憾生觉得她现在的日子过得越来越跟她妈妈生前一样,都守着一套房子,她妈养着她而她养着一条狗,她妈养她养的不上心,而她把一条狗养的肥胖,壮硕,可她把一条好好的沙皮狗养成了一个肥猪样,真说起来也不算是养的上心的,她妈守着的房子里有和她爸的回忆,而她守着的不过就是一个干净别致的住所,她妈热爱交际,五湖四海的放逐心情,而她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虽然表现的形式不一样,但被掏空的内在都是一样的,虽还有鲜活的生命但内里那颗跳动的心脏却越来越空洞,一日日的枯萎绝望。
现在憾生已经能理解她妈为什么要死了,因为已经没有生趣了,空茫的内心没有依托之处,伤也好,痛也好所有的情绪都被日复一日的漫长岁月消耗殆尽,原先还能支撑着活着的那些恨意,而你恨着的人却并不在乎你恨他,所以到最后那些恨意也变得毫无意义了,当你终于有一天忽然醒悟了的时候,得到的不是解脱,而是无所依托的空茫感,没有人在乎你的悲伤绝望,所以那横陈在心口的伤口永远不会愈合,它流血,溃烂,最后坏死枯萎成一个干瘪的囊带,然后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不是因为好了,而是彻底的毁灭了。于是当有一天有了一个机会,她毫不犹豫的让自己解脱了,憾生对她妈妈感同身受。
有时候,憾生想其实最后真正摧毁她母亲的不是她的父亲,而是那个男人带给她的那种毁灭性的损害,憾生觉得在她妈妈在后来的日子里怕是也没有多么心心念念着那个男人,让她备受煎熬的应该是那种从疼痛到空茫的无所依托的绝望之感。
憾生能这样想她妈,也完全是从自己身上想到的,因为她也不怎么想佟夜辉,对于这个她倾尽半生精力,痴傻纠缠的男人,到最后她终于搞明白人家是彻底的讨厌她的,对她别说是喜爱之情了,哪怕就是一点普通的朋友之谊人家对她都没有,满腔的心血给了这么一个厌恶自己的人,每每让她想起来心里都空落落的,然后又觉得很难堪所以每次想起一点就不想往下继续了,所以到最后也不怎么想来。
呆望着天空的憾生,黝黑的瞳孔深如潭水,幽幽静静的没有波澜,后来她觉得眼睛酸涩了,就闭上眼睛翻了个身,打算酝酿一下看看能不能再睡一觉。胖的像猪一样的沙皮狗,趴在她脚边,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鼾声,她伸脚在狗背上挠了挠,懒狗毫无动静,她小小的扯动了一下嘴角:这畜生到睡的好。
这午后静谧的空间被忽然传来的电话铃声打破,憾生本没睡着,听见电话响翻身坐了起来,一边的胖狗也醒了,仰着快看不出褶子的肥脸朝着电话犬哮了几声,然后又呼噜着趴了回去,憾生伸脚在它屁股上轻踹了一脚,嫌它懒得出圈,自己站起来去接电话。
电话很有耐心的持续响着,憾生几乎与世隔绝的活着,心下也大概知道找她的是谁,把听筒举到耳边,里面传来一个暗哑的,极具魅力的女中音:“憾生啊,你过来看看吧,你找的那个是什么施工队啊,把房顶弄了一个洞就放着跑了,这要是一下午放那没人管,到晚上再来一场雨,我那房间里的家具不全泡汤了。”
憾生心里吃了一惊,赶紧回道:“莎莎姐,你先别着急,我马上过去看看。”
“唉!”那边叹息一声:“你赶快来,咱们商量看看要怎么弄。”
“行。”憾生赶忙扣了电话,顺手拿起茶几上的钥匙就往外走。
到了客厅门口,憾生踢踢胖狗:“屁股,你要不要跟我去。”胖狗抬眼看看她不明所以,憾生叹息一声弯腰把狗拦腰抱起,往院子走去。
狗狗看样子是适应了憾生这样经常拧着它来来去去的,被人拦腰夹抱着也不抗议不舒服,憾生走到院子里,把胖狗放进电单车的车筐里,推着车出门了。
憾生一路风驰电掣的骑着她电单车,拐过七扭八歪的小巷,往岛的另一边骑去,胖狗从它的专属车筐里探出头,伸着舌头,左看右看的,得意非凡,被肉挤得快没有的眼缝的眼睛里冒着兴奋的精光。
正是正午的时候,一天中太阳最烤人的时候,憾生觉得阳光刺眼,她其实不喜欢夏天,最初不喜欢的原因比较客观直接,因为她胖,每到夏天身上的肉都藏不住,再到后来,她倒是不胖了,但忽忽的有那么一天她好像就明白了一些事,然后夏天这个季节对她来说又带上一些沉重伤感的色彩,她前面的人生中几乎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是在夏天里发生的。
憾生花了二十分钟,赶到她另外的一处房产,这房子从外面看着真的很漂亮,房前一座宽敞的庭院,三层的红砖结构洋房,里面有二十多个房间,占得地理位置也好,可以全方位的看见海景,憾生第一次踏足岛上的时候就是住在这里,后来这家房主要卖房子,在这里开旅店的老板娘给憾生搭的线,把这栋房子买了下来。
憾生抱着胖狗进门的时候,老板娘莎莎正斜倚在吧台边,一只玉手正被一个高大的洋人撰着,两人头挨着头,亲密的狎笑着。
莎莎没有一点刚才在电话里烦躁着急的状态,憾生走过去,离着一点距离小声的叫了一声:“莎莎姐。”
莎莎是个离异了的台湾女人,人近中年却依然美丽非凡,很有成熟女人的风范和魅力,她转头看是憾生,脸上的笑容稍微收了收,然后停顿片刻的功夫一口气就叹了出来,她带着有些无奈的口气对憾生说:“憾生啊,你自己上去看看吧。”
“哦”憾生应了一声走上前把胖狗塞进莎莎的怀里,扭身往楼上走去,莎莎接过狗,举着它的两只前爪把脸凑到跟前,左右的看看胖狗说:“屁股啊,你这是又胖了?你这是狗的体格猪的身材啊。”
胖狗两条后腿不着地,身子在半空中没着没落的,脚下一阵乱蹬,嘴里“嗷嗷”的叫着,莎莎转身把它放在吧台上,它立刻四脚趴在台面上,也不叫了,小眼警惕的盯着莎莎,莎莎戳了一下它的脑门:“懒得你。”
那边的憾生一路爬上三楼的天台,果然看见屋顶正中央露着一个不大的洞,她围着那个洞口转了一圈,想不明白搞个防水层怎么会把房顶弄出一个洞来。
有历史的房子年月久了,就像上了岁数的人一样,架子还在那里,但内里的器官已经老旧,总是这里那里的有些毛病,修修补补那是常有的事,一个月前莎莎发现三楼有一间客房漏雨,憾生找了一家装修公司,在整个屋顶做了一个防水层,可刚过了不到一个月,昨天夜里一场大雨,房子又漏了,憾生又找那家装修公司,这属于工程质量问题,电话打过去,人家答应的倒是痛快,也很快派人过来了,可没想来的人把房子弄了一个洞就这么走了,憾生无奈掏出电话又给装修公司的老板打电话,电话接通,憾生在这边把情况说了一下,那边的接线生倒是客气,一个劲的给她道歉,解释了半天的意思就是,工人的施工有问题,他们会负责把房子修补好,但现在这边的工人人手调配不开要憾生耐心等两天。
憾生在大太阳下听着电话里的女声叽叽喳喳半天,心里一阵烦躁,干脆直接挂了电话,当初她自己也装修过房子,装修公司的那点内幕她多少还是知道一点,一般的装修公司其实就是一个空壳子,办公的地方看起来正规气派,其实真正干活的都是一些游击施工队,他们接了工程转手给游击施工队做,工程款人工费都是他们从业主那里结了以后抽掉利润再结给施工队,可在中国这年头欠账的老板多了去了,憾生也多少能想到她那房子上的洞是怎么回事,估摸着就是施工队碰上个欠账的老板,他们要不到工钱,所以给他找别扭罢了。
憾生从楼上下来,看见胖狗老实的趴在柜台上,莎莎没看见人影了,她也没跟人打招呼,又顶着太阳出门了。
这回憾生学乖了,直接找马路边举着刮大白的牌子,等着做零活的小工,她找了个面向憨厚男人,领回别墅,跟他谈好今天晚上之前一定把那个洞补上,然后再重新做一个防水层,材料款她出,人工钱另外算,这种野路子的小工,没有合同约束,但只要能见到现钱,反而比较守信用,男人和憾生谈妥马上就拿了工具来开工了。
憾生忙活了一通也没过了中午去,再下楼来的时候莎莎又站在柜台里了,她看见憾生下来就朝她招了招手,憾生过去往她跟前一座,累的不想说话。莎莎也没招呼她,扭身去了后面的厨房,一会功夫就见她端着一碗面出来往憾生眼前一放说:“吃吧。”
莎莎老板娘的面做的一般,寡淡的少了盐味,但憾生每次都很捧场的吃的干干净净的,莎莎是她这辈子除了她妈以外唯一给她做东西吃的人。
憾生闷头吃着面,莎莎站在她对面拿着住宿登记翻翻弄弄的,她翻了一会抬眼看了看吃的一头汗水的憾生,慢声说:“你家的屁股你没事也少喂它几顿,多拉它出去溜溜,它要减肥了。”
“嗯。”憾生咽下去口里的面条,随口敷衍着。
“你没事也多出来走走,你那屋子是吸人阳气吧,看你越来越干瘦的,吃又没看见吃的比谁少。”
“哦。”憾生依然敷衍着。
莎莎看着她一幅雷打不动的样子,生气的伸手在她脑门上一戳,憾生被她手指头顶的往后仰了一下,等她坐正身子后,终于看了莎莎一眼,不过也没啥表情,看了一眼就又低头接着吃自己的,莎莎彻底无语,干脆转过身去不理她了。
憾生吃了面,抱起胖狗往外走,走时顺便朝着莎莎的背影说了一句:“我走了啊。”
莎莎翻着账本没抬头的应了一句:“嗯,没事就上来,我给你煮面吃。”
“啊,好。”憾生应着推门走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憾生顺便拐到超市里买了一些狗粮和生活用品,超市里面有空调,她慢慢悠悠的在里面转了不少时间,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