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煦无知无觉,看够了,转身又被两只小狗吸引,确切的说是一只小狗和一只硕大无比的狗,明显不是同一品种,小小狗悍不畏死地频繁骚扰另一位,热情得连他个皮厚的人类都不好意思看了,眼看越追越远,小孩子们笑哈哈的一哄而散。
这是墓园到市区最近的路,杨煦一看见孟河言终于出现的身影,赶忙一闪闪到旁边围坐在石桌下象棋的老人堆里,说实话,他对下棋是看不懂看不乐,伪装起来却是极好的,托着腮看,津津有味,观棋不语,等孟河言走过,他再站起来,目光追寻着。
他曲起拇指揉揉眼睛,狐疑地看着左右,人呢。
身后那位脾气很差的大爷热情地借给他老花镜,这几天这小子烦的他要死,他很乐意帮助他,杨煦惊讶于大爷的眼力,谢过后接过来,起身跳开,胸前的斑驳阳光投在了棋盘上。
孟河言仿佛很近,她站在花坛后,身后是人行道的红灯,杨煦隔着镜片看着她,仿佛不拿开就不用被发现,杨煦觉得自己还是年轻,老花镜弄得他晕头晕脑。
红黄绿变换永不停歇,孟河言还没有走,杨煦拿下老花镜,发现她果真在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杨煦万念俱静,二人这样对视,孟河言先笑了,杨煦就跟着笑。
她的声音被车笛与风声轰散了大半。
杨煦想,她这是要走了,说的是再见吧。
曾经的一双眼睛明明亮亮懵懂无知,再看却更似漠然,如今她眼里的烟火生息,他不明白,却理解,他喜欢,觉得珍贵。
红灯还剩十七秒,杨煦的笑容没有散去,他对她点点头,决定先转身,朝着另一条路走去。
☆、第 45 章
余宝琪在幼儿园里很是玩得开,周五下午放学前的户外游戏,孟河言混在一群接孩子回家的家长中,看着那群小朋友个个如新生翅翼的小鹰小鸡小母鸡,张着手臂奔跑欢笑,仿佛有着用之不竭的精气神,其中笑声比较狂妄的是余宝琪,他当老鹰时趋于凶狠,追得鸡崽子们哇哇直叫,不过他好像更乐意做小鸡,擅于躲在不明真相的母鸡身后挑起事端,期间差点绊倒了维持秩序的女老师。
孟河言在园外看得匪夷所思,分裂得如此彻底,宝琪真是让人很难捉摸,她思考良久,在开园放闸后,余宝琪在一众欢快的同学中沉着冷静地向她走来时,她突然间茅塞顿开,往事一幕幕从眼前走马似的浮现,冷,冰冷,都是自己在场的时候,孟河言悲哀地发现,余宝琪,分明是活泼开朗的典型。
当然,一切汹涌的思绪只在心间,孟河言依旧如从前一样温和地牵起小冰块,走上回家的路。
小唐昔日的话语涌上心头,“后妈”这个词,还真不是盖的,必须重视起来,孟河言懊恼地皱紧了眉头,可她从来都打算把余宝琪当亲生孩子对待,平日所作所为,都算是一个虽不熟练但也用心的家长吧。
“我饿了。”余宝琪发话。
孟河言听到他先说话,下意识的有些欣喜,随即她意识到自己实在是不争气。
“阿姨,我想吃冰棍儿。”他的声音尚且甜嫩着。
长时间以来的认识让孟河言心中的小孩都存留着冰娃娃的印象,偶尔在她面前流露出来的生动一面,依旧让她觉得难得。
于是孟河言的内心再度柔软起来。搁在平时她和余棕木是不会随便应允这位酷爱噬冰的要求,只在周末才会满足他,现在,她给他买了一只。
余宝琪舔啊舔,很陶醉。
牵着小手的孟河言充满爱怜地低头看着他,边走边说:“宝琪,今晚你爸爸就会回来,晚一点他会到我家来,我们一起吃晚饭,然后爸爸接你回家,好不好?”
“我们先去买菜,今天你想吃什么都可以告诉我,啊,也不可以太多,不能浪费,‘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诗背下来了没有,老师不是要检查吗?这首诗啊讲的是农民伯伯在田里辛苦地劳作,一粒种子从撒下到收获需要经过很艰辛的旅程,才成为我们的一蔬一饭,看似平常,我们却看不到背后的价值,要是随意丢弃了,对不起伯伯对不起爸妈也对不起土地对不起地球,挨饿时才知宝贵啊……”
“你跟爸爸什么时候结婚啊。”余宝琪驴头不对马嘴地问。
孟河言觉得很懵。
商量的是今年年底,圣诞节前后,嗯,她觉得让小孩知道也好,但还没开口。
“我妈她想知道。”
“你…妈?”
“对啊,我妈最近好像很闲,拉着我视频的时间越来越多,问的也多。”
……
“其实我不想跟她说话。”
……
“谁叫之前我找她她老是不理我。”
“奥。”
“可她还是我妈呀,她想我想的都哭了,在视频里还哭呢,还说给我买了很多礼物。”
……
“我说我不知道,她就去问爸爸。”
“爸爸怎么说啊。”
“我不知道啊,我没听见,不过我妈跟我说她要来看我了。”
“……什么时候……”
“快了。”
孟河言突然感到了忧心。
“宝琪啊,妈妈来看你你很开心吧。”
“我妈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我也没见过你妈妈,这次我也要好好的跟她问一下好,认识一下,毕竟她的宝贝,也就是你,哈哈哈,在我这里,我得让她放心,宝琪,你妈妈喜欢什么呀。”
“你要给她买礼物吗?”
“嗯……我先了解一下。”
“我都跟你说过呀。”
孟河言一愣之下想起来了,宝琪思母严重的时候会常提她,连带着很多细节都说了,想来,她还真的大体了解了那位。
好吧好吧,孟河言想,宝琪妈妈看起来还不错,总要见的,若是能聊的来就再好不过了。
“阿姨,我觉得你不要给她准备什么了,万一她什么也不给你怎么办。”
“没关系,我也想和你妈妈交个朋友嘛,礼物什么的可有可无的。”
“你知道她,可她不知道你。”
“没关系啊。”
“奥,妈妈从来没有提起过你,从来不问你,所以我觉得她不会给你礼物的,你觉得没关系我就放心了。”余宝琪难得真诚地说道。
……
孟河言一路上都被“后妈”这两个字烧着心,良好体会,这种专有名词的深刻度。
超市购物中,余棕木打来电话,已在公司报道完毕,他先回家收拾收拾,稍后就来吃饭。
孟河言体贴地询问他想吃的菜,余棕木似是很幸福,只腼腆地说:“我都爱吃,我快饿死了,待会儿见。”
挂了电话孟河言犹带笑意,继续在水产区挑大虾。
“蒜蓉粉丝虾怎么样。”
“好好。”余宝琪扒在水箱前看着。
“你爸爸都快饿死了还不忘收拾,他什么时候这么爱干净了,终于被你传染了?”孟河言好笑地逗着小孩。
“他才不是呢,他多懒呀,客房很脏,你不知道他磨蹭了多久才弄好。”
……
餐桌上是很清新的绿色菠菜白米饭。
余家父子大眼瞪小眼,吃得极其斯文。
小团圆的三个人各怀鬼胎,孟河言无精打采,面色不郁,余棕木若有所思地斜瞄宝琪,眼神越发忧愤,余宝琪浑然不知,小菠菜趴在舌头上,咽了没几口,他偷偷看了看孟河言,觉得自己日夜担忧的后妈面目初现端倪,又看了一眼,扒了一口米饭,老爸说得对,清清肠胃,长命百岁。
其实肠胃清不了几天,很快孟河言除了心情其余作为全部恢复。
可她迎来了青春期的尾巴,或者说是延迟发作了。
小美人的妈妈自然是大美人。
大美人美得温和不做作,还有天生一股风流态度,真是个值得让人萦绕心间的女人。
孟河言收敛目光,掩下心绪,她面无表情的想,我在想什么。
大美人一来中国就自然换上了中文名字,夏虫鸣。据说原先想叫夏雨荷的,觉得很富有中国的诗情画意,奈何听说这个太有名气,出去怕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就退而选了虫。
夏小姐万万没想到孟小姐如此冰冷,与余棕木夸奖的温柔可人可是大不一样,不过她多么高兴,这样儿子除非脑子进水,才会被她俘虏。
一个艳若玫瑰一个冰冷如雪,余家父子再次面面相觑,这样是没什么不对,可怎么看就不大对劲呢。
人生像是拿着复杂地图走迷宫的过程,向她这样智商中等的人群还是占多数,不断的碰壁,也能不断的找到出口,不亲身走过始终无法确定哪里有转折,哪里是死路,哪里通康庄。
某一天孟河言窝在一处封闭的旮旯里不想走了,来路与去路都不明晰,她垂头丧气地待在原地。
然而总有一些力量可以催促自己挣扎站起。
孟河言接到了甜瓜的电话,是个天空湛蓝的上午,她惊喜了。
“甜瓜,好久不见,许澈,好久不见,宝宝,好久不见。”
“你疯了吗?”甜瓜声线稳重,问得掷地有声。
孟河言的感觉就像小时候受了什么委屈,自己难过隐忍时,亲人的突然出现,就让自己所有的隐忍所有的委屈全部藏不住,就想对他们发泄一场。
甜瓜的稳重如同天上丝薄的云,流走得飞快,她几乎能看到他一只手挡着嘴对着话筒说话的可爱样子。
“河言,我必须要告诉你,杨煦和江越要背着你结婚了。”
“难道你知道了?怪不得那么反常呢。”
“……河言,你在听吗?”
“坏了坏了。”电话那头慌乱起来,“怎么办,我是不是把河言吓死了。”
“我说不让你说吧。”许澈惊痛的声音传来。
“我总得对她负责呀,我总得告诉她。”
“你为什么对她负责?”某人阴沉下来。
“不、不是负责,是……”冥思苦想。
“是爱。”宝宝开心地叫道。
两人撸起袖子要揍闺女了。
孟河言脑袋空白地听着这热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