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严公公欲要去华山王府宣旨,她想随同前来接大姐回府,而此时高演却以高凝脾气暴躁为由,要随她一起去。他明知皇上不会放他走,也明知华山王府藏有龙袍,才会如此说,只是想借皇上之手除去高凝。现在想来,他不仅知道华山王府藏有龙袍,还知道龙袍就在大姐的房间中,才会同意她前来接大姐,想到此,玉清心中不免微凉,这局棋中,她也是一个棋子。
高演从不告诉她会遇到一个什么样的局,只是指引她一步步走下去——这不正是高演的一贯作风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果她是螳螂,黄雀便是皇上,那高演呢,他是什么,是盘旋天空的苍鹰,还是盘踞高山的猛虎?
“怕是龙袍太多,你自己都忘了吧,”高殷冷哼一声,“搜。”
皇上一声令下,严公公领着侍卫向各个房间走去。
“都起来吧,”想起玉清还跪着,高殷淡淡说道,目光却始终未能离开地上的龙袍。只要威胁皇位,危及皇权的事,哪怕是捕风捉影,古往今来的帝王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片刻之后,严公公手捧散落的冕延和十二旒来到皇上面前,俯身呈上。
高殷伸手捏住玉串,阴森的目光掠向高凝,“八皇叔的冕旒尚未做好,看来朕来的还不是时候。”
高凝脸无血色的看着严公公手上之物,膝行的来到高殷面前,声音急颤,“皇上,皇上,这不是真的,请皇上相信微臣,微臣绝不敢做出大逆不道之事,皇上——。”
“皇上,”高演淡道,“微臣相信华山王不会有谋逆之心,还请皇上明察。”
“明察?好,朕就明察,”高殷厌恶的看了一眼高凝,转过身去,“来人,将华山王高凝押入天牢,其他人等一律交由大理寺审讯。”
好厉害的高演,玉清心中叹道,一句明察,将高凝交由大理寺。只怕不用两日,高凝谋反的罪状就会由大理寺呈到皇上的面前。
高凝瘫坐在地,任由侍卫拖了出去,不消片刻,院子陡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高殷、高演、严公公、逐溪和玉清五人。
高殷沮丧的寻着石凳坐下,幽幽说道,“今日若不是六皇叔不放心你,朕也跟着过来瞧瞧,也绝不会知道八皇叔会有谋逆之心……”
玉清微微抬眸凝向高殷的侧脸,他之所以跟过来瞧瞧,定是不放心自己,却不便说明,心中暗暗感激。
“朕本想此次前来劝劝八皇叔,下旨休妃朕也不忍,放眼京城,出生名门贵胄的贤淑女子也不少,只要八皇叔看中,朕一定为他赐婚。可是,朕万万没想到,八皇叔竟给朕这么大一个惊喜,” 高殷叹息道,“他可是朕的皇叔……这天下人就那么想做皇帝么?当年父皇争夺太子之位毒傻三皇叔,后来宋钦为夺帝位政变逼宫,今日又有八皇叔私藏龙袍,这帝位就真有那么好么?”
玉清的心中荡起怜惜,望向高演,复又望向高殷,若是真到高演与他对峙的一天,高殷该有多痛心,忽然之间,真希望那天能迟些到来。
身后传来云葵慌张的叫声,“王妃,王妃,大小姐怕是要生了。”
玉清一惊,顾不得与高殷行礼,带着逐溪匆匆向寝室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还不去叫产婆。”
寝室内,珮芝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抓住床沿,见玉清进来急道,“皇上是不是来了?高凝呢?是不是被关入牢里了?”
方才一切,大姐定是全都知道了,“是。”
珮芝见玉清点头,两行泪缓缓而落,伸手抓住玉清的手,“一开始便是我对不起他,倘若我有什么不测,但求你保高凝一命。”
“大姐,你是不是糊涂了,”玉清惊讶的看着大姐,“你该知道这是重罪。”
“答应我,玉清,我求你。”珮芝急道。
“好,我会尽力而为。”玉清心中不忍。
“还有仲庭,终是我负了他,”珮芝心中酸楚,泪水纷纷落下,“我这身子怕是不行了,你见到他,告诉他,要他务必带好基儿……”
“大姐说什么胡话,你不会有事的,”玉清闻言,眼泪随之而落,“你等着,我这就去求皇上开恩,放大哥出来。”
玉清转身走出屋子,直到前厅才看到高殷,扑通跪在地上。
“玉……常山王妃,你先起来,”高殷伸出手欲要扶起玉清,伸出一半,方知不对,随即虚扶一下,柔声道,“起来说话。”
“求皇上放出臣妾大哥,”玉清泣不成声,“姐姐身子虚弱,臣妾怕……”
“方才六皇叔已经同朕说了,朕已经让严武前去告知霍仲庭过来。”高殷说道。
“谢皇上。”玉清起身,感激的望向高殷。
高殷回之浅浅一笑,“既已无事,朕先回宫了。”
“恭送皇上。”高演与玉清齐声道。
“别送了,照顾病人要紧。”高殷摆摆手,转身离去。
高演看着高殷渐行渐远的身影,嘴角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却没逃过玉清的眼睛,“你笑什么?”
“我在笑某人对你还挺上心,非要等到你出来,才肯回宫。”高演一脸看似毫不在意的说道。
玉清睨了一眼高演,这个时候还吃醋。正想着,逐溪跑了出来,急道,“大小姐身子虚,没有力气,疼的愈发厉害,产婆担心……如何是好?”
“你快将闾丘策接来。”玉清慌道,一转身,看到霍仲庭狂奔而来。
霍仲庭顾不上与高演和玉清打招呼,径直冲进房间。
高演握起玉清的手,静静的传递着安慰。玉清抬眸看向高演,良久之后,低语道,“高演,大姐……不想高凝死。”
高演侧首望向玉清,清冷的眸子幽深见寒,沉默许久,“好。”
闾丘策随着逐溪赶来,与玉清一起进了寝室。为珮芝把过脉后,闾丘策拟了方子交给逐溪熬药,看了一眼王妃,与霍仲庭走到外间。
玉清望着闾丘策的背影,隐隐不安。转眸望向大姐,想到大姐生基儿时的万分凶险,心中愈加恐慌。外间,看到闾丘策紧蹙的双眉,只觉胸口一滞,“说吧。”
闾丘策顿了顿,说道,“大小姐气血不摄,血虚不能上荣,故面色苍白,神疲肢软,老奴已开了方子,虽能缓一时,但是大小姐气亏血虚已是积重难返……”
玉清挥挥手,打断闾丘策,“说重点。”
闾丘策俯身说道,“老奴请王妃和霍公子做个选择,是保孩子还是保大人?”
“当然保大人。”霍仲庭毫不犹豫的说道。
“就没有别的选择了么?”玉清问道,“孩子终究无辜。”
闾丘策明白所谓的别的选择,“不是不行,只是风险难测。”
玉清心中苦涩,闾丘策的医术她是知道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如此说,随即斩钉截铁的说道,“保大人。”
顿了片刻,玉清缓步走到大姐榻前,轻轻的唤了一声,“大姐。”
一阵疼痛过去,月份休息稍许,听到玉清唤她,回过神来,见玉清一脸的忧色,像似明白了什么,“玉清,无论发生何事,务必保住孩子,这是我欠高凝的。他若死了,这个孩子便是我还给他的一条命。”
玉清淡淡一笑,即便没有休妃一事,高演还是会另想办法除去高凝。忽然明白大姐为何不想高凝死,大姐是不想欠任何人的,特别是高凝,因为不相干,所以不愿相欠,“好,我明白。”
玉清转身来到外间,见闾丘策与逐溪端药进来,“虽说保大人,但大人和孩子……”
“老奴明白,”闾丘策说道,“老奴定竭尽所能。”
内间,珮芝的挣扎声,叫声,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一声比一声凄惨,听的玉清一颗心一直悬在空中,胸口如重物抵住,愈加窒息。兰姨说,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大人奔着死去,孩子奔着生来。
叫声过后,房间陡然安静下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玉清一惊,不是该有孩子的哭声么?记得大姐生基儿的时候,大姐的嘶喊声方停,一声婴啼声就传了出来。
转眸看向闾丘策和霍仲庭,霍仲庭不明所以,闾丘策双眉深蹙。玉清抬步进去,见产婆倒拎着刚出生的婴孩,用力的拍打,良久之后依旧没有反应。
玉清顾不得许多,唤来闾丘策。闾丘策搭脉诊看之后,微微摇头。玉清心中寒凉,大姐想要用性命换来的孩子还是未能保住。
此时的珮芝青丝凌乱,满脸的汗水,气息微弱,无神的双眸茫然的看着前方,泪水无声,滑过眼角,流入鬓发。
☆、众大臣上疏充掖庭 宇文邕求娶李幼蓉
“臣闻,圣人为政一国,一国可倍也,无不加用而为,是故用财不费,民德不劳,其兴利多矣!其倍之,以节用为上,于数倍乎,若则不难。故孰为难倍?唯人为难倍;然人有可倍也。昔者圣王为法,曰:丈夫年二十,毋敢不处家;女子年十五,毋敢不事人。使民蚤处家,子息繁衍,人可数倍,此圣王之道也。臣又闻,天子受命于天,凡事应顺天意,行圣王之道。臣再闻,顺天意而得赏,反天意而得罚。昔三代圣王禹、汤、文、武,贵为天子,富有天下,业万世子孙,其得赏何也?然曰其顺应天意,行圣王之道,而得赏也。今天下初定,民生凋敝,民生兴,则国家兴,故臣恳请皇上顺天意,行圣王之道,求以众人民,倍人数。”落款礼部尚书钱靖。
高殷登基,改年号乾明。寓意朗朗乾坤,明德天下;以求民生安定,宇内承平,兴大齐国盛世,四夷归服。正踌躇满志时,却因礼部尚书的一道折子,颇为恼火。
“前朝孝静帝残暴昏庸,又常逢天灾,北方久旱无霖,南方洪水瘟疫,尸叠成山,饿殍遍野,再加上苛政猛于虎,人口急遽减少。而□□皇帝开国之后,又连连征战,兵卒死伤难以计数,后虽休养生息,但至今不过二十年,想人口数倍,实非易事,”玉清看向宋璃,笑道,“你认为呢?”
“我又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