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为何用这种态度对我?”
他非常不解,在这世上,宝儿是他最宝贝的人儿,英子和刘大娘则如同他的亲人般,是他最信任的人。
若不是信任他们,当年也不会将全部积蓄交给他们,让他们先来乌里雅苏台探路,如果当年他与宝儿逃不过那一劫,那些积蓄就当是他留给他们的报答。
可是最近他发现,刘大娘只要一见他和宝儿过于亲昵,便会找各种理由将两人分开。
原先,他认为刘大娘是为宝儿着想,毕竟宝儿已经是大姑娘了,就算这里没人敢说闲话,但男女授受不亲,刘大娘阻止,他没有异议,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哎,”刘大娘重重叹了口气。“金爷,你如此精明之人,是故意不知,还是装作不知?”
“大娘的意思是?”
“我不相信金爷到现在都来看出宝儿对你的心意!”刘大娘索性将一切挑明了说。“既对她无同等的情意,就不要做让她误会的事情。”
“刘大娘!”此话如当头棒喝,金劲苍一惊,冷汗瞬间布满全身。
“还不知道她为什么犯心疾?”刘大娘看进他的双眼,有些许怜悯。
是宝儿发现他身上的如意结,知道他有了家妓之后。
“宝儿被那个狗官抢去的事,不是每个男人都能接受,金爷若心里有嫌隙,我也能理解。”
不,根本不是那样的!
金劲苍正要解释,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名穿着蒙古便服的貌美男子走了出来。
金劲苍抱拳,声音虽乎稳,微抖的手却泄露了他的恐慌。“大夫,宝儿怎么样了?”
大夫回身,颇有深意地看了房内一眼,转回脸,将金劲苍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不发一语。
金劲苍等不到答案,双眉渐渐收拢,正待发作,怎知大夫突地轻笑一声,挑眉道:“你这当家的是怎么回事,竟让小姑娘气急攻心,神魂不守,医法言“心藏神,肝藏魂”,可怜姑娘如此美貌,心啊肝啊的却早就碎成一地,呼天不应、叫地无门,可怜呐……”
不知大夫是有心还是无意,金劲苍竟觉得他句句都在讽刺自已,难得露出尴尬之色。
“得了,爷儿我还有事要办,没空在这穷蘑菇,这是药方子,药我用的珍贵,怕你们找不到,去城里的天下第一药庄抓吧。”
美貌的大夫说完,举腿便走,走了几步,又突然倒回来。
“啊,对了!你家姑娘已经吃了我秘制的保心丹,暂时没什么大碍,药方子要及时抓,服用半月后,带她来城里见我,半月后我会在天下第一药庄看诊,到时再让她服一粒养心丹,她才能完全康复。”
摇头晃脑地讲完,大夫双手负在背后,踱着夸张的方步向外走去。
“记着啊,本大爷很少亲自看诊,这小姑娘甚得本大爷的缘,逾时不候!还有,方子中磁石的量要慎重,多则反噬病身,切记切记!”
这位特异的大夫也不待主人相送,自行离去,边走还边唱着小调,“美姑娘呀美姑娘,藏在深闺人不识,美啊,美得天下第一,绝无仅有……”
“好俊的小子!”刘大娘喷喷称奇。
金劲苍低头看着药方子,上头写着:磁石、赭石各三钱,核桃仁、熟地、五味子、山药、茯苓各一钱,水煎服。
他略懂些医术,药方没什么问题,字迹道劲豪放,他抬头看那逐渐消失的身影,笑道:“确是个奇人!”奇怪的人!
只是,英子是从哪里找来这个奇人的?怎知才刚觉得困惑,就见英子满头大汗地拉着一位白发老者匆匆赶来。
“爷,我把大夫请来了。”
刘大娘和金劲苍互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惊疑。
“那刚才那位是谁?”
此时,不知啥时出现在角落的守门人,怯怯地举高手,众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调至他身上。
“他当时出现在门外,小的见他背着药袋,一身大夫打扮,以为是来给宝儿姑娘看病的大夫,所以拉了他就往宝儿姑娘的房里去了。”
守门人解释完毕,缩了缩脖子,害怕地又退到一旁的角落。
“我进房间时,他还颇有礼地守在外室,也以为他就是大夫,就让他给宝儿看病了!”难道是个大乌龙?刘大娘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才是大夫!我才是这方圆十里地内天下第一药圣唯一的传人!”老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在原地直跳脚。
金劲苍低眉敛目,恭敬地交出药方。“那就烦请先生再看一下这药方。”
被身份尊贵的爷儿如此敬重对待,老大夫的自尊心得到莫大满足,他假意清清喉咙,手抚抚花白胡须,昂着下巴,口气傲慢的道:“我怕不知什么蒙古大夫骗了你家小姐,医者父母心,我是要负责的……”
老大夫一边嘟喽,一边接过药方,才随意瞒这么一眼——突地,他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哎呦。我的妈呀!这这这这这字……”
金劲苍上前想要扶起大夫,却反被对方一把揪住袖子,老大夫以极其恳迫的语气连声追问:“金爷,你你你这是哪来的药方?”不等回答,他又迫不及待问道:“噢,不是,我应该问那位老人家已经走了吗?”
金劲苍只来得及伸出指头指向门外,那原本看起来行动蹒跚的老大夫转眼就跑得不见踪影,只余声音。
“药圣大神,等等您的徒孙啊,徒孙这么大年纪,能亲眼见到您老一眼不容易啊……药圣大神……”
看到老大夫如此夸张的举动,在场所有人皆张大嘴回不了神,唯有金劲苍不动声色地捡起地上的药方,若有所思地看着。
第6章(2)
更鼓早已打过几遍,金劲苍仍毫无睡意,再加上宝儿从刚才开始昏睡,到现在还未醒转,他担忧得根本无法阖眼。
“宝儿,你这是何苦呢?”他苦笑,紧握住她的小手,抬到他已长了胡髭的下巴磨蹭。“你对我是那样的感情吗?”她就连在睡梦中都痛苦的脸,让他的心一阵阵揪痛。“你对我是依赖还是……”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心中似乎有着暗暗的期盼,却又有着不敢置信的复杂感情,他企盼的是什么?疑虑的又是什么?
他的手停留在她憔悴的小脸前,想要将她深锁的眉头抚平,却又害怕迟疑。
“哎!”叹了一口气,终究什么都没做,收回手,也放开她的手。
他细心地替她将被子盖妥,强忍着内心的痛楚,走出她的房间,当房门被关上时,明明只是那么轻微的声响,却像是铁锥一下子刺穿他的骨髓,让他眼中莫名染上湿意。
“金爷。”刘大娘默默地从角落走出来。
“大娘,也许你无法理解我此时的心情,对宝儿,我、我不能……”他说不下去,不能什么?不能去爱还是不敢去爱?
刘大娘理解地点头。“我明白,金爷。我全都明白。”
金劲苍不舍地看了宝儿的房间一眼。“其实比较起来,我更依赖宝儿,我不知道宝儿对我是真的喜欢还是将依赖误当作喜欢,宝儿还那么小,如果有一天,万一有那么一天……”他根本没办法把话说完。
刘大娘同情地看着他。
他抬头看着清冷的月光,声音压抑而痛苦。“如果有一天,她遇到真正心爱的人,我该怎么办?”
刘大娘知道此时再说什么都是多余,解铃还须系铃人,两人之间的心结,只有他们自己才能解决,她安慰地拍拍他的背。
“不管我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是为了宝儿好。”
他此时根本不像名震天下的驼王,颓丧的语气和佝凄的身躯让人看了鼻酸,认识他多年的刘大娘,怎会听不出他话中的消极之意?
刘大娘警觉,“金爷,你一向精明,不要一牵扯到宝儿,你就犯傻呀!”
金劲苍轻喟。“你曾说过,如果我对宝儿无意,就不该做让她误会的事,这几年,宝儿陪着我,关心我,我都视作理所当然,宝儿的生命中,从来只有我一个人存在,我将正值青春的宝儿放在这荒无人烟的草原,她就像只笼里的雀儿,不得不喜欢她的主人。”
他悲凉地看着刘大娘。“我不能再自私地抓住宝儿了,她应该有更广阔的天空,我不想让她因为年轻时的有限选择而做出后悔一生的决定。”
“金爷,你……”刘大娘哑了,完全没想到金爷对宝儿的心意,竟藏得如此之深,原本的精明干练全不见了,就像个平凡的男人,害怕最爱的女人带给自己伤害,没用的想要退缩?
金劲苍举起手,示意刘大娘不要再说,便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刘大娘摇头叹气,推门进房,看到宝儿虽然闭着眼睛,但眼角延伸至颊边的泪痕说明了一切。“你听到了吧?你自己想开些,也许金爷是对的。”
刘大娘的话,宝儿无力反驳,可她在心里不停地大喊,绝不是这样,她会让他知道,她是用生命在爱着他,不是别人,就是他金劲苍!
半个月后。乌里雅苏台城。
正值正午,街道上的人潮并不多,一辆马车缓缓穿过街道,因为执鞭的人太过普通,马车外饰也很朴实,所以没有引起过多的注意。
帘子此时被掀开。
“英子,先送我到万三爷那,随后带宝儿去看病,再回来接我。”
金劲苍一路上闭目养神,这半个月来,他也想了很多,几个时辰的路程,他听着马蹄踏地的笃笃声,离万家的宅子越来越近,决定也益发清晰。
他对宝儿,为父为兄,呵护多年,宝儿正是迎风绽放的年龄,他却已经经历过太多风霜,他配不上她。
半月前将自己的感情全告诉刘大娘,那是唯一一次压抑不住,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他知道自己现下做的决定对宝儿和自己都好。
“金爷,你不陪宝儿姑娘一起去?”金爷的决定让英子很纳闷,平常只要事关宝儿姑娘,金爷就紧张得跟什么似的,怎么这一次……
金劲苍连看也不看宝儿一眼,冷道:“有你陪着就够了。”
坐在车内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