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忆里,有你。”他挑起她小巧的下颚,眼神凝着她,但思绪却在回忆之中,“我记忆你,很多很多的你,你的笑,你的泪,你发狂地打骂,很多很多,全部都是你……但我分不清,髓儿,我分不清楚,这些东西都在我的脑子里,可我脑子里没有听见自己说,你对我来说到底是重要,还是不重要?我是爱你还是恨你?”
她睁大了眼眸,他的呼吸和她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又是突然的惊变,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迷茫了,置身浓雾之中找不到方向。
百站继续说:“如果你对我不重要,为什么我只有你一个女人?如果你对我重要,为什么我又会那么折磨你?如果我爱你,为什么我不说我爱你?如果我恨你,为什么我又要乞求你的原谅……髓儿,你告诉我,到底你对我来说,是怎么样的存在?”
正文 错儿的坟
“如果你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奢望别人告诉你?”珑髓苦涩地开口,内心倍煎熬,这句话不只是对他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她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不愿意承认,不敢承认,偶尔又会像脱缰的野马,突然一下子,那些感情全部倾泄而出,无法控制,又强逼着自己去控制。爱他,还是恨他?他做了那么多的事,自己应该要恨他,而且必须恨他……只是,越是去恨,那份不确定就越大,越疑惑……
最后在爱和恨之间,只有选择恨似乎才能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死去的错儿……
百战沉默,不再言语。
心中的异样,渐渐扩散。
猜心,猜你的心,猜我的心。猜是最摸不清对方的想法的愚蠢行为。
珑髓深吸一口气,他的吐纳全被纳入她的身体:“你还是恨我比较好。我们两个之间,还是只有恨比较好……”
这样,你也好,我也好,都不会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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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风和玉儿一脸无奈,看着眼前又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两人。
“你又回来了。”
事实上,百战又带了珑髓出现在他们面前。他和玉儿还以为,百战杀定了珑髓,没想到——
“回天朝。”他扔下三个字给听风。
“我不回去!”听到他的话,珑髓不愿,“我要回东夷的王宫。”
“你之前说我从来不在乎你的想法,知道为什么吗?你的想法和我从来的反的!”百战不耐烦地吼背在背上她。
听风笑了,问:“回去做什么?”
“找人算帐。”看到她脚踝上脚链,他能想到当时为她打造这付镣铐的原因。不愿意她离开自己,因为之前她跳进了湖里,所以要将她牢牢地栓在身边,不准离开半步!
他能够感觉到的是对髓儿,他有很深很深,深得没有办法说出口的爱意,太深了,光是口头上说“我爱你”“我喜欢你”这些远远不够。
回去,让他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右相,不能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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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一路上都有东夷士兵的盘查,因此,他们决定不走官道,该从山中绕行。
珑髓因为大腿上的伤,一直由百战背着前行。
听风和玉儿走在后面,玉儿小声地说:“我以为他真得回杀她。”
“不过这就是男人,即使外表伪装的再天衣无缝,真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一样无可奈何。”他笑笑,揽了妻子的肩头跟在百战的身后,连行了快要一月,才进入天朝落城的范围。
“我……要去你的侯府。”再经过落城,女儿的坟就在眼前,她从来没有见过,没有摸过,但又是从她身体里剥落下来的生命,这一次,不要再饶过去了。
“做什么?”
珑髓咬了下唇:“我女儿的坟,你说在侯府里。”
百战停下脚步,对听风说:“你和玉儿先找一个客栈落脚,我和她随后就来。”
既然现在是别人办私事的时间,也就不好耽误了不是。听风只提醒道:“总之小心,你的侯府现在已经给了其他人,万一是右相的人,千万别被发现。”
“我明白。”百战了然。
早前右相对他近半年的折磨,依然历历在目,不是当成人,纯粹是为了折磨而折磨,要磨灭他的心志,要摧毁他的感情。知道他最在乎的人是“珑髓”,所以,每一次伤害的同时,随之进如他耳里的人名就是“珑髓”,身体形成了习惯,习惯在听到珑髓两个字的时候就无法控制的疼痛。
听风救他,不认为是个巧合,也许是右相故意放他出来,然后暗中窥探他的极刑是否有用。如果没用,不知是格杀勿论还是继续之前的非人折磨。
百战背着珑髓来到后院的小巷,一墙之隔,里面就是她之前住的小竹楼。他将珑髓放下,跃上墙壁一窥,见里面确实无人,再跳了下来,重新背她上脊,一同跃进了她之前的竹楼里。
青幽幽的竹子掩盖了她早前住的小屋,和记忆中一样的破旧。
他放下她,珑髓看到就在小屋前的甬道旁,多了一处堆起的土堆,小小的坟头,长满了嫩绿的小草,她双脚发软,艰难地走到坟前。
赫然,如眼的,没有墓碑,只有一树盛开的正艳的胡枝子花。
她忍不住,潸然泪下,顾不得腿上的疼痛,在坟前跪下,小小的胡枝子花,轻风一吹,微微地动了动……“错……”她喊不出来,喊不出来叫她错儿,要说错,错的是她,是百战,是他们这些大人,稚子何辜?
“惜惜……我,是、是娘……”她哽咽,说不出话来,心中堆积了太多的情绪,全部堵在胸口,那些疼爱的话,那些歉意的话,那些想要抱着女儿,说自己多么的想念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
百战,把这里打理的很好。
即使现在长了杂草,她也知道,是因为他离开的半年,但眼前的胡枝子花,勾起的不只是珑髓的记忆,还有很多很多她的感情。她看着眼前的坟,眼前的花,他……说的原谅,他是真正的想要她的原谅……而拒绝的人,是她。拒绝了他的原谅,将金簪捅进他的身体,最后,还扔下了石头让他掉下深渊。
她缓缓地抬头,看着站在眼前的百战。
如果以前原谅了他,或许,他们两个又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情况。
正文 重新开始
她应该早早来这里,来看看错儿的坟,这样她就不会以为他说的话是谎言,是借口,是掩饰。
珑髓的视线落在身边挺立而站的百战身上,他的身影不是最高大的,却一直是她最想得到的,只要在他身边,只要是静静的,什么话都不说,也是一种安适。
一家三口,都在这里。坟里的错儿,跪着的她,站着的他,最近的距离,就在眼前,一碰就可以触摸到彼此,可又是最远的距离,生离和死别。
百战面无表情看着这个坟头。
记忆里,还有……磅礴大雨下,竹林雨摇,不假他人之手,他自己挖出的坑,将小小的苍白的惜惜抱了檀木棺中,他割断了一束黑发,放在女儿的身边,他找来珑髓的衣服,覆盖了女儿,这样……
“爹和娘……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惜惜,不会让你一个人……”冷不防的,百战突然开口说道,珑髓诧异,他恰巧转低头,看见她眸中的惊愕,“我记得,我埋惜惜的那天,是这样对她说的……不会让她一个人寂寞。”
珑髓深凝他的平静无波的脸,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的波动,他就像一个注视着之前种种的陌生人,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出现,告诉她,他也曾经多么的痛苦过。
她从来没有想过百战会痛苦,他说的那些狠戾的话,他要打掉孩子的事,种种,她以为他应该很高兴,高兴孩子如他所愿的死去……
对百战来说的疑问,他说过不是他的女儿的话,也因为现在的经历而改变,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是他的女儿,珍惜,爱惜,惜惜。他看到了自己处理完公事后,就在坟前对惜惜说所见所闻,有时候,笑着笑着,哭眼泪来了。
他是如此的爱着惜惜,那么惜惜的娘呢?
划过眼皮的刀痕下,冷冽的眉目转低看向跪在地上纤细单薄的人儿。
鎏纹的孩子即使年年来探望他,他也没有那种想对惜惜那般的多话,看着那孩子,看到的似乎是也同样年岁的女儿,亲嗲地依在他身边,甜甜地叫他爹。
他可以对鎏纹不理不睬,但那孩子却没有办法忽视。不是自己的女儿,却在他身上寻找女儿的身影,想着如果是女儿现在会怎么依赖他,怎么亲切的叫他?
他在乎这个坟里埋着骨肉,而生下孩子的娘呢?
他这一辈子没有碰过别的女人,一次也没有,即使醉酒也没有碰过,因为一闻到她们的味道,就会觉得兴趣全失。
“髓儿……”是不是我非常非常的爱你,爱你爱到怕失去,爱你爱到不愿意承认这份感情?
“你……要说什么?”
“为什么要生下她?”如果她恨他,就不会生下他的骨肉,在他要她打掉的时,他清楚地记得她宁可被捂死也不喝下堕胎药。
“她……”珑髓垂转过眼眸,坟头静静的泥土,摇动在风中的胡枝子花,“她……是你的替身。即使你不爱我也没关系,即使你恨我也没关系,我们两个可以什么都没有,但起码,我们共有一个女儿……”悲伤凝在心头,不愿意在说谎,“我……很爱哥……,一直,一直都爱着哥……”
“即使现在呢?”现在,他用剑刺穿了她的脚,她还爱吗?
意外的,却有渴望的,百战看到珑髓轻轻地点头,清泉般剔透晶莹的眼泪顺着滑下她柔腻的脸颊,“现在……也爱着哥。恨有多深,对哥的……爱就有多深……”垂下的眼眸重新抬望看他,“所以,让我的哥哥回来,求求你,让他回来……我想念他,想念哪个在山谷里捉弄我的他……让他回来……把他还给我……”
心被她的话揪住,一膝跪地,两手扣在她单薄的肩头,“我还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