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记不清了,但看魏勤的反应,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都说成人的世界黑暗残酷,贺钧言以为并不尽然。成年是一个分界点,然而区分的却不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黑暗残酷对应的也未必就一定是纯真无暇。青春莽撞,那才是最危险最可怕的时候,年少无知肆意妄为燃起的火种,有时候比成人的圆滑世故还要更可怕。
因为魏勤语气有异就拿出手机亮出陈轻的照片进行一番确认?
——他才没兴趣在餐桌上和别人一起对自己的女朋友评头论足。
舍不得。
他的小姑娘又夯又拧,早在许久前他就见识过,汇丰李总生日会那晚,她揭开伤疤给他看,满脸木然,狼狈颓靡。他永远不会忘记她那时候的表情,所以,他绝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主动去挖她的旧伤口。
……哪怕那伤口或许只是他的猜想。
。
餐毕,三人分两路各自回程,魏勤向贺钧言两人郑重道别,看他们离开之后才上了自己的车。
“你对他的态度比吃饭前冷淡了很多。”叶杭看着贺钧言面无表情的脸,饶有兴趣,“就因为他提起陈轻是你们的校友?不至于吧?”
“你想多了。”
“哎对了,陈轻到底是不是你校友?”
“太久了,记不清。”
“如果真是的话,那你们的纠葛岂不是一下子就追溯到了更早以前?”
“嗯。”
“嗯什么!没有别的想说的?”
“……”
叶杭见他闭上眼作势要睡,连连用手肘撞他,他稳稳挡住,眼睛仍紧闭着,淡言道:“别再碰我。”
顿了几秒,又道:“别去问陈轻这件事。”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说认真的,你记好。”
叶杭:“……”
贺钧言不再开口,安然闭目养神。
回了公寓,换上居家服,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缓步踏进书房。
文件不多,贺钧言随便翻开一个,看着看着却慢慢出了神。
轻轻拧眉,他拿起手机,拨通助理的电话。
“……去我念的高中查一查,和我同级的学生里,有没有一个叫陈轻的人。”
。
因为工作原因,贺钧言两天没见陈轻,正打算忙完手头事情晚上和她吃个饭,三点多时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让他当天务必回去。
他大多时间都不在家里,有自己的住所,只在节假日或清闲的时候回去看看。尽管他觉得稳定的见面频率很好,但对于他妈来说,一周见几次根本不够,以至于每次回去,他都会被拉着好一顿唠叨。
这次也一样,但又有点不同。
踏进大门的瞬间,金平秋——也就是贺钧言他妈,立时赶了出来,身上明明穿着不利于迈步的旗袍,脚下踩的也是尖头细跟的皮鞋,仍是健步如飞,转眼就到了他面前。
“来,我看看我看看!……你怎么又瘦了?让你回来回来你偏不!在外头谁给你做饭?天天不好好吃,气色都差了!你看你……”
不过一眼,却像是x光霎时将他里外扫了个遍,贺钧言对她连珠炮般的轰炸早已习惯,应了声嗯,一句话打住她的话头:“重了五斤。”
两人一起往里走,金平秋一改平时高雅端庄的贵妇形象,一路念叨,根本停不下来。
是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了,贺钧言打量长廊两边壁上新换的油画,正想顺着她说句软话让她心里舒坦点,脚下正好走过拐角——
客厅昭然现于眼前,充足的采光,雅致的摆设,一切都还是熟悉又令人惬意的样子。
……除了那个坐在沙发上笑意盎然的女人。
“钧言哥!”
讨人嫌的又来了。
如果不是碍于他妈在场,贺钧言当即就想朝天翻个白眼。
☆、第41章 V章
“你这孩子,唐棠大老远回来,打招呼你怎么不应啊?”
金平秋拍了拍贺钧言的后背,轻嗔。
贺钧言抬了抬眼皮,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仍是懒得说话。
唐棠笑道:“秋姨你就别说他了,钧言哥从小就这样,我早就习惯了!”
她起身,走到金平秋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姿态比旁边的亲儿子还要更亲,“这次我回来,我妈一直叮嘱我,说让我多陪陪你,你都不知道,她可想你了,每天都要提你好多回!”
她妈是金平秋的发小,两人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几年前她们全家移民到国外,金平秋为此还难过了好些天。
一听这话,金平秋立时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好,你就在姨这多住一段时间,姨看到你就高兴!”
贺钧言冷眼看着两个女人你来我往热火朝天,突然有点后悔回来。
忍不住出声打断:“爷爷呢?”
金平秋道:“你爷爷出去和朋友打高尔夫球了,等等就回来。”
她说着,拉着两个小辈落座,开始了漫无边际的闲话。
果然不该回来。
贺钧言按下心中不快,有一搭没一搭应付他妈层出不穷的问题。
晚饭时分,贺老爷子回来了,一见许久未归家的孙子也在,高兴地胡子都翘起了边儿,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又被唐棠缠着撒了一会小女儿的娇,而后四个人才终于坐到餐桌边开始吃饭。
贺钧言没胃口,寥寥动了几筷子,饭后金平秋和贺老爷子都极力留他在家里住,可惜他一听唐棠那聒噪的刺耳声音就肝疼,便借口公司事情多,以赶回去加班为名,回了自己的公寓。
总算清静了些。
他站在卧室窗前给陈轻打电话,一晚上的不悦在听到她声音的片刻陡然消散。
“吃饭了么?”
“吃了,和两个朋友一起吃的。”那头的她欣喜异常,没等他多问,马上全盘托出,“我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做服装业的朋友,我们晚上谈了一下,她同意我以后设计衣服放在她店里卖!”
“这样?”贺钧言淡笑着附和她的喜悦,“你要是想做服装设计这一行为什么不和我说,我可以……”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凡事都要慢慢来。你一下子把我举到高处,我站不稳不说,很可能还会腿软。”她打断,笑嘻嘻重复一遍,“挺好的。”
“是嘛……那很好。”
只要她认为好就好,只要她高兴,他都没有异议。
又聊了些别的话题,时间不早,陈轻说她已经到家,准备收拾一下就休息,贺钧言叮嘱几句,互道晚安之后结束通话。
玻璃门上不仅映着璀璨灯火,仿佛还映出了她的脸,干净,爽朗,浅浅带笑。
贺钧言收了手机,轻叹一口气,后退几步仰倒在床上。
——自己一个人睡的床,果然还是不够舒服。
。
徐环环不耐烦拖拉,承诺的事情习惯立刻去做,说要给陈轻介绍涉足服装业的朋友,立刻就把事情提上日程去办。
经她不遗余力的牵线推荐,陈轻多了个名叫温馨的老板。协商后,双方签了合同,以后她设计制作的衣服可以按风格放进温馨名下各店售卖,照新人设计师的抽成支付薪酬,若版型销量好,随时可以变更抽成比率。
合同一签,第二天她就采购好所需食物,闭门不出,专心忙活起来。
正好贺钧言也有工作,他们连着几天没见面,一直到孙齐办游艇party的那天。
孙齐向来爱玩,钻研多年,也是个中行家,他包下了一整片码头,四辆双层游艇泊在一起,参加聚会的二三十个年轻男女几乎全都穿着泳装,或在艇上饮酒聊天,或在水里玩闹嬉乐。
关于着装,陈轻一开始没去想,后来记起这茬,不知道该怎么穿比较合适,就去了问贺钧言,结果被他明言告知——穿什么都可以,绝对不可以穿泳装!尤其是比基尼!
于是只好一身日常打扮,牛仔短裤搭浅蓝t恤,长发绑成马尾,简单清爽。
游艇上人挺多,在艇身周围玩水的也不少,贺钧言一上船就被人叫走,走之前端了杯果汁给陈轻,让她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等他。
周围都是三三两两的女人,或是情侣,她不爱和陌生人闲聊,便静静坐着不动。
“你在这啊?我找了你很久!”
一道略显惊喜的声音突然响起,陈轻稍受惊吓,侧头一看,端着酒的郭书茉边说边笑嘻嘻在她旁边坐下。
“我听孙齐说你也会来,还在想人多找你不方便,没想到一来就碰到了,果然有缘!”
陈轻被她热情的态度弄得浑身不自在,没接她的话,轻浅笑了一下,“郭小姐还是一样精神。”
郭书茉像是没有察觉她梳理的态度,笑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坐,贺钧言呢?”
“他有事,去那边了。”
“这样啊……那你一个人坐这肯定无聊吧,想玩什么?我们一起去!她们在外面玩骰子……对了你会不会打牌?或者去游泳?我带了泳装正好要去换……”
“不了。”她用淡淡两个字终止那仿佛无止境般的各种提议,“我不喜欢人多,郭小姐去玩吧。”
郭书茉顿了顿,过后扬唇一笑,别样灿烂,“别嘛!一起玩才有意思啊!你不喜欢人多那你喜欢什么?你说!想玩什么我们两个去玩……”
示好的态度到此已然明了,若不是陈轻一直是拒绝姿态,怕是她可能会黏腻地直接过来挽胳膊。
和上次见面比,这几乎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郭小姐……”陈轻不想和她拐弯抹角浪费时间,直接道,“为什么一定要和我一起玩?”
郭书茉滞了滞,嗔道:“我觉得你这个人很有趣啊……我们交个朋友怎么样?平时可以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多好!”
尽管她语气诚恳,陈轻仍是不太想承这份‘好意’,抿起笑意思索该如何接话。
“书茉——”
门外恰好奔进来一个穿着针织罩衣套比基尼的女人,扑倒郭书茉身边,挽起她的胳膊拉她往外走,“大家都在等你,你在这里干什么?走啦走啦!一起玩!”
陈轻的笑意终于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