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她听到除了铁镣声外似乎还有别的声响从远处出来,“哒哒”的马蹄声。
珑髓站在原地,不曾移动半分,不管来人是山贼还是过客,都与她无关。
官道上的身影渐清,黑色的骏马上一人朝她驰来,黑色盔甲渐渐显露,和来人身上的黑骑一样,尤如勾魂的使者。
黑骑在她面前停住,头盔覆盖了那人的面容,她看不真切,惟独那双如狼般凌厉的眼在她面前射出野兽的噬杀血光。
“你去哪里?”声音……是百战的?
她没有想到他会大半夜的出现。他不是应该随大军出发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居高临下地坐在马上,空旷的荒野,一望无际的黑色草海随风滚滚,中间的官道上,一大一下,一坐一站,一个魁梧挺拔,一个娇小柔弱,就对视于这片无人的空寂之中。
她垂下眼,道:“那里有一个湖,我想过去看看。”
他沉下眉头,不言,似乎在思索她话的真实性。而后,突然大手向她一捞,就像老鹰抓住猎物一般,以迅雷不及眼耳的速将她轻松地拉上了黑骑。
“抱住我。我带你去。”两手强制地将她的柔荑拉到腰际,在感觉到她抱住了自己后,他勒动缰绳,两脚一收马腹,黑骑载两人向湖边而去。
风呼呼地刮过耳边,小脸半埋在他冰冷的盔甲上,依然可以听到他胸间出来如鼓的心跳。
“怦——怦——怦——”她小声地数着他的心跳,每跳一下,她就数一次,一次又一次,数着数着。
“你说什么?”他埋下头,看到她披散的发有些凌乱,腾出一手,将它们全部撂到她靠自己的肩处,免得它们乱飞。
“你的心跳……真好听。”她抬起憔悴到无力的小脸,幽幽地向他扯出一笑,她抽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心口,无论怎么使力地去压向,还是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傻瓜。”他将她抽出一手重新抓回自己腰间,手臂将她更牢的锁在胸前。
黑骑驰去,芦苇渐渐散开,粼粼的湖泊展露在两人眼前。
他先下马,而后伸手再将她抱下来。
锈鞋踩上松软的泥土,一下子陷了下去,再加上脚镣的原因,她更从泥里拔不出自己的小脚。
听到了铁镣的铛铛声,他眉头皱起,方才拉她上马就觉得她重了不少,也没有去细想,此时听到声响,他在她面前蹲下,撩起她的裙摆。
一副用来囚禁犯人的脚镣冰冷地映进他的眼里。
心脏没有来由的一阵揪痛。
“谁给你上的脚拷?”他的声音冷了五分下来。
正文 静心
“谁给你上的脚拷?”
该说吗?说是二娘要给她上的?那样的话,他会不会认为是她离间他们母女之间的感情?
她笑了一下,冷清清的:“
“娘不可能做这样的事。”看吧,他立刻就会驳回。
这点她已经了然于心了。
所以,再多的话,再多堆积在心里的事,烂了,臭了,她都不会告诉他。
他心底十分清楚,娘极有可能做这种事,为了死掉的妹妹,娘什么事都可能做的出来,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过分,他也不会说什么。
“嗯。”她只嗯了一声作为回来,便不再多说什么。
见她脚踝上已有了些青紫,他二话不说,直接打横将她抱了起来,找到湖边上一处人头大鹅卵石,轻轻地将她放坐了上去。
“钥匙呢?”
“在湖里。”所以,她等会儿要去拣才行。
听到她说笑的声音,百战眯了眼,蹙起了眉头。他不认为她是个坚强到能够把之前对她做的所有事都忘却的人。
就像他一样,几乎忘不了。时时被她含泪的眼睛折磨着,夜不能寐,本该在军营的他,才会在这个时候赶到驿站,只是因为心中那抹不安突然更加的强烈。
在路上见到她,她平静地就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清清的冷冷的,只有那张脸白的像雪,一点生气都没有。
他初见的时,甚至错以为自己是见到一抹幽灵,苍白的脸突兀在黑夜下,身上的衣裙在风中猎猎起风,好似那阵荒原的夜风再大一点,她就会被刮走一般,说不出的幽寂。
黑夜是个好东西,本就被遮掩了心,即使袒露出来也没关系,只为夜的黑暗能够再将它们遮了去。
他在她面前扯下盔甲下的衣部,撕成两条,而后跪在她面前,用布跳细细地缠过束缚住她行动的镣铐,将钢铁缠绕了起来,被质地软和的绸布包裹住。
珑髓任他捧起自己的染了泥泞的小脚,锈鞋方才在下马时陷进了泥里,此时连自己的脚也是满处的肮脏。
他再撕自己衣服的一处,就着身边的湖水拧湿后,轻柔地覆上了她的白嫩的小脚,初然遇到浸凉的湖水,珑髓不禁发射性地一缩,他及时扣住了她的脚踝,才没有让她从他手里脱出。
湿冷软布小心地擦拭了她脚上的污泥,从五根小巧的脚趾,到光洁脚背,就像是一块美玉,从他的手上渐渐露出。
她双手撑住鹅卵石的边缘,自己才没有因他突来的温柔而软地摔到。
她微微地仰头,黑色夜,黑色的风,黑色的湖边,因为什么都是黑色,心反而更宁静了。静地像这湖水,在它的深处,见不着底,见不着彼此的真心。
很快就将她两只玉足擦拭干净,一点污泥都没有,干净柔美的像快合田宝玉。大掌着了迷一般,感受着她纤纤小足带来的滑腻触感。
“这里……被人碰过吗?”他抬起眉眼看她,瞳眸中闪动着警示。
要说他不在意她被王儒意碰不过的事那是绝对不可能。在军营看到王儒意他就恨不得手起刀落宰了他。要不是听风从中周旋,他或许早就闹了个大笑柄。
心绪不宁。
从原来一开始笃定,笃定她舍不得离开自己,笃定她想要从自己身上找到所谓的幸福,笃定自己能将她捆在身边一辈子……到现在的不确定,烦躁,混乱。
当猛然回神的时候,已经狠狠地伤害了她。
他同样也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家?为什么要离开他?不愿当小妾!?那她想当什么?正妻?娘西去以后,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他!
却偏偏做了最坏的决定,像王儒意那家伙露出了身子!
这些犹如大火,无论怎么浇也无法熄灭。
所以,这样的夜很好,清冷的夜,孤寂的夜,宽阔的夜,谁人能知明日事?今夜独依湖畔静。
静静地只剩下两人的纠缠的视线,将那些彼此间化不去的心结淡忘在以后。
珑髓听到他的话,她不禁怀疑,为什么他要在乎这些?自己不是随便怎么样他都无所谓的吗?
不过这么静的夜,她不想和他再起争执。
敛动了眼帘,珑髓轻轻地点点头。
百战满意地笑了。
托高了她的一只小足,自己着了魔似得俯身下去,双唇没有意外的印上光裸的脚背,这个地方是干净的,没有被任何人碰过……只有这个地方,还是属于他的干净的地方。
他突然其来的一吻,惊了珑髓毫无防备的神经,她反射性地想要缩回,可他重了力道又不失温柔地把握着,她动弹不得,全身寒毛直竖,却只能由得他细细地吻过脚背,慢慢地由上吻去。
当烙上她的脚踝,他停下了动作。
冷冷的眸光,渐渐粗重的呼吸。
她知道他想要什么。
可是,她真的很不舒服,尤其是身下,即使疼痛早已减轻,却始终觉得有什么东西坠下了,浑身的不适。
“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她轻了声音,软得几乎出水。
“你什么时候会讲故事了?”看出了她脸色的苍白,知道她已经力不从心,百战也放柔了声音,打算听她讲。
正文 灭顶
“吕地有一妇人,她的丈夫被吕地的一位首领所杀,她遂成了寡妇。年老以后,她边迁居纪彰,根据城墙的高度用麻纺成了一根大绳,并把大绳藏了起来。等到子占的军队达到以后,她便派人将绳掷出城外,交给子占。子占命令兵士攀绳而上,当登到六十人后,大绳断绝。城外的兵士大声击鼓呐喊,登上城墙的兵士也大声叫喊。吕地的这位首领恐惧,便打开了西门而逃。”
“你想说什么?”他眉眼间温度更低了几分,大手也不耐烦地拨开她的小足。
珑髓全然不在乎,她继续道:“吕地这位妇女又老又寡,只是因为深愁大恨郁积胸中,最终灭了吕国。任何人都不能轻易杀四,就连一名寡妇也不可轻易得罪。”她顿了顿,看着阴翳积上他的眼眸后,平静地继续道,“一名寡妇尚能为其夫报仇雪恨,还何况别的人呢?”更何况她呢?
夜风翻滚着腾腾而来,芦苇猛被吹低了,伴随哗啦啦的声响狂乱飞舞,夜中鬼魅,张牙舞抓。
“你想报什么仇!?”他的眼神如狼如虎,“你有什么仇想要报的?你也打算学那寡妇不成?”
就说她怎么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对他不恨也不怨,原来心窝子里想得是学吕城的寡妇,看是毁了尚书府,还是要了他的命。
她轻摇臻首,默默苦笑:“哥哥,你以前教我识字……我看了不少书,却依然那么笨不是?”她突然笑出一抹虚弱,主动伸手捧住他的脸,目光细细的游移过他的容貌,额头,眉毛,眼睛,鼻梁,嘴唇……
很多事,她已经想清楚了。
她飘忽的目光没来由地让百战胆寒,他反握了珑髓贴在他脸上的手,想要扯下来,她却固执地摇了摇头。
是那场白日梦啊……
拇指抚过从他的眉心缓缓地滑到太阳穴,她细心地勾勒着他面部的线条,嘴角一直蓄着淡淡的笑容,眼里是他看错了,总觉得噙了泪光。
“我送你回去。”他欲抱她起来。
珑髓摇头:“我想在这里洗洗身子……”
“我抱你下水。”莫名的,他不忍心拒绝她。
她还是摇头:“你穿着盔甲,下水很沉。我自己洗洗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