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越站起来:“走吧,黄了。”
杨煦莫名其妙地跟着她走出咖啡店,眼看她随手招了辆车绝尘而去,越想越觉得她不对劲儿。
这孩子,像得了青春期更年综合症。
然后,当晚两个同样垂头丧气的人坐在寒风里的大排档喝酒吃饭,一个失恋一个抑郁,偶尔观赏师傅炫耀的大火小炒的手艺。
江越对着酒瓶子狠吹了一口,流氓的腔调:“小子……不开心啊。”
杨煦也握着酒瓶,没好气地啊了一声。
“你不是说你忙得要三十六变了,还不走,骗子!”
“我旷自己的工碍着你什么了。”莫名其妙。杨煦嫌弃地往外扇着萦绕不去的酒臭,后来发现大都是自己身上散发的,然后皱着眉嫌弃起自己来。
喝到老板打算来赶人时,江越还兀自兴奋着,举瓶邀乌云,对饮二人转,三才五胆俱已成灰,杨煦觉得她貌似把自己当成了一只酒桶,越灌越充实。
再喝怕要出人命了,杨煦打算伸出援手。
没想到江越自己跟个正常人一样拎包就走,杨煦努力了两次才站起来,踉踉跄跄的追上。
她在借着酒劲儿打电话,江越跟电话里的人胡咧咧了半天,杨煦才理出头绪,奥,纪小章啊,这对冤家,杨煦笑笑,好不容易破镜重圆了,还不知道珍惜,又闹什么幺蛾子。
“啊?纪小章你……再说一遍?”
江越把手机换了个边。
“你还不知道咱俩分手了?都我自导自演,我去你的吧!”她啪嗒挂了电话。
杨煦啥也不想说了,他捕捉到了江越脸上一闪而过的轻松,虽然她的神情很快重归酒鬼,他顿时酒醒了一半,感情天涯沦落人只有他自己一个。
江越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疯疯癫癫,后来大约是累了,声音越发小。
“都走吧都走吧,走了就别回来了,谁能经得起你们这么折腾,一下下的,一次次,没完没了,回来还不是要走,你说呢,还不如拜拜,我好去找第二春,也不至于这样吧,给人当后妈就这么开心吗,还他妈上赶着。”
杨煦貌似听懂了,心脏猛地一抽。
“这么多年了,我做了很多很多的菜,可偏偏不敢再做西红柿炒鸡蛋,都是屁话,会做这个算什么本事,谁不会做,连你都会!”江越突然指了指正闷头伤心的杨煦。
杨煦抬头看了看她,更伤心了。
“说句好话就这么难吗,我就一文不值啊老天爷。”
回到家,杨煦的酒彻底醒了,他想了想桌上地下满满的酒瓶,不知道自己的酒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虽然酒醒,可是酒精还在胃里翻涌,于是只剩下了沉甸甸的难受。
一阵眩晕袭来,他站在窗前努力清醒,而后晃了晃不甚灵光的脑袋,再睁开眼,又看到了坐在窗台的男人,左腿长长地垂下来,右腿屈膝踩在窗台。
他笑了一笑,情不自禁的说,真他妈帅啊。
他认出了那是自己,但已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自己。
杨煦走过去,脚下一个趔趄,扑在了他的身上,触手一片空,他学着那个人坐在窗台上,顺着他的目光向天上看去,那个人在看什么,只有一片漆黑,云层浓密,仿佛在酝酿着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
孟河言两人赶到医院的时候,余宝琪正虚弱地趴在床上啃冰淇淋,看到他们眼睛都没眨一下。
宠物店的老刘一看到他们,顿时如释重负,上前来痛心疾首地唠叨自己的不是,余棕木见状一个劲儿的与他互相道歉,两人从病房纠缠到了走廊。
孟河言对病人打了个招呼:“嗨,宝琪。”
虽没得到回应,她还是擅自做主把手覆到了宝琪的额头上,好像退烧了,纱布包裹的是右手食指,看不出伤口大小。
孟河言正琢磨伤口的时候,余宝琪开了口,哈出了冰淇淋凉丝丝的气。
“你们的事情都办好了?”
“什么……事啊。”
“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孟河言听闻,大惊失色,他们向来不是瞒得很好吗?
余宝琪叹了一口气:“有什么好瞒的。”
孟河言低估了幼儿的智商,好奇的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老是照顾我,谁看不出来啊。”
可我是打着帮助同事的旗号啊,孟河言暗暗反驳,同一时间她又觉得孩子年纪小小的,想事情怎么不往纯洁的方向去想,这是不对地。
余棕木进来后企图把冰淇淋夺走,大冬天怎么能吃,宝琪死死守护着他好不容易求来的退烧利器,不肯退让。
争执之际,余宝琪窜出一句:“让我吃完,我就同意你们。”
“啊?”两个大人同时目瞪口呆。
余宝琪又瘫回到床上,悠然自得地继续享用。
余棕木怒了,你小胳膊小腿儿的不同意还能怎么着?!
余宝琪眼看着手里的冰淇淋被爸爸一口塞到嘴巴里,呆呆看着,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然后他开始撒泼打滚,几乎痛不欲生。
孟河言呆立在一旁,使劲的眨了眨眼,看着余宝琪不常展露的另一面,她竟然觉得有些可爱。
愤怒痛苦中的余宝琪瞥见她竟然笑了,内心更加荒凉,这就是后妈啊后妈,天哪,妈妈。
大概是哭闹得太耗费体力,晚上回家的路上,余宝琪趴在余棕木肩上,昏昏欲睡,医院离家很近,他们走在人行道的树下,临近圣诞节,槐树干枯的树枝上缠绕了闪闪发亮变换色彩的彩灯,让行人感受到了节日的欢乐气氛。
余棕木提议让孟河言抱抱小孩儿,孟河言看看他呼呼大睡的小脸,有些犹豫,余棕木执意要塞给她,孟河言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抱累了啊。”
余棕木挑了挑眉,笑得不置可否。
孟河言小心翼翼地接过宝琪,她发现他比自己想象的要沉,毕竟是骨肉之躯,怀抱里的小人儿挣扎了下,很快找准了她的肩头,选了让自己舒服的位置,重新靠上去,温热均匀的呼吸淡淡地打在她的耳旁。
孟河言的心突然变得柔软了。
周围的车来车往,华灯溢彩,一瞬间仿佛都退而朦胧,他们三个走在一处,是近趋完满的小小的幸福。
这样有多好啊。
当她终于确信上天是恩待她的时候,已经处在了曾经不愿到达的年龄。
但那只是曾经,如果今天将是余生最年轻的一天,那么她开始试着学会善待自己的生活。
一段时间之前,江越说她自己无可救药地重新陷入了初恋般的爱情。
她想不明白脸皮这个东西啊,为什么在她身上越老越薄,一条信息就可以脸红心跳到不知所措。
她依然可以若无其事地跟孟河言视频语音各种聊天,比以往更频繁,把绝交扔到九霄云外,她想生活需要不停的作,同时又用理性控制着火候,日复一日,寻找尚未拼凑完整的生命碎片。
譬如为何要去爱,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爱,因为爱她,所以希望她能体会到被爱着的感觉,如果她因此而感到幸福,那么爱着她的我,也可以由此而快乐。
从一无所知到学会如何好好的爱一个人,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即便如人所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对终将各奔前程的人和事还有什么舍不得的,那么放在心里,是最稳妥的办法,你不知未来的生命中还有无彩虹,让你可以为之惊艳,但是心中既已留下了它的影子,足够伴随漫长的岁月。
白鹭飞天,红烛窗下少年,思忆往事流连。
杨煦觉得自己一本正经地活着,却没有一本正经的命。
白天他重归大好青年行列,为生活付出了十二分的热忱。
他一溜烟儿奔至自己经营的装修公司,立马打起精神为公司上下小十号人的共同理想而奋斗。倏忽间已经换上了脏兮兮的工服,头戴安全帽,站在一大客户的二楼阳台上研究图纸,公司老潘在楼下看着了他,又拿出前两天起的念头向他调侃。
“杨监。”
杨煦眉头一挑,这家伙一天一称呼,杨监什么鬼。
“我一堂妹,貌美如花,她赖着不嫁你拖着不娶,正好凑一对,您考虑考虑呗。”
杨煦摇头晃脑的装聋,后来喊道。
“女人四十豆腐渣,男人四十一枝花,骚蕊,我不着急呀。”
话音未落,却被正好掉落的小板砸了个眼冒金星,脚底打滑转了好几转。
堂妹是合作公司的干将,站在天台上的她无辜地双手交叉抱胸,眼睛眨啊眨不停,啊啊我不是故意的。
生命诚可贵。
☆、第 44 章
新公寓的上一任房东留下了满满一墙的书,罗列古今中外,因为懒得搬,统统含泪留给了孟河言。
走前就像托付遗孤一样,一步三回头,走在艳阳下,却留给了孟河言一个凄绝的背影。
孟河言站在新安的咖啡店招牌下,抱肘思忖,灵光一动,就打起房子里书群的主意来,用那些五花八门的书装饰二楼,或许被有眼缘的人相中,还能赚点外快什么的。
嗯,不错。孟河言说动就动,只是在兴高采烈的搬运书籍时冷不丁想起了前房东楚楚的眼神。是不是不太厚道,她想。
奈何他人杳无音讯,人间蒸发,孟河言犹豫了不消一刻,就继续忙活起来。
有了她,余棕木出差的时候,终于可以顺利成章地把儿子扔给她,省了不少心,他环顾周遭的一切,顿觉心满意足。
这边余宝琪总觉得怪怪的,店员姐姐喜欢逗弄他,小声而轻快地向他招手。
“宝琪,过来呀。”
余宝琪站在中间,脸红的摇摇头。
有时候耐不住甜食的诱惑,他癫癫儿地跑过去,在几个人的腿上和怀抱中被来回传递着的时候,悔得肠子都青了。
大多数时间,余宝琪还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架前翻故事本,或者是艳丽百变的画册,沐浴在温柔阳光下的洋娃娃聚精会神的模样,不知不觉成了店里一道独特的风景,吸引了一群热爱美好事物的新客人。刚开张的店,业绩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