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瞧见没,就是这孩子,小秦老师才没答应那,说是怕寒了孩子的心。小王老师也不着急,说那就等孩子再大点,知道啥了在跟他商量商量,这不就一直搁这了吗!听说小王老师现在见到小秦老师还脸红那,嗨嗨~都这么些年了,你也这事情可爱不可爱……”老奶奶说得欢喜,就像再说自己当年的风韵一般。
牧子深看那照片,是一张硬朗的国字脸,人长得倒不差,眉宇间果然就挂着老诚的底蕴。
一阵风带着一股金秋菊的香涩跑进院子里来,迂回的绕几个圈子,就困在这院子里,不再离去。老奶奶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年轻时在这里教学的陈旧,牧子深却看着一旁玩耍的孩子,觉得他跑着跑着就要长大,然后像梦里那样,娶自己的妈妈……
牧子深没等到中午就离开了,临走他去学校的小卖部,买了一张很多年前流行的那种贺卡,贺卡的正面是一位辛勤的园丁在太阳下劳作;贺卡的背面他用孩子那彩色的蜡笔,一笔一画的写上:祝我敬爱的秦老师,身体健康,工作顺利,万事如意。
他走过太阳下满载收获的田野,穿过太阳下拥挤的街道,停在芜城师范的大门前,想起三年前秦爱人要他复读一年重新报志愿的情景,他清晰的记得在那个下午他有些癫狂的看着夕阳,无知而又痴傻的对秦爱人说:“老师,明年我还会报芜城师范的,因为这样我可以照顾你。”秦爱人沉默的离开了,那时候她的背影已经落寞,不像之前那般挺拔。
第二天,秦爱人就交接了工作,搬离了芜城一高,从牧子深的世界消失掉。再开学时牧子深就接到老赵的电话,问他回不回去复读。他沮丧的摇摇头,说自己去芜城师范上大学。
往事果真如风,想起哪一阵就是哪一阵,直刮得人心婆娑,才知道再也回不去了。牧子深回过头,看向城西那一片荒凉,在心里悄悄地说,再见,再见秦爱人老师。
大学路两旁的花坛里开满了金秋菊,与新建的观赏墙渐渐融入这座城市,牧子深一眼看过去,那白墙上已然沾染了斑驳,不再像之前那般刺眼。他想起那位年轻的算命师,不知道他那本名为“蔷薇”的小说,写得怎么样了。他走到芜城一高的门口,想起这三年来诸多个深沉的周末,心里莫名地升起一抹激情,待激情退却,他就着滨河大道上的尘风,大声地喊道:“再见。”说过再见之后,牧子深就已经来到枫叶街,这时候枫叶街上一片火红,那小巧的五指红叶迎风摆动,仿佛也在说着再见;牧子深想起那天鹅绒封面的笔记本还差一枚枫叶就要夹满了,于是伸手从枝头拈下一叶,将它平躺在掌心里,想想着多年以后翻开那天鹅绒的笔记本,发现一个字也没写,却存满了火红的枫叶,该是怎样的心情。
苏木梨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举着一支桂花,散发出妖娆的香郁,缓解了周围人们焦躁疲惫的情绪。有人用一个空瓶子接了自来水,放在她的面前,她就把那桂花□□瓶子里,然后双手捧着自己的脑袋,看着那桂花发呆。
广播里提醒即将到站,那个用空瓶子接自来水放在她面前的男人就起身开始收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对她说:“桂花小姐,你不介意我这样我这样叫你吧,我一看你就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不妨把你的故事告诉我,说不定我的下一本小说,就叫《桂花小姐》。”
“你的上一本小说叫什么?”
“《蔷薇》,一段热烈的却只有思念的爱情。”
“出版了吗,哪里可以买到?”
“咳~呵呵,这个,我刚写完,还没投出去呢……”
“我能看看吗?”
“这个……。”那人指指自己的手表,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相比桂花小姐,我更喜欢有人叫我蔷薇小姐。”
列车缓缓停下,那人提了包裹开始往外走;“那么请一定给我来信,邮箱我留在水瓶上了,如果《蔷薇》出版了,我第一个寄给你看!桂花小姐,哦不蔷薇小姐,再见。”
“呵呵,这家伙泡妞的套路真老土啊!”坐在苏木梨旁边的北京女孩鄙夷地说到。
苏木梨笑笑不语,因为她分不出真假,有一段时间了,很多事她都分不出真假,于是变得沉默。
“哎~很奇怪啊,你对桂花怎么不过敏了,那棵名贵的丛中笑不会白砍了吧……”
八月底的时候,苏木梨家门前的那棵桂花较之往年突然提前开了,于是苏木梨就在一个清晨过敏了,接着他父亲就去物业协商,花了近万块钱,砍掉那棵品种为丛中笑的桂花树。
“大概是因为品种吧,我就对丛中笑过敏……”
“切~,多好听的名子,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你啊,就是矫情,桂花小姐,蔷薇小姐,嘻嘻,又多俩外号……”
“……”
苏木梨看向窗外,就看到那个男人背着包裹离开的身影,耳边响起他说的再见,突然想到早上走的匆忙,甚至没跟牧子深说一句再见,于是就对着那支桂花,沉沉地说了一句:“再见。”
☆、流年
流年
年关将近,芜城的大街小巷却依然冷冷清清,现在的年节诚然不那么热闹了,牧子深记得在他小时候,从放寒假开始,年也就开始了;如今都逼近小年了,人们却还像是往常那般,没有多一丝的忙碌,没有多一丝的热闹,更看不出多一丝的欢乐。
走在寒风肆虐的大街上,牧子深用力的将大衣往身上裹了裹,但还是觉得冷;照例,小年会有一场雪的,再不济也会是雨夹雪;牧子深之所以还在芜城的大街上游荡,就是在等这场雪。
没有人命令他等,也没有特殊的事情会随着这场雪而降临;几天前父母突然打来电话,说今年不回芜城过年了,工厂实在是忙,假期特别短,没有回来的必要,他们就在那边租了房子,要牧子深过去团圆;牧子深没有立即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只是说了等等,等几天吧!是等几天就去,还是等几天再决定去不去,牧子深犹豫着,似乎难以抉择;但其实根本不用抉择,因为他最终会去,他实在没办法一个人在芜城过年,因为过年那一套繁琐的礼节他一样也不懂,但是他却认为那些很有必要去做。不知道自己在抗拒些什么,他觉得奇怪,自己总不能斩钉截铁的做一个决定,然后立马就去那样做……就在他思索这些的一个后半夜,他突然想到过年要下雪,而且往往会下在年前,于是就想着等一场雪后再离开,因为那边是热带,过年也不会下雪,而他已经过了二十二年有雪的年。
但一直等过了初二十三,芜城也没有飘雪,父母再次打来电话,说他们已经放假,让牧子深赶紧过去。看来是不能再拖了,牧子深这样说着就收拾了包裹,在初二十四的傍晚坐上去南方的火车。二十多小时的行程,中间要转一次车,牧子深就把它当作是一场旅行。曾说过要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到头来才是那都是别人的生活,于他只能说不能走;他诚然没有时间,平常上课之余那两天的星期他觉得去不到哪里,好不容易等到放假,又要与家人一起过年;他有时候想说走就走的旅行其实没什么意义,因为那并不是一走了之,走过之后再回来,世界还是那个世界,该来的还总要面对!噱头,这都是青春制造的噱头,不过用来博人眼球,刺激那一颗颗经常躁动的心而已。
等车的时候牧子深还有些紧张,因为是第一次坐火车,生怕出丑或者出错;直到跟顺利地坐在那略显空荡的车厢里,才总结性地认为,这世上的大多事都简单的如同一加一等于二一样,你跟着人群后边,总不会出错。这时候诚然是冷,车厢里人不多,又没有开暖气,牧子深没有经验,只能看着人家都披着薄被取暖,而自己时不时的就会全身哆嗦一阵。
他在候车厅那阵其实就想起了苏木梨,但因为自己生怕错过了广播的提醒,就任由她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现在闲下来,想起那一闪而过的身影,就慢慢地回忆着,把她一点一点拉回来,摆在眼前。已经过了小年了,苏木梨也没同他联系,难道她是没有回芜城?但牧子深觉得不可能,因为她总要过年吧,过年就要回芜城和家人在一起啊;那么是她已经回来了,没有同他联系,是忘了,还是不愿再同他联系……牧子深被困扰着想不出答案,他恍然记起放假的时候班上有几个同学办理了留校手续,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就想自己的青春是不是跟人家不一样,他觉得年是必须过的,还必须同家人一起过,这样才叫年;但很明显的,现在的年已经变得充分多样化,就像他家,今年也要在异地他乡过这个年,若按照他的理论,这也不算是过年,因为不是在自己家。
他接着想苏木梨,就后悔自己没像说的那样,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去首都,找苏木梨也找左朝歌。他那时候其实都计划好了,在十月一黄金周的时候去,但等到黄金周越来越逼近,他却又犹豫了,自己去干嘛,闲来无事走一遭吗?说什么去找苏木梨也找左朝歌,自己却明知道左朝歌已经消失了,躲起来了。自己是要去趁虚而入吗?不,我不能这么干,牧子深恶狠狠地对自己说到。于是黄金周就过去了,下一个长假,就是现在的年节了。
漆黑的窗外一闪而过的不知道是怎样的风景,牧子深只觉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冷,离家的滋味千般万般枯索,怪不得人家说在家样样好,出门事事难;如果这时候在家里,大概又睡不着,只是躺着看那天花板,天花板上仿佛有年轮,一圈一圈却总也数不完,数着数着天就亮了,眼就酸了,困意来袭,却挣扎着起床,开始繁复如同昨天的今天。但此刻牧子深觉得,给他一张家里那样舒适的床,他肯定刚躺上去就睡着了。
车子到了武昌,是在后半夜,暖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牧子深抬起头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