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说完,云翳截断她,急道:“那你干什么?干脆我也不去了,我陪你……”
“那怎么能行,我们两个心里嘴里都说过要去,结果谁也不去,是要犯忌讳的!”
头疼得紧,她飞快地穿好鞋,踮着脚抱住云翳,坚决地摇了摇头。
一见到郁骁,步莲华的心就“咯噔”一下,他都是这样子,那郁骥岂不是……
就看见郁骁身上的白衬衫撕得好几处口子,从布料后隐隐透出擦伤的一道道血痕,英俊的脸上也肿起来一块,红紫发亮,皮下一定是淤血。
“你、你一定得去看看他,我怕他要是真走了,你不在他合不上眼的……”
郁骥被送往全市最好的综合医院,尤其擅长外科,大大小小上百间手术室,步莲华跟着郁骁疾步快走,不知道郁骥在哪一间。
身边不断有穿着白大褂的专家匆匆经过,三五成群,一会儿就来一拨。
步莲华跟在郁骁的身边,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她的心里就越来越凉——
这一定意味着郁骥伤得很重,不然要这么多专家做什么。
“到底砸到哪里了?”
如果只是简单地被工地上的东西砸一下,不可能这么吓人,路上郁骁开车不方便多说,步莲华这才逮到机会问他。
“早上是我和几个工人在地基底下看图纸,边上有辆起重机,那个悬臂不知道怎么就过来了,估计是司机有些疲劳驾驶,没太注意有人,我哥一看就扑过来了,把我护住了,那个司机这才反应过来,不过还是晚了,砸到了,当时我哥就休克了……刚才抢救的医生跟我说,骨头茬子顶到肺子里了,可能、可能要……”
郁骁懊恼得无以复加,拳头猛地砸到墙上,手上干涸的血块就扑簌簌往下掉。
听了缘由的步莲华一阵晕眩,天啊,起重机!她光想想就哆嗦了!
可她不敢再多说什么,郁骁此刻比她难受得多,因为郁骥是为了救他,他比任何人都难受。
大概半个小时后,在外地的郁骐也赶过来了,三个人一起,站在深度观察室的外面,就跟电视里的一样,有一扇巨大的玻璃将这间病房隔开。
里边有医生,有护士,还有各式各样冰冷古怪的精密仪器,各种线和管就连在郁骥的身上。
第301章 清醒
他的脸色很白,像是过度漂白过的颜色似的,脸上的一些擦伤都被静心清理过了,露出嫩红的肉,他明明已经昏迷了,可是两道浓眉还像有知觉似的,紧紧地皱在一起。
一定很疼,很害怕。
三个人谁也不说话,就那么扒着玻璃往里看,没多会儿,出来一个医生,摘了口罩,看向郁骐和郁骁,“情况不太稳定,还没醒呢,再过二十分钟,麻药就到时间了,可能那会儿更费劲。我们这边肯定会尽力,不过你们做家属的,尽量也要做好准备。”
郁骐冷着脸,看着医生,拍了拍郁骁的肩膀,阴声道:“别哭丧着脸,大哥怎么会有事!”
步莲华一直微微低着头,眼神落在那医生的白大褂的衣角,看了半天,只觉得眼前都是医院特有的白,鼻子里都是难闻的味道。
“我们能进去看看他么?现在他有知觉么?要是说话的话,能听见么?”
医生意外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姑娘,摇摇头道:“麻药还没消呢,哪里能听见。姑娘,你要是真的想进去,就进去吧,说实话,我也没把握啊……”
他倒是真的实话实说,脸转向里头,叹了一口气。
郁骐和郁骁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冲步莲华点点头。
要是大哥真的不行了,那么,有她在身边陪着,走得也安心吧。
步莲华换完无菌服,小心翼翼地往里头走去,走近了,才听见郁骥的呼吸像是拉风箱似的,呼哧呼哧的很是艰难,氧气罩把脸遮了大半,身边的呼吸器上显示他的呼吸很不平稳,再看心跳的曲线也叫人心惊肉跳。
她的心一下子抽搐起来,揪得紧紧的,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狠狠掐住,用力蹂躏一般,谁说她坚强了,待看清面前的男人,眼泪唰地就下来了,铺满整张脸。
看见身边护士有些不悦的眼神,步莲华赶紧擦擦脸,生怕人家嫌她影响治疗,走得近一些,离郁骥更近了。
离得近,看得听得也就更清楚。
医生护士都在小声交谈,商量着接下来的治疗方法,估计是很为难,步莲华听不懂那些药名,但是也知道九死一生。
有些迟疑地伸出手,她轻轻盖住他的手,触手一片冰凉。
她忽然想起两个人刚遇见的那天晚上,夜凉如水,衣香鬓影,他在月色中,在一片清香的灌木丛前遇见她。
吸吸鼻子,她与他附耳,低低地说了一句。
谁都不知道步莲华唱歌是这么好听的。
以前出去玩,少不了唱歌泡吧的,不管你来头有多大,愿赌服输,喝多少杯都行,真心话大冒险玩得多大都行,就一条,步莲华说自己不会唱歌,打死也不唱的。
献丑不如藏拙,她如是说。加上芈闲鹤也惯着她,腰杆子硬,有他撑腰,哪个敢强迫。
她轻轻凑到他耳朵边,细声细气地唤着他,像是女儿跟爸爸撒娇那样。
“郁骥,我唱歌给你听,你就早点醒,好不好?你答应了可不许耍赖啊?”
她将手握住他的手,捏得紧紧的,不知道是在给自己安心,还是想叫郁骥安心。
“我唱了啊,你要是觉得难听,就醒过来自己跟我说,别唱了。你要是觉得好听,也别偷着乐,必须要当面赞美我。”
话音刚落,就有细心的护士“啊”一声,看向心电感应器的屏幕,只见上面的波动极其明显起来,跟着,呼吸器里也开始剧烈地动起来,狠狠地抽了几下,过了十几秒,才慢慢趋于平静。
步莲华微微起身,将另只手轻覆上郁骥的眉间,展了几下,那紧绷的眉头,终于也放平了。
观察室里的医生们似乎松了一口气,脸色也平和了些,其中有个头发花白的,点点头,推了推眼镜,冲步莲华一点头,“你再跟他说说话,似乎有些用的。”
长出一口气,她握着他的手开始唱起来,唱的不是别的,正是那一晚,他车上,他家里,他们两个人坦诚相对翻来覆去相纠缠痴醉的那一首。
我要再寻找,一千年啊,我的爱人,你可等着……
她把那段副歌部分唱了一遍又一遍,到后来,嗓子都微微哑了起来,再后来,连几个年轻的护士都记住这旋律了,跟着小声哼哼起来。
吧嗒,吧嗒,她眼泪落下来,一滴一滴,大颗大颗地落在两个人交握的手上。
那些先进的电子仪器不断闪烁,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来,医生不断地做着记录,不时过来看看郁骥的脸色,扒开眼皮看看眼珠。
步莲华终于住了声,她已经唱了几个小时了,声音嘶哑面容憔悴,可她仍是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不时地揉着他的眉心。
“郁骥,其实我们一直不太熟,你要是真的这么睡下去,我们可就没有熟的机会了。再说了,你都不想知道,我怎么了?你这么不关心我么?我答应你,你要是真的醒过来,我们就按照这世间的约定俗成,重新来一遍……”
他的呼吸一直很稳,期间偶有波澜,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有规律地起伏着。
“应该是睡着了。”
那个医生这么说,吩咐了几句,带着一众人离开了。
隔着窗户的郁骐和郁骁,冲步莲华点了点头,三个人谁都没走,就这么守着他入睡。
她握着他的手,偶尔低语几句,却是不再哭了。
——
哪怕时间倒流,当时的场景重放一次,郁骥也不会改变自己在那一瞬间做出的决定。
那是他的弟弟,幽默风趣异常聪明的三弟,虽然他们都爱同一个女人,从竞争的角度他们是不折不扣的情敌,但是血缘上的千丝万缕,叫他无法不冲上去,用力推开他。
只觉得真疼,从来没那么疼过,吸一口气,肺子都像炸了一样,疼成碎片,接着他便失去意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朦朦胧胧的,耳朵里忽然塞满了断断续续的音符,却温柔又甜美。
他一直很羡慕郁骐和郁骁,郁骐是次子,而且是爸和阿姨生的,郁骁虽然和自己是一奶同胞,但因为是最小的儿子,所以这两个人谁都不像他那样,从小就要接受最严苛的教育。
郁家并没有发生小说电视里那种儿子们夺家产的戏码,事实上,郁骐和郁骁谁也不稀罕家族产业,所以郁骐才会早早自立门户,而郁骁也是为了亲近宋家才进的公司。
只有郁骥,作为长子,习惯着整天不断的课程,在不同的私人教师的鞭策下学习各种不属于他年龄的知识,商业的,金融的,法律的,都为了接替父亲,成为郁氏接班人做着准备。
他从十三岁就开始跟着家里人出去应酬了,彬彬有礼,露出疏远又虚伪客套的笑容,直到——
遇上她的那一晚,世界完全改变。
他甚至后来想,她哪怕是个贪慕荣华的女人也好,风尘女也好,甚至地位低下也好,什么身份都比宋规致的独生女来得好。
两家的生意斗了二十几年,从八十年代末房地产还是新兴事物就开始斗,斗到现在,眼看着房地产都快成了泡沫经济,还在斗。
他就想得到她,无奈,她结婚了,婚礼当天,他小丑一般阻止她,又像小丑一般谢幕离开。
他只是默默轻叹,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一见钟情,毫不矫情的一见钟情。
多么像一个梦,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梦么?头有些沉,那些音符慢慢地拼凑完整了。
他睁开眼了,能感受到,不断地有冰凉的液体注入到手背上的血管里。
努力瞪大眼睛,刚睁开,就看见一抹黑黑的发,流泻在自己的一侧手臂上。
原来她睡着了,就像那天晚上,她困顿得实在不行,下边又疼又肿,求着他不要不要了,可他偏不能止歇,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