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曦微微地笑,看不出此时的心情:“看来,尚书大人知道我在外面偷听?”
“自然。”他点头,不否认。无论怎么说,他活了六十多年,这些警惕性还是有的。而且看到他的到来,要是龙曦不偷听那才奇怪,不是吗?
听到凌行宸提到了永昕的尸身,珑髓焦急地抓着铁栅栏,对着里面的垂老暮暮的老者,急问道:“我娘的尸身在哪里?”
“你娘最喜欢胡枝子花,我把她葬在城外的那片胡枝子花田里。”比起来葬在凌家的祖坟,清婉更喜欢在那边迎风招展的胡枝子花下沉眠,那里……是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时候的清婉拿着小花锄,一点公主的样子都没有,不顾当头的炙阳,一个人耕耘着城外的荒田。
他问她:“既然要开荒,为何不让身边的人帮你?”他看到不少的宫女太监在田埂上,就是不过来。
“自己的事,为何要假他人之手?”她笑得如同那风中的美丽的紫色胡枝子花,“我呀,想让这里开满胡枝子花,过路的旅人看到这片花田如果能放松赶路的焦急心情,这样就很好了。”
那片荒芜的山头,是靠清婉一个人之力耕耘出来的,他……只会在夜里,坐在田埂上,静静地凝着胡枝子花,透过它们看着一个笑颜如花的女子。
所以,将她安葬在她最喜欢的花,她一手开垦的花田里,一定……会开心的吧?
“我知道了,我会为娘重新移坟……”
“我死了以后,请你们将我也葬在那片花田里。”凌行宸径直说,似乎没有听见珑髓说的移坟的问题。
“你怎么做是什么意思?”珑髓抓狂了,眼眶包不住泪水,娘死了,他要死了才说什么和娘合葬的话!“后悔了吗?后悔想要得到娘的原谅了吗?告诉你,我会为娘移坟的。你死了以后是丢在乱葬岗还是喂狗吃了,都与我无关。你根本就不是我爹!”
“你真以为自己是清婉和戏子的孩子?”
犹如一颗炸弹,珑髓被他的话震住,她不由地哆嗦着嘴唇,难以置信的问道:“我……我不是吗?”
凌行宸没有直接回答,他嘲弄地一笑,“你认为你娘会在嫁给我以后,再跟别人偷情生下你吗?”
珑髓怔住,不自觉抓住了百战的手,她的心在颤抖,因为凌行宸说的话是对的。娘是绝对不可能和别人偷情生下她的,娘……即使在太后奶奶面前,也说“夫君待我很好”。她是真心实意地爱着凌行宸,不可能……不可能和别人偷情生下她的……
所以……
满是泪光的眼眸中颤着泪花,一个眨眼,泪水汹涌而出,她是娘和凌行宸的女儿?既然是他的女儿,为什么为什么他不管?为什么?为什么?
“你从来都不说,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百战紧紧地回握珑髓的颤抖,他能知道这个事实对她的打击有多大。自己的亲爹,不管她,不管他曾经如何的折磨她都不管,宁可她背上下贱的血统,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不管你愿意与否都必须要做。”凌行宸的眸子转看龙曦,她眉心一皱,凌行宸的眸光里话中有话,“这点,五殿下也应该相当明白。”
人活在世上。而世界有属于它的规则,这份规则是大多数人制定的,人要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会戴上面具,去迎合这份规律。即使自己想要破坏,也必须是遵守规则的前提下去破坏。
龙曦了解,她对凌行宸微微地点头,他们都是活在规则下的破坏者,被规则束缚,想要破坏,就赔上了很多重要的东西,自己,亲人,幸福,快乐,和希望,取而代之的是孤独、寂寞、疲惫、劳累、麻木和绝望。然而即使如此,却不曾后悔。
清婉……最懂他。
所以装疯卖傻,是为了保护他;他身上的那份活着的麻木,只有清婉才能看得见。
所以,连珑髓也伤害了。只是她要保护他,而她相信,他会找一个人保护髓儿,即使经受了折磨,但是髓儿、百战,总算都认清楚了自己的心。
“这就是你的理由吗?”珑髓无法接受,她无法接受凌行宸用这样的借口来搪塞她,什么叫做必须该做的事?人活着如果只是为了做事,这是人生吗?是吗?“我无法接受!”
不是的,不是的,自己都无法自己的人生,这样的人生活着,不如去死了算了!
“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我没希望过除了清婉以外的人理解,即使你是她的女儿。我等你们来,不是要道歉,只是告诉你们,清婉埋葬在何处,如此而已。”
珑髓咬破了嘴唇,她不知道是该恨自己的爹,还是该原谅他,“为什么,你要盗走娘的尸身?”
“……你们可以走了。”凌行宸无力地朝他们挥手,不愿再多言。很多事,他并不需要别人理解。
“父亲,你死后,我会将你和娘葬在一起。”百战说了这话,便不顾珑髓想要追究下去的动作,强拉了她走。
龙曦守在狱边,等他们两人离去后,方才幽幽说道:“很多东西不能让珑髓知道,是因为怕招来杀身之祸。司徒宦就是如此的人。”
正文 和老毒物关系的崩溃
凌行宸垂闭上眼,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龙曦的目光透过铁栅栏,一道牢笼,里面两样人生,无论谁是谁非,最终……“人生旅途的尽头还是死亡啊。”
人生,人死,永远不可阻拦,六道的轮回,谁也说不清楚,到底在佛的眼里,下辈子会是什么?
但求此生无憾。
“是否所有地监的人都被赶尽杀绝,一个不留?”龙曦垂在在两侧的手不自觉收紧。她想救人,不是因她反而将这些人推进地狱。
凌行宸闭目不动,不言,不语。
龙曦立于牢前,静静地等待着他再度开口。
毅力和耐力,冷静和固执,她时间不多,但是不会让自己失态。终于,好半晌时间后,凌行宸叹息,缓缓地睁开眼,“你想问的是从漓山抓来的那两名村人对吗?”
“对。他们是无辜的。”
“那么,当时,你确实在林子里?而且……”阴沉不明的昏黄老眼里掠过精明,“这两个人只是你用来掩人耳目,实际上,是你与人在林子里苟|合?”
既然被识破了,她也不打算掩饰:“是。”
“那两个村人……你竟然与南国的人勾结?”凌行宸冷眸凝她。
“勾结?南国的人?”龙曦咀嚼着凌行宸的话,反问道。她勾结南国的人?一下子,她急急的追问,“这两个人是南国的人?”
该死的南霁云。
“非但是南国的人,而且是早前行刺皇上的杀手。五殿下,引虎终为患。你要当心这火烧了自己。”
“你怎么能肯定是南国的人,你又怎么肯定是刺杀父皇的杀手?”
“体型,走路的姿势……每个人都不一样。人生就是一盘算计,你算了别人,当心别人也算了你。”他说完,再次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在开口。
这辈子,他算人,防人算……人生啊,回头看来,还是那片胡枝子花田中与你相遇的时候,你回眸,秀额上点点的细汗,腼腆却又温柔的笑容……
清婉,你是我这辈子最真实的归处……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一点也不客气,龙曦冲进南霁云房间,劈头盖天就是发泄怒气。
他慢幽幽地将把玩在手背上的黑蝎子收进袖中,乌黑如墨的黑发用一根蛇形的银镯懒懒地辩出一条细辫,其余狂放的发丝散乱而下,此时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相当的诡异,那发丝竟然黑的不会发射一丝光线,仿佛连光都被黑发吞噬了一般。组成那副阴邪容貌的每一处,都只能用鬼魅来形容,狭长微眯的眼眸,让人觉得仿佛被毒蛇盯住一般,紧抿的唇角刻薄如刃,这样的五官融合在一起,邪得如同修罗鬼刹。
照理说这样的人往往犹如妖孽一般,而他不,他依然拥有十足的男性味,高大的个子,精悍的肌肉,不是美型的鹅蛋脸,而是宛如鬼斧神工雕刻出来的坚硬线条。
看到来势汹汹的龙曦,他目光阴寒:“这是同主人说话的态度吗?”
龙曦感觉到冰冷的气息,那眸如蛇,危险万分,她觉得仿佛自己成了他的猎物,不觉间,她又蹙起了眉心。
他哼笑出声,犹如蛇爬行般无声无息。
龙曦顿感一阵寒气从脚底升起,刺进骨髓里。
“跪下。”他的话音才落,她就不受控制的“咚”地一声,双膝硬生生一弯,跪在地上。
“你!”
“我?余是汝的主人。龙曦。”从来他都叫她“小九儿”,直接叫她名字的时候,是很多年以前,他们才认识的时候,他在咀嚼她名字的时候小小的反问了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龙曦。”
“龙曦?真不习惯,还有其他的名字吗?”
“小九……”
“那好,从今余便叫你小九儿。”
龙曦惊讶地瞪大眼睛,不仅叫她龙曦,他还自称自己为“余”。
余,就好比是皇帝“朕”的自称。他……开始把她当成药人了……和那些药人一般的看待她了?
她记得,以前他也会称自己为余,但自从她熬过了他的毒,和他有了肌肤之亲以后,他便不再用这个自称了。
“汝很惊讶?汝是被余宠过头的宠物,而今,余已经不需要汝了。”
“……什么……意思?”她的额头渗出点点汗珠,有些把持不住自己狂乱颤抖的心。
南霁云的眉目上挑,眸中是绝对的冷酷,他是毒王,他养毒,他用毒,他早把自己也弄得更毒物一样全身是毒了,连心都是毒。
“汝以为余只需要汝吗?可惜啊,余能够代替汝的药人,数不胜数。”他轻轻的拍响巴掌,一旁的帘子掀开,一抹妖娆的红影步了出来,走到龙曦面前,自行宽下衣衫,白皙的女|体在她眼前,她看到了,在那个女人身上的咬痕……
一瞬间,仿佛窒息一般,她摇摇欲坠。
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