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得久了,三人便愈发大胆起来。在参天大树上掏鸟蛋,于一波碧池中捞锦鲤,甚至是在薛府的屋檐上掀瓦片。
薛相极受天子器重,便是偷了府上的一片瓦去当,也能换得一餐温饱。
齐骁将那瓦片齐齐翻过来,道:“老师平日不准我们来此,莫不是金屋藏娇?”
楚天白笑道:“说的也是,老师将近而立之年,却也不娶亲,甚是奇怪。”
卫则尹最为年少,远不及眼前的二位调皮,心虚道:“此非君子所为。”
言毕,便被两位哥哥一番嘲笑。
说着说着,齐骁便将屋顶翻出个巴掌大的洞来,他好奇地趴在洞口向下观望,便是一动不动,任谁喊他也不起来。
“莫不是看到了宝贝?”楚天白扯着他的身子往一边推搡,趁着齐骁坐起的间隙,马上凑到那洞口向下观瞧,这一看便再也移不开眼。
内室的软榻之上,正侧卧着一个女孩儿,她双目微阖,竟是睡了。楚天白自认阅美无数,却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精巧的小脸,凝脂的肌理,美得好似画中走出的仙子。她如同一株昙花,唯有在夜间才能徐徐绽放。惊鸿一瞥间,璀璨光华遮天蔽日,纵是百花也自叹弗如。
眼前的景象渐渐虚无,幻化成迷雾般的模样,那女孩儿轻轻睁开眼,竟是对着他羞涩一笑,柔柔道:“夫君。”
原来生死之间,他最为挂念的竟是翳月,可惜他的翳月,再也回不来了。
饮多了酒,便容易想起些往事。楚天白的目光落在齐骁身上,“你是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齐骁亦是双眼迷离,“贤妃溺亡于镜湖之时。”
楚天白掐指一算,竟已过去了四五年的光景,不由笑道:“你倒是沉得住气。”
“我原以为你会收手。”齐骁的声音中,竟是带着无限的凄凉。
卫则尹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不由心中烦闷,便又闷闷地干了几杯。
“当局者迷。”楚天白叹息道:“那时我风头正盛,纵是云轩多次相劝,亦是不肯回头。”
“可惜我一人野心,拖累楚氏全族。”楚天白说到此处,竟是湿了眼眶,“齐骁,我生平未求过你,除了今日。”
当夜,平陵殿爆发出一阵响彻天际的哭声。婢子与内侍们连忙退到殿外,惊恐地不知所措。
孙昭轻轻揽过孙旼的身子,低声道:“姐姐节哀。”
“他终于死了。”怀中之人浑身颤抖,就连声音也在战栗,“他做了那么多错事,他该死……”
孙昭知道,半个时辰前,楚天白自绝于大理寺。
“可是我爱他。”孙旼咬着牙齿,下一刻已经泣不成声,“我……为何偏偏生在天家?”
为何偏偏生在天家?孙昭无法回答,她只知道,这便是天家子女的宿命。诸如玄清公主,她对于楚天白的情谊炽烈浓郁,纵使海枯石烂也不曾移转。可是当天下大事与儿女情长之间必需做出决断之时,她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孙旼的哭喊声越来越低,似乎用尽的全身的力气,竟是累得睡了过去。孙昭连忙招呼子衣前来服侍,待孙旼在榻上睡得安稳,这才转身离去。
“为何生在天家?”这是孙昭从未考虑过的问题,她低着头慢慢前行,却忽然被人挡住了去路。
她抬头,那人身量极高,面容极盛,宽阔的胸膛微微起伏,似是匆忙赶来。
孙昭忽然想起此时未戴□□,惊慌之下双手捂脸,便是要逃窜。
“哪里去?”他一把捉住她,将她带入怀中,而后钳住她乱动的双手,对着嫣红的嘴唇便咬了上去。
“嘶!”
孙昭痛得惊呼,他的炽热唇舌便趁虚而入,滑入她香甜的檀口,将她的丁香小舌逼得四下窜逃。
□□不能久戴,每日都要在清水中侵泡一个时辰。孙昭只道是大将军忙于公务,便偷偷扯下了□□,溜出了长陵殿,哪里想到他竟然回来了……
她的口腔被清甜的酒气填满,他的气息浓烈而霸道,顺着她的嘴角一路蜿蜒而下,在白皙的颈项上留下一串暧昧的红色。
“齐骁,别……别这样。”孙昭的声音柔柔的,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眷恋。
齐骁此来,近侍四散排列,背对他们数丈而立,一动不动,宛若石柱。
“昭儿”,他的唇齿流连在她的耳畔,压抑着某种情愫道:“我想你。”
他想她,原来他也想她。
抵着他胸膛的小手不再反抗,反而轻轻环住了他的后颈。齐骁一怔,便见昭儿闭上了眼,轻柔的唇瓣压向了他的唇角。
入口甘甜,浑身的骨骼都要被她的小嘴融化。
齐骁忽然将她横袍抱起,温柔地吻着她的前额,迫切道:“回长陵殿。”
孙昭早已羞得满面红晕,更是紧紧地搂着齐骁的颈项,将脸埋入他宽阔的胸膛。
“怎么,怕我跑了?”齐骁知道她面浅羞涩,却是不忘戏弄她。
易刚守在长陵殿外,远远见到大将军怀抱一个女子,那焦急的模样,令人忍俊不禁。
少女清瘦美貌,一张脸早已红得惊人。易刚不由多看了两眼,对上主公那双不怒自威的眼睛,吓得他连忙低下头去。
那个丑陋的婢子去了哪里?易刚不由好奇,却听得殿内的女子一声娇呼,“齐骁,痛!”
易刚面无表情,便又后退了数丈。
☆、两心相知(一)
齐骁欺身压下,将孙昭环在小小的一方天地中。她的周身陷入宽阔地软榻里,竟是使不出半分力气。
他的舌尖自她饱满光洁的额头一路滑下,仿佛品尝琼浆玉露一般流连忘返,直至她莹润的唇瓣,惩罚似的将她的稚嫩吮在口中,细细啃咬。
“唔。”她不由挣扎起来,“齐骁,痛!”
他仍是不肯轻饶她,“昨日为何避我如蛇蝎?”
她还未恼他,便是他先恼了,孙昭不悦地努了努嘴,“我怎知你会来?”
语气中竟是无尽的埋怨,他却不放开她,炽烈的薄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啄她的粉颊,“为何要下嫁太子洗马?”
如瀑的长发被揉乱在大掌间,铺满了丝滑的锦缎,如云雾一般地缭绕在他眼前,令他痴狂。
她的桃花眼微微颤动,“不过是权宜之计,我、我并非真心实意。”
“你非真心,那人却是实意。”齐骁低低地笑了一声,却是咬紧了牙关道:“昭儿,你果真是……”
她未听清他含糊不清的后半句话,景致如画的雪峰已然沦陷在他的掌心。
分不清是灼热还是疼痛,是羞涩还是渴望,孙昭只觉脑中昏昏沉沉,竟是无力反抗。她紧紧地捂着嘴,不发出一点声响。
他轻声唤她道:“昭儿,看着我。”
她自指缝间看他,但见他亦如她一般,面上犹如红霞拂过。看他心情大好,她轻声问道:“楚天白……自尽了?”
不料她突然问起这些,他面上一僵,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而起身将她的身子揽在怀中。复又低头问她,“那罪己书却是何故?”
罪己书?孙昭的后脑枕在他的臂弯,隔着薄薄的意料,依然能感受到他喷薄欲出的心跳。她顿了顿,道:“但凡有附议者,皆与叛臣沆瀣一气。我心想,若是你有朝一日还朝,必能……”
话未说完,他的另一只手覆盖下来,轻揉她的乌发,“若是我死了呢?”
孙昭哑然,哪怕是连日来杳无音讯,她也从未想过他会死。
“我从不惧楚天白。”齐骁沉声道:“可我却有其他考虑。”
他的长指撩起一缕乌发,凑在鼻端轻嗅,“这些天对你不闻不问,可曾怪过我?”
“不曾。”孙昭言毕,竟是鼻端一酸,心上委屈。
“世人皆知有镇国将军,不知有太子。”他低叹一声,将她抱得更紧,“楚天白之举,已是颠覆朝纲的大罪,此时平定京城叛逆的不能是我。”
“若是四皇子登基,身后还有楚家,可太子倚仗的是什么?”齐骁低头看她,如羽毛般的气息落在她脸上,痒痒的。
“军功?家族?还是民心所向?”
孙昭心上一颤,她从未想过,他竟深谋远虑至此!
“纵是太子登基,也须拔除楚家的一切羽翼。”齐骁此言一出,却见怀中的小女子不安地轻颤。
她朱唇轻启,“能否放过楚家老小?”
齐骁忽然想到她那场有名无实的婚姻,望着她的眸子越来越黯,“你想保全的,可是楚云轩?”
孙昭愕然,原来时至今日,楚云轩竟仍是他的心结。
见她不语,他的面上浮起薄薄的痛楚,指尖却落在她腰间的锦带上,轻轻一抽。
“若想留他活路,用你的清白之躯来换。”
孙昭一惊,连忙按住他的手。
齐骁面上寒光依旧,反问道:“不肯?”
他从未告诉她,他早已胜券在握,只待楚天白佣兵而反,天下唾骂,太子便可率军直击京城,一举得胜。
而后重塑朝纲,众望所归,纵是日后没有他齐骁,太子依旧是朝臣眼中的英雄少年,何愁日后的称帝之路不能一帆风顺?
可是他的计划在一夜之间全乱了,当他听说镇国公出宫建府,择驸而婚,惊得连剑都险些拿不稳。
若是虚情假意也就罢了,可那人是楚云轩,是她年少之时为之情动的楚云轩。他怎么敢落实了这一桩婚姻?
乱了,全都乱了。管他什么谋略,什么平反大计,全都比不上她!
忽有一声轰鸣巨雷划破静谧之夜,屋内尚未掌灯,唯有几道凄厉的闪电忽明忽暗。
在一次次明暗变幻间,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脸。
落寞、失意、疲惫……孙昭从未见过他寂寥如此,她原以为是他无情,可他的痛苦却并不比她少。
她刚要张口,便见齐骁拂袖下榻,竟是头也不回地向外走。他身形颇高,步伐极大,孙昭唯有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
齐骁始料未及,被人自身后拦腰抱住。
殿外早已狂风大作,阵阵雷声不绝于耳。
他声音低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