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渐渐地模糊,眼里,脑里浮现了很多的回忆,走马灯一般一幕一幕,幕幕伤人的心。好似没有尽头的悲伤,回首前世的缠绵,在而今,只是晨露,天明便会消散。
她不该固执地抓着回忆不放手。
她不该眷恋着他不属于自己的温柔。
她不该……最最不该的是……
哥,我最最不该的是,不该和你相遇……对吗?
“若有来生……”最后的力气,最后的遗言,我的手始终心疼着未出世的孩子,“若有来世……再不要与你相遇……”
那些爱的,那些恨的,你和我,娘和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我心疼的宝宝,这些,哥,足以补偿你的仇恨了吗?
……哥,我们三条命来偿旖儿的死,好吗……
从此,你你我我……是哥哥也好,是妹妹也好……是侯爷也好,是小妾也好……是你恨我也好,是我爱你也好……
若有来世,再不相遇……
百战心烦意乱。
他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地是珑髓的影子。
在房里,她以再平静不过的表情喝了那碗参汤,然后……
她笑了。
这么多年了,她从从来没有看过她笑的那么清净、空灵,粉色的唇瓣扬起,瞳眸中一片水意,笑得美丽绝伦,却又仿佛是难过地哭不出来,只有用笑容来掩盖一般。
最楚楚动人的美丽笑容,美丽地像雨中飘摇的白莲一般一样。一个大浪,就能让生长在水里的白莲吞没,水生莲,水灭莲……
髓儿!
他“豁”地站起来,一时之间,耳里眼里,突然……
小小的丫头片子推门进来,手里握了一枝胡枝子花,带着窃笑跑到他面前:“哥哥。喜欢吗?我刚摘的胡枝子花呢。”
他怔在原地,没有回答,什么不该有的情绪在蔓延。
人小鬼大小丫头片子围绕着他书桌背着手慢悠悠地转了一圈,然后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说:“家里的胡枝子花还不最好看的,髓儿,要去摘更好看的胡枝子花了。”
“去哪儿摘?”他的心停止了跳动,目光全副心思地注视着眼前的梳了珍珠髻,看上去才十来说的小丫头。
“恩……”她一指抚上恋颊,很认真的思考着,“不知道,我跟着娘去摘,娘最喜欢胡枝子花,她知道一个没人到过的地方有好漂亮胡枝子花哦。”
髓儿!!!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眼前的书房里没有任何的人,他看到的是一场梦幻。
不安的感觉铺天盖地地朝他压过来,深深的恐惧,仿佛有什么要从他身边离开一般。
犹如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失。
心好痛,正在被什么用尖锐的爪子活活地撕裂。
小丫头说,她要跟娘去摘好漂亮的胡枝子……
小丫头说,那个地方从来没有一个人到过……
永昕!死了!!!
髓儿
心中的恐慌和强烈的害怕将他团团地包住,紧紧地裹了他,甚至要让他连呼吸都不能。百战管不了那么多,那种感觉太可怕,太可怕了,连旖儿死的时候,他只感觉到愤怒……
死?她的笑,那么美,那么凄绝,那么……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运用轻功,拼了命朝她所在后院奔去。
脑海里响着那句话:
我跟着娘去摘,娘最喜欢胡枝子花,她知道一个没人到过的地方有好漂亮胡枝子花哦。
他们第一次相见,是因为胡枝子花……
他亲手为她摘了第一枝胡枝子花,以后……还为她摘过无数枝……从来都是他为她摘,他为她摘的!
正文 悔恨(上部到此结束)
我们,最终还是走到了尽头吗?
他看到的是什么?
前往她住处的小路上,一点一滴的红色血痕,越是靠近后院,血际就越发明显。
百战发疯了一般赶到后苑时,空荡荡地后院毫无生气,鸟笼挂在门前,里面黄色的鹦鹉早已不知去向。
小竹楼的门打开了,他的步伐一下子慢了下来,沉甸甸的心里压了石头,连呼吸都觉得要了他的命一般。提起沉重的步伐走到门前,赫然,满地红色的血迹,在绿幽幽的屋子里,看得心口一紧,头昏目眩。
他力持了将翻滚的情绪压下去,走到她的床边,床上的被褥全潮了,湿了被褥上同样也有让他触目惊心的红色。
只是,她人呢?
她人呢?
他一手掀开被子,想要找到她,找到她的影子,找到她的声音,找到她……
然而——,百战震住了,在凌乱被褥的里面,翻开的时候,混身是血的,肉肉的,还连着薄膜,苍白枯瘦的一个白色的……死婴?
颤抖不已不双手,抽空了他所有情绪的大脑,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团血肉,比足月的孩子还要小,还要瘦,还要白。
这是……这是……
“这是你的孩子。”清冷的女声响在他的身后,冷冷的语调,“未足七个月出生,只有死路一条。”
“不可能。”他绝对不相信这是他的孩子,她那么地保护着他们两个人的孩子,她绝对不会让孩子死。不可能,这不会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孩子。
身子失了力气,他看着床上的那团血肉,那个毫无生气的四肢和脑袋,他们的孩子……不可能!不可能!他无法接受,也难以接受,仿佛想到了什么,他转过头,阴冷地目光直视着眼前带着面纱的女子:“说,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你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了!说!”
“百战,看来你还还搞不清楚。你今天要她喝的参汤,里面被放了砒霜。她不是在你的眼前喝下去了吗?你觉得喝下砒霜的人,还可能活着吗?天下只有一个人能救她,所以我来带她走!而你和她的孩子,作为临别的纪念不是很好吗?”女子的笑眸半眯,面对眼前杀气腾腾的百战,她毫不在乎。
“不……不可能。是你要杀了她对不对!”他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也无法相信他自己听到的,更无法相信,如果那碗参汤里真的是砒霜……他,让她喝下去了……控制不了失控的情绪,他运足功力,朝女人挥去,这个女人在说谎,在说谎,这个孩子不是他的,髓儿也不可能喝下有砒霜的参汤,是她要分开他们!
眼看女人面对他十成十挥来的拳头就要躲避不过,另一道寒光由旁边杀过来,将他的拳头接住,太过疯狂的力道不抵,接掌的人立时呕出了一口鲜血。
而与此同时,女子趁机取出一枚银针,对准他的穴道插下去,硬生生地封住了他的功力和动作。
女子移步走到床边,取下自己的挽纱,将床上未足月的胎儿抱起来,然后放到他面前:“我们到时,她才刚刚产下孩子,那时孩子还有气息,不过早夭……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活,而且,不是畸胎。百战,要不是之前永昕和太后有约定,下嫁凌行宸以后,她就是他的妻子不再是公主,皇家不得再过问你们凌家的家事,你以为……你们还能好好地活着吗?”
“把她还给我。”失去了髓儿,眼前死去的孩子,这些……这些,他已经转不过神来,一刻之间全盘崩塌。
“唯一一次,是太后知道你们在虐待她们母子,所以才会设宴,希望能够从中调和,但太后错了,她把自己的孙女也送进了你们凌家这个狼窝。珑髓我带走了,我会想办法救她,至于还你,不还你,你自己想想,你的娘,你的妻子,你的妾……还有你的恨……”女子停下了说话,她深吸了一口气,“她说,若有来生,你们不再相遇。你保重吧。”
说完,女子和跟在她的身边的手下转身离开。
“把她还给我!!!”他失去了吗?是的,从折了她的手开始,从他要打掉两个人的孩子时,他那时不就已经很清楚了吗?他和她之间已经完了,是他用束了她脚踝的镣铐将她死死地栓在自己的身边。
不想她拥有自己的意识,因为拥有了的话,她就会想离开他。所以死死地将她攥在自己的手心。
其实……其实……
悔恨不已的眼泪落在摆在他面前的孩子身上。
那女人说,她生下孩子的时候孩子还有气息,所以,所以如果他对她好一点,他让旖儿的死彻底成为过去,他不要对她视若无睹,却又不停地伤害她来证明她的心里是不是还有自己……
银针掉落,他颤抖里双手,将地上的孩子抱起来,好沉,好重,好沉,好重……本来,这个孩子只要在等三个月,就会叫他爹……女子说,不是畸胎,只要再等三个月,三个月,她和他的孩子就会来到世上,会活蹦乱跳,会跟在他脚边爹长爹短,会一手拉着他的手,一手拉着髓儿的手,一口“爹”,一口“娘”。
猛地将孩子抱进自己的怀中。冰凉的身体,没有呼吸的身体,没有力气的身体,他连孩子的哭泣声都没有听到,就这样……走了……
髓儿……我们的孩子……,还有……,髓儿,其实……我对你,动了情………………
“髓儿……”怎么呼唤,也看不到她了,再怎么伤心,也得不到了她,他伤她太多,他欠她太多,多到……全成了仇恨。
正文 再会
日出日落,花开花谢,转眼几回春冬。
陕甘大地的沙原中,夕阳西下,衬着天空突然出现的红烧云,显得格外的壮丽。
日落熔金,暮云合壁,万千奇象。
离开了青翠葱葱之所,眼下中原的绿色少了,阡陌成片的庄稼也不见了,映入眼帘的,除了黄土和黄沙,就是数目不多的胡杨林和骆驼刺。
一行车队正在继续东行。
乌金木雕刻的双厢马车里,柳儿倒了一碗水给姐姐:“姐姐,喝点水吧?”
“谢谢。你喝吧,我不渴呢。”覆盖了白色面纱的女子挑起轿帘,看了一下外面的荒芜,“还有多久才回到?”
“应该还有二十来日吧,出了凉州离京城就不远了。”柳儿咕噜咕噜地饮下水。
“外面的人,也该渴了吧?”
“没事啦,他们都有带牛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