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绰摇了摇头:“朕估算了一下,当年中蛊的那段时间,朕与皇后和你母妃,还有兰妃走的近,你母妃是决计不会害朕的,兰妃她本性软弱,近几年更是吃斋念佛,下蛊却没什么动机,这里面,最可能的便是皇后了。”
皇后白婉给皇帝下蛊?
容洛书只道是他想将白家手里的军权收回来,欲借这时机扳倒白家罢了,便淡淡道:“兰妃不一定没有动机,谁知她这几年吃斋念佛是不是为了赎那些年犯下的罪呢?”她可没忘当年这女人为求自保,在母妃求她作证清白时却缄默无声,全然不顾之前姐妹相称多么亲热。
看着容洛书深思的样子,容绰其实很心虚。
当年淑妃身死的原因,跟下蛊这事情,是大有关系的。
那时候他接到后宫中不知何人的密报,说有妃子行巫蛊之事,大为震怒,却没有声张。
暗中查探之下,本来证据已经指向了婉妃,不料却让他撞破那下蛊的术士与淑妃撕扯,欲行苟且之事!
后来的事情,整个皇宫里的人,却没几个知道的了。
容绰亲自审问,那术士口口声声,说自己与淑妃私通,而淑妃害怕皇帝发现,便求自己下蛊毒害皇帝。他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他与淑妃是如何设计,将巫蛊之祸转嫁给婉妃的种种细节,事无巨细,逼真到毫无漏洞的地步——容绰掌握的那些证据,都在这术士口中,得到了完全合乎常理的解释!
当晚,盛怒的大燕帝王就斩杀了那个术士,然后提着他的头颅,闯进了淑雅殿。
没出半柱香的功夫,淑妃被赐自缢于御前的消息就传遍了后宫。她的遗体当夜就被运出了紫皇宫,一直运到了驻守燕北玄武关的威北王面前,永远不得入大燕的皇家陵寝。
威北王桑锐何等人?岂能忍了这口气?在接到淑妃的棺椁之后,直接领着二十万燕北玄武军抬着淑妃的棺椁,一路哀哭千里,直逼燕京而来,竟无人敢拦阻此虎狼之师。
在紫皇宫昭元殿内,老王爷声泪俱下,愤慨陈词,要皇帝给自己尽忠半世,而自己的女儿却落得如此下场一个交代。
彼时皇帝正暗恼自己行事冲动,细想来,那术士所说的确如桑锐所言,颇有疑点,只可惜人已被杀,死无对证罢了。
威北王和皇帝在宫里耗了十天,在皇城外二十万大军虎视眈眈严阵以待的情况下,容绰不得不妥协,还桑淑锦清白之名,并追封其为穆哀淑德桑皇后,葬于锦陵,百年之后与皇帝同穴。
这些太久远的事儿突然窜进脑际,让容绰的心口又开始难受了,为了驱散内疚的负面情绪,他猛地想起了今□□堂上容洛书说的那件事儿:“前天琼林宴刚过,本来想让你来的,但是你却去了花巷。”说着,他恨恨地看了有些尴尬的容洛书一眼,“我大燕的帝姬,绝对不可能嫁一个兔爷,你且死了这条心吧!若你执意,朕不介意亲手杀了那男人!”
容洛书无声地笑了笑,却让皇帝看见了:“你笑什么?”
“哦,没什么……”容洛书用手摸了摸鼻子,依旧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她压根就没想过嫁人,今儿这一出,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一想到不出多久,整个燕京就会被锦容帝姬自请下嫁这个消息给引爆,那些前几天还戳着脊梁骨骂自己行为放荡的名流雅士们又会说什么呢?
锦容一介帝姬之尊,竟要为自己酒后失行负责?
“你若想成亲的话,父皇会尽快给你安排的!明日的会武宴,新科的武举士子们会受诏于上林苑狩猎听封,你,必须到场!也看看我大燕铁血男儿的风采,省的被低贱的货色迷了眼睛。”
容洛书有些好笑地看着自己的父皇,他的意思她明白。
“还有,朕今年会特别下诏,恩赐适龄的文臣或者是臣子之子女陪猎,你不必尴尬担忧。前几日不是有大臣弹劾你败坏国风么,依朕看,青年男女到了年龄谈婚论嫁也是自然不过的事情,朕便带头给他们开一开这风气又如何?”
容洛书只能笑着说:“谢父皇。”她倒是大大意外皇帝能做到这种地步。只听说朝臣们之间,通常都有彼此联姻的惯例,倒是可怜了子女们,年纪轻轻便被父辈利用,这风气一开,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她前脚出宫,皇帝的御旨后脚就传出来了。
一个本该是刚烈英武男人们大展拳脚以赢取皇帝赏赐的会武宴,今年因为陛下携着文官武将和贵女家眷而变的不伦不类。
文人相聚成堆,女眷相携掩嘴轻笑,对着狩猎林中一群武夫评头论足。
武状元林觉在那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们的笑声里已经连续失手了两次。
里面有个穿着浅粉色罗裙的少女咬着唇看他,眼圈儿红红有些委屈的样子。
林觉回过头来看她,却见她置气一般,猛地将头扭向一边。
榜眼和探花是白家的两个兄弟,信马由缰,状似不经意闲踱过来:“哟,状元爷今儿是怎么了?已经脱靶两次了。”
跟着的兄弟讥笑道:“谁知道呢?也许是被那边的美人儿晃花眼了吧?”
两个人大笑,拖着系在马尾上的那一串儿猎物走远了。
这种狩猎,猎物的多少意味着皇帝赏赐的薄厚,每个武举人都期望着这会武宴能得到陛下的器重,故而会使出浑身解数,大出风头。
林觉抿紧嘴角,发狠一抽坐下的马,策进了树林深处。
此次会武宴,除了二皇子和早夭的七皇子,其他七位皇子一位帝姬都到齐了,皇帝龙颜大悦,下旨说,哪位若能猎到林子深处的那匹滑诈无比的银狐,便满足他一个愿望。
此旨一出,马上的各位自是奋勇争先,往密林深处奔走去。容洛书和一帮叽叽喳喳的女眷一起看着他们,早就心痒难耐。
不想此刻皇帝特来传召,说是素闻锦容帝姬骑射之术了得,要为众人下猎场展示展示大燕帝姬的风仪。不光如此,还将前几日她骑过的那匹白胪牵了过来。
此刻容洛书巴不得立刻从那群吵得她头疼的女人堆里脱身出来,自然没有推脱,二话没说,跨马提箭筒便走。
有臣子眼尖,惊呼道:“啊呀!那不是几月前把六殿下摔下来的烈马白胪吗?怎地在帝姬殿下那里乖得像只驴子似的?”
有人许是无心,便笑答道:“宝马也通灵认主呢!帝姬殿下文治武功果然非同寻常罢!只可惜不是皇子……”
这两人距几位皇子不太远,又恰巧说话大声了点儿,六皇子容洛珲的脸色一下难看了下去。
“皇兄莫多想,你腿脚不便,好好歇息便是。”和容洛珲一母同胞的八皇子容洛璜没什么心机地笑了声,“看我给皇兄将那匹银狐猎来,驾!”
☆、猎狐
八皇子骑马去追已经走远的众人,单留下因驯服白胪失败而不宜再骑马的六皇子,一个人一脸阴沉地站在原地。
他赶上来的时候,容洛书已经射了□□箭,而且是箭无虚发,这等骑射的功夫,自然是那些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皇子贵胄们所不能比的。
眼看着区区一介小女子在这猎场上都要比所有男儿英姿更甚,这简直就是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他们的脸,于是有些人的手段就卑劣了些,箭下夺猎的排挤着更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容洛书直接给他们挤到了最后,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息了。这些人心胸竟然如此狭隘,简直枉为世家大族的血脉。
到此,她已经觉得和这帮人一起狩猎没什么乐趣了,于是便调转马头,往旁边一条崎岖的小路上去了。
越往里面,越是林深路险,本以为这样的路是不会有人的,却不想让她遇见了林觉,正在前面搜寻着什么。
她骑着马慢悠悠地晃过去:“哟,武状元。”
林觉这才抬起头,看到是锦容帝姬,抱了一拳,又重新低下头四处搜寻。
容洛书跳下马来,好奇地问了一句:“找什么呢?”
她往身前看了看,前方脚下是一处峭壁,荒凉的很,甚至可以看到崖上那些白森森的石头
“嘘,殿下小声些,莫惊了那匹银狐。”林觉指着对面崖下的那出峭壁。
容洛书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那上面一处隐蔽的狐狸洞。
嗬,不愧是以滑诈著称的银狐,将洞口建在如此险要之地,即使被发现,人们也会囿于位置险峻而放弃靠近。
“倒是个聪明的畜生。”容洛书笑了笑,看了那杂草丛生的洞口好一会儿,才问:“你也打这畜生的主意呢?”
林觉立刻半是尴尬半是警觉地看着她:“是的,臣一路尾随这畜生来此,只愿殿下能够体谅,这只银狐,臣志在必得,若您……”
容洛书睨着他,漫不经心地笑:“本宫像是夺人所爱的卑鄙小人么?”
听了这话,林觉倒是松了口气,解释道:“是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常听说殿下气度非凡,今日所见,果然不假。并非臣贪慕虚荣,非得得这只银狐在陛下面前邀赏不可,而是……”他想了想,还是把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话吞进了肚子里,复而又去盯着那狐狸洞。
容洛书也看着那狐狸洞:“冯相的千金倒是个妙人,听说银狐的皮毛名贵异常,万金难求,送人倒是上佳之品,想必冯小姐也会喜欢的。”
林觉倏地转过头盯住她,惊怒交加的模样。
容洛书与他对视,依旧是那般云淡风轻地笑着,甚至能称得上有些温和的样子:“我看冯小姐对林状元倒是钟情的很,只可惜冯相向来眼高于顶,怕是另有打算,想给女儿另结高枝呢。”
林觉握箭的手青筋暴突,却无言以对。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锦容帝姬所说的,都是事实。
冯青山看不起他武夫出生,怎么也不会将女儿嫁给他的。
所以!他今日,定要猎到那只银狐,请皇帝陛下下旨指婚!
他刚下定了决心,那边容洛书便又开口:“只盼着状元能以前途为重,不要因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儿女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