迷离的香气,令她整个身子的肌肉在第一时间内收紧,似一张蓄势待发的弓一般,全副警戒。
不远处的一从薄纱后面,一阵恍惚不清的叹息声在这一瞬传来,可待她提耳凝神想要细听时,那纱帐后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偶有疾风从身侧掠过,周遭罂粟花的香气愈发浓郁。那满脸警醒的小小少年,一双程亮的水润黑眸,猛然转过,想要追随那阵疾风,寻觅那藏在暗处人的踪迹,却徒劳无获。
终于,少年似受够了这样猫逗老鼠的游戏,猛地一挥手,扯下眼前那帘碍事的白纱,声音清冷而清晰。
“凤公子,已经在这里等我这么久了,为何还不显身?”
掠驰的疾风戛然而止。满室白纱的舞动,也随着这样的静止慢慢变慢,变小,终,一丝不动。
许久的沉寂之后,那暗处的人,才轻轻开口,声音飘渺清淡的,似一阵风。
复见红衣下
“小狐儿。。。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而已。。。”
这声音,令那依然凝神寻找他踪迹的小小少年,蓦然惊觉,他竟然一直站在自己的身后,仅有一纱之隔!
小少年霍然转过了身子,借着依稀的光亮,黑眸紧锁住那纱帘后面,一团红影中的那个人,灼灼生华的狭长凤眼,扬起唇角,是细碎的冷笑。
“呵呵,我林小狐真是有好大的面子,居然令当今冥德大帝无颜以对!既然你不知如何面对,那就让我来面对!”
一字一顿说着,她的脚步,也跟着向前,一步一步走向那本就站得极近的红衣男子面前。蒙着易颜草汁液的雾蒙蒙小手儿,用力拽开那格挡在两人中间的一层薄纱。
薄纱后的容颜,骤然清晰,也让那小小少年噙着恨意的大眼中,惊讶的光痕掠然划过。
他变瘦了,很瘦很瘦。曾经妖冶嫣红的唇瓣,此时白得尤带病容。
曾经满是迷离一片朦胧的狭长凤眸,此时盛着的,是满满的痛惜与苍凉。
最甚的是,那满头如墨的丝发,鬓角处的两大缕,竟生生白了!
林小狐呆呆看着眼前憔悴如斯,寂寥如斯的红衣男子,聚在眼中浓郁的恨意,竟渐渐散去。她无法恨他,真的无法!
那红衣男子,看到她满是错愕的黑眸,扬唇苦笑,声音寂寥沙哑。
“小狐儿。。。是不是很丑。。。我知道。。。你喜欢美男子。。。我现在的样子,你愈加不会喜欢我了。。。”
少年打扮的小小少女,猛然背过身躯,不想再听他的话语,声音都是强扼情感的颤抖。
“凤。。。凤桃花。。。我这次来京,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找回云哥哥。。。你是冥栖的皇帝。。。我希望,你能帮我。。。”
她身后的男子,温和的笑了,声音也是带着笑意的沙沙声,分外欢愉动听。
“小狐儿。。。我是一定会帮你的。。。”
替身新娘一
就这样在悬尔阁中重新住下,日子似乎是回到了一年前的状态。只是,这时的林小狐再不似一年前的林小狐那般,全心全意的,相信着那红衣男子。
若是他囚住了云哥哥,然后再敷衍着说帮我,那么,岂不是要把自己锁在他身边一辈子了?
林小狐心中火急火燎,连这样纠结的念头也是经常冒出来。
只是,那红衣男子的表现,似乎太过好了,以致,让林小狐根本生不出一丝疑惑。
他召集悬尔阁中所有门部,在暗处去寻觅那青年男子。又在明处以冥德大帝的身份,为那十几年前,云家的血案翻身。
贼寇抑或忠良,只是那龙椅之上的尊者一句话而已。
明日便是凤夜尘同峥国浮甄公主的大婚之日,而这个当事人,此时依然若无事般,在悬尔阁的后院之中,同那容颜绝色的白衣小少女,语笑宴宴。
林小狐蹙眉,望着那槐树下软椅上,这些天来精神和容色都好了许多的红衣男子,试探地问。
“凤桃花。。。听说,明日是你大婚?”
正万分贤淑为她剥着赣南金桔的红衣男子,纤白手指上的动作一顿,轻垂长睫,神色带着脆弱与无助。
“这是我作为冥栖帝皇的责任。。。只是一项公事罢了,又何值得难过与欣喜的。。。”
林小狐望着他强忍落寞的脸,只是谄谄轻和。在心中长长叹气。
“报——”
一个身着侍卫服饰的青年满脸焦急从院门处踏入,跪下身子,急切报道。
红衣男子脸上柔光与落寞眨眼散去,换上欺骗世人的凌厉与莫测。
“说。”
那侍卫神色犹豫的瞟了瞟红衣男子一侧的林小狐,满脸为难。
红衣男子凤眸眯得愈发慵懒,声音也是闲适的散散。
“自己人,说吧。”
那侍卫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话语若连珠炮般呱呱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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