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要放弃尊严,过街老鼠般溜出城呢?还是公开挑衅本地领主,冒上对抗整个领地的风险?
且不说克雷德经常对抗亚休摩尔,就连巫妖,也不愿意无辜遭受牵连。它很想给幕后主使者点颜色看看,向他们发出警告,不要招惹伟大的海恩哈姆大人。
苏眉此来,只是为了和维恩谈谈,问清真实情况,哪怕只是他口中的真实情况。她最后整理了一下思绪,从容地说:“先生,方才我和你的父亲进行了一番长谈。你父亲是个……很有趣的人,你的母亲也……是这样。”
“我真不明白,他们干吗把外人牵扯到这件事里!”
“因为你害怕见到内部相关人员。”苏眉无情地说。
经过这些日子的旁观,以及克雷德对深渊的了解,她对整件事已有了自己的看法。如果这一连串血案与凡世的敌人无关,确实来自深渊,那矛头直指亚休摩尔。克雷德大胆推测,认为对白鹭城的袭击结束后,那帮怪物根本没有返回深渊。或者说,没有全部返回深渊。部分杰出的领导级人物仍留在这里,进行后续计划。
巫妖勉强同意了这个看法,并告诉她,如果他们当真待了这么久,通常表明,凡世有人以强大的召唤术召唤他们到来。召唤术通过魔网生效,可以短期对抗深渊之召唤,容许深渊生物在凡世活动更长时间,无需忍受回荡在脑中的诡异声音。
苏眉综合他们两人的意见,再结合自己丰富的阅读经验,推断出数种可能。而这几种可能之中,没有一种能让子爵先生置身事外。
也许他不是凶手,因为他没有理由杀死家族的朋友。但他所知道的,一定比表现出来的要多。
苏眉口气冷静又笃定,带有强大的暗示能力,听起来极富自信,又有着安抚人心的意味。维恩不由望向了她,神色中略带诧异。
他曾见过克雷德显示力量。那时,路面突然下陷,导致一匹马陷了进去,半身卡在里面。骑士们正要用木杆把它抬出坑外,却见半魔沉默地走过来,双手握住那匹马的前半身,像拉一个小塑像那样,把它轻松地提出陷坑之外。
与半魔相比,苏眉除了容貌比较美丽之外,实在没有值得一提的地方。她连个小法术都没用过,整天窝在马车里。这还是她第一次采取强硬口气,对本国贵族居高临下地说话。
“……我的母亲怎么样了?”维恩问。
苏眉叹了口气,说:“夫人还好,但非常担心以后的事情。这件事只能稍作拖延,不可能掩住,因为目睹你攀援山壁的人太多了。等圣殿的人一到,你就得喝下吐真剂,进行净化仪式。”
维恩的态度比她想象中更为平静。他说:“我知道,那么我在这里等待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苏眉笑道:“因为侯爵阁下把怀疑的眼光投在我们身上,并雇佣影会成员,监视我们的行动。若我没猜错,他异想天开,认为我们和那帮邪兽鬼是一伙儿的。他们在明,我们在暗,通过这种方式,取得你们的信任。”
“……我非常,非常,非常地抱歉。”
“原来你知道我们是无辜的,”苏眉柔和地说,“那么我有一个问题。”
维恩似乎不堪重负,无力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听她轻声问:“你的教父索乌兰牧师,是否死在了你手上?”
苏眉和侯爵的谈话不怎么愉快,但彼此都还客气,始终心平气和地讨论这件事。讨论到最后,侯爵终于被她说服,认为有必要询问维恩本人。他当即传下命令,让守卫远离这间会客室,不准偷听室内的谈话内容,只用法术防护和禁锢。
这些法术中,并无窃听和监视类的存在,所以苏眉一旦确认,便不再绕圈子。
这句问话轻柔温和,却像一声惊雷,激的维恩从软椅上跳了起来。他厉声说:“不是我!”
“那么是谁?”
“我说过了!是那只邪兽鬼德鲁伊!”
他的怒斥对苏眉毫无影响。她内心深处,对他存有些许同情,但正因为同情,才更应该帮忙找出真实情况,而非继续掩饰。
她的口气重归冷淡,姣好的脸上也露出嘲讽神色,冷笑道:“你以为我是谁?我的施法经验可能超过你见过的大部分法师,我对战斗的了解远比你以为的更深。你的话哄得了别人,哄不了我。老牧师死亡的现场太干净了,根本没有德鲁伊攻击时应有的痕迹。”
维恩站在那里,冷冷说:“我想这次会面应该到此为止。”
奥斯颇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最近苏眉放松了对他的约束,导致他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甚至敢在巫妖嫌弃他的时候,稍微嘟囔一两句作为反抗。大人们说话的时候,他也敢勇敢地提出意见。
他正要说话,提醒这个人类不要对哈根达斯大人无礼,以免惹恼克雷德大人。但苏眉向克雷德投去一瞥,制止了半魔想要动手留下子爵的准备。
“那么,请容我说最后一件事。”她说。
“请讲。”
“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对我说实话。我们对深渊非常了解,尤其了解袭击你们的深渊层面。我同情你的遭遇,也同情你惨死的同伴和无辜仆役,愿意尽可能地帮助你,同时也解决我们自己的麻烦。”
“第二个就不用我说了吧,你会被父母放弃,强行移交给教会处理,必须喝下吐真剂,尊严全无地吐出实话。哎呀,你笑了,你想说什么呢?是吐真剂对你没有效果,还是在家族蒙羞之前,你要自行了断?”
这些话如刀锋般冷酷无情,但没有侮辱的意思,只是把事实说清楚,让他自己选择。维恩本来正要叫喊守卫,要他们送走客人,听完后,却忽然停住了。他雕像般站在那里,表情木然,眼睛也和死尸似的,良久之后,他皱眉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苏眉曾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报上自己是深渊前领主,克雷德是深渊前魔将时,众人大吃一惊,然后拜倒在王霸之气下的场面。但她还没昏头,知道没人会相信。哪怕现在她这么说,维恩也只会用“你们有病吗”的眼光看着她。
她只好把身份降低,淡淡说:“是拥有惨痛过去,只想平静生活下去的人。”
听到这句话,巫妖抽动了一下,克雷德也觉得受不了,用难以形容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维恩半信半疑,又过了好一阵,才犹豫着说:“也许你根本不会相信。”
“不说又怎么知道呢?反正情况也不会更糟了,不是吗?”
维恩终于妥协了,再度坐下,将自己深埋进那张软椅。他说:“你说对了,教父的死与邪兽鬼无关,可我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那天晚上,我早早就上床休息,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居然已经站在了教父背后,一只手臂插在他身体里……当我把手抽出来的时候,他没有说话,就那么倒在地上,咽了气。”
第73章
金红夕阳如同腌透了的咸蛋黄,正在向地平线沉沦;为远方群山、近处高地镀上温暖色泽。人们看到它的颜色;就觉得冬天不那么冷了;积雪也有了融化的倾向。可惜情感欺骗了大脑,才导致他们产生这种错觉。
下雪后;积雪要到第二天春天才化。堪莱亚冬天特别长;至少得等几个月。
小会客室里;壁炉传来噼噼啪啪的响声,燃烧着和夕阳同色的火苗。冬天还在,取暖的柴火供应就不会停,让这房间日夜温暖如春。然而,房中气氛却透出刻骨寒意,甚至比窗外的寒冬还冷。
离事发已经过去很多天,维恩仍然心有余悸,往事历历在目。他既然说出了第一句话;剩下的话就好说了。问题在于,他确实想不通那是怎么回事;所以说的七颠八倒,不停重复着“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
克雷德原本不关心这些事情,如今受到诡异气氛影响,破天荒地关注起了他。他那对熔金般的眼睛坚定执着,紧盯着维恩的脸,仿佛想从表情中看出些什么。维恩觉察到这两道目光,下意识还以一瞥,却在和它们相触之时,胆怯地低下了头。
苏眉一直听的很仔细,很认真,经常挑一挑眉作为回应,鼓励维恩继续往下说。
她相信,他所言与事实相差不远,因为必定有更强大的存在控制了他,才能准确抓住机会,成功杀死索乌兰。维恩身为索乌兰的教子,很容易就能取得老人的信任,让老人毫无准备,在他面前转过身,然后迎来背后致命一击。
老牧师死后,应该立刻发生了袭击事件。维恩不幸在那时恢复神智,发现教父死了,整座城市一片混乱,自己依稀就是凶手,其慌乱程度可想而知。不用他解释,苏眉也能推想出他的反应。
他无措之下,势必尽快作出行动,找东西弄干净手上的血迹,抑或装作血迹与杀戮无关,扑在老牧师身边的血泊里,嚎啕教父之死,直到侍从骑士冲进房间,把他当受害者强行架走。
事实上,就算明着指证他为凶手,教会也未必相信。他们都知道索乌兰和他的实力差距,很难接受他一击得手的事实。真凶借助他的外形,嫁祸还在其次,最要紧的是避开长期战斗,在最短的时间里杀死强敌。
白鹭城本身贫穷、偏僻,缺乏值得一提的武装力量。索乌兰一死,城中再也没有可以抵抗深渊的人,只能慢慢沦陷。老牧师濒死时苏醒,大概想指证是谁杀了他,结果没有成功。
之后的过程便很清晰了。袭击者多半想要为难拉法尔冯特家族,居然不惜离开城市,前去追踪该家族的继承人,并使他濒临死亡。苏眉不得不怀疑,自己一行人上山时,那只邪兽鬼德鲁伊察觉有人接近,旋即离开,才留下还冒着热气的鲜血,和一个还没有彻底死去的活口。
城堡和纳布尔发生的血案也间接证明了这一点,即血案是凶手故意而为,绝非出于深渊生物的心血来潮。
侯爵的次女在二十年前失踪,除了当上王后的长女,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