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暂时忘却悲痛,兰沁脸上飞起一片红霞。
“呵呵。”兰夕生开心地轻笑,想了想又黯然道,“逸儿是个难得的人才,我本想将你的终身托付予他,可他复仇心太重,我不放心。”
兰沁将头埋得很低。
“况且,他在你和复仇之间,选择了后者。”
兰沁闻言,猛地抬头,脸上一片煞白,半晌强笑道:“这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是他做的选择,谁都无权干涉他,不是吗?”
“你这孩子,怎么恁地老实?凡事总认为别人是对的,更不会为自己算计。要知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他的后半生,难道要用来躲避仇人的追杀?”
“这……”
“所以,你要尽可能地劝他放弃复仇,你的话,他还是听得进的。”
“我……”是吗?兰沁悲哀地想。
“但这些都不是最担心的,我最担心的是你。”见兰沁不解,他继续道,“你虽认为逸儿报仇没什么不对,却不忍心见那些人遭到灭顶之灾,若劝不了逸儿,你定会倾尽全力却阻止的,对不对?”兰夕生紧紧地盯着兰沁。
“我……不知道。”兰沁心虚地低下头,她正有这个想法。
“沁儿哪,你太善良了。答应爷爷,若劝不了逸儿,你就随他去,尽力即可,知道吗?”
“爷爷,我……”
“沁儿,别介入他的事里面去,爷爷不想你目睹那些血腥而丑陋的事情,那不属于你。”
在兰夕生的注视下,兰沁只得点头,她预感到,有些事情将随爷爷的离去而发生变化。
兰夕生走得很是安祥,出乎意料的,兰沁和风清逸谁都没掉过一滴眼泪,像是早已看开了似的。倒是兰府的下人们,个个眼泪汪汪。
这日,风清逸看了一眼端下来的饭菜道:“又没吃?”
“是呀,小姐都好几天没进食了,尽坐着发呆,这可如何是好?”小如也束手无策,“少爷,你劝劝小姐吧。我们都知道,老爷走了,小姐最难过了,别看脸上没什么事,可她把什么都憋心里去了,这样迟早会出事的。”
他何偿不想见她?一想到出殡那天她看那他冷淡而哀怨的眼神,他的心就凉了一半。不知道那天爷爷对她说了什么?如果全说了,那她一定恨死他了,否则也不会这样不理他。沁儿啊,我不是要故意这么做的,而是我深信,我们之间的感情,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破坏的,想到这儿,他又恢复了信心,举步向兰沁居住的“鸣琴楼”走去。
未及“鸣琴楼”,便看到栏杆上倚着一个黑衣素缟的人儿,出神地望着前方,像一只弱小的黑蝴蝶,飞倦了,停在那儿。
已是初冬天气,她还穿得这般单薄,就不怕着凉吗?风清逸在心底恨恨地想,却脱口而出:“沁儿。”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她哪天会像蝴蝶般飞离而去。
听到他的呼唤,兰沁微微转身,正自疑惑是否听错了,不料一阵晕眩突袭而来,扶着栏杆,身子摇摇欲坠。
风清逸大吃一惊,急纵而上,一把抱起兰沁即将倒地的身子,一脚踢开房门,对不知所措的代嬷嬷吼道:“快去叫大夫。”她千万不能有事,他答应过爷爷,要好好照顾她的。沁儿,不要吓我。
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试试额上的温度,见没什么异常,才稍微平静了些。握住她的手,看着她苍白的脸,揪心地说道:“你就不能让我宽心点吗?”
一直到晚上,兰沁才醒转过来,看到一双饱含忧虑的眸子,“逸——”她轻喊出声,他不是不管她了,怎么还会在这儿呢?
“终于醒了。”风清逸长舒一口气,“大夫说你是忧伤所致的气血虚弱,要好生调养。都这么大人了,还不知道爱惜自己,老让别人担心。”
兰沁眼神一黯,道:“对不起,是我不好,给你添麻烦了。”
风清逸一愣,沁儿何时用过这种生疏而客气的语气跟他讲话了,半晌才知道她在赌气,握着她的手道:“沁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你选择报仇。你嫌我是麻烦,是吗?”
“沁儿!”风清逸烦躁地抓着头发,他该如何向她解释呢?
“被说中了是吗,其实你大可不必管我的。我自小就是没爹疼、没娘爱的孩子,也不缺你一个,就让我自生自灭算了。”说着说着,兰沁不禁恸哭失声。
“沁儿。”风清逸慌张地抱着她,急急地说道:“我不许你胡思乱想,我是选择了报仇。可是,你依然是我最疼最宠的沁儿,除了你,我不会再对其他人好了。”
“真的?”隔着泪眼看他郑重地点头,兰沁安心地道:“爷爷走了,在这个世界上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我知道大家都在为我操心,可我控制不住,我想爷爷。”
“不,还有我啊。”风清逸忘情地抱着她。
“可是,你要报仇。”察觉到他一僵,兰沁又道:“逸,放弃它好吗?我怕连你也失去了,我不要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
一把推开她,风清逸痛苦地退避三舍。他差一点就要缴械投降了,差一点。“沁儿,我什么都可以放弃,惟有报仇,无论如何,我都会坚持。”说罢,转身就走。
“包括我吗?”
“包括你。”头也不回地说,“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又来操心。”
“你骗我。”看着他绝决地离开,兰沁只觉自己坠入了无底的深渊,没有人可以帮她。她在这一刻沉默了,长大了。
风清逸很忙,忙什么,谁都不知道,也没人去问。兰府一下子沉寂下来,因为冬天到了。
“逸。”
刚进“揽月轩”,风清逸就见梅树下立了一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却淡淡地道:“你怎么会在这儿?”为何不进屋去?
“我找你。”兰沁轻轻一笑,不将他的冷淡放在心上。
“又要劝我。”
“逸,我……”
“如果劝我,你大可不必浪费唇舌。”
“你听我一句劝,好吗?”兰沁激动地握着他的手,脸上满是希翼。
“哼。”掌中的冰冷让他极为不悦,苦肉计吗?反握着她的小手,风清逸的眸子显得极为阴沉,“你到底在想什么?血海深仇说放就放?试想,如果当年死地是你父母,你现在会如何?”
“我……”
“你知道我当年多大——不到十岁!却目睹我的爹、娘、妹妹倒在血泊之中,是何等悲惨?这些年来,那些亡魂一直纠缠着我,让我不得安宁。一闭眼,就仿佛听见爹在说,‘给我报仇,给我报仇!’”风清逸说得无比怨恨。听得兰沁打了个哆嗦,他又道:“你知道我爹娘有多恩爱吗?我娘武功卓绝,本可以独自逃走,就因为我爹不识武功,竟选择和他一起共赴黄泉,至死都不愿分开。而我妹妹,就因为我一念之差,没带她出去,竟没躲过那场横祸。她长得和我娘一样美丽,如果活着,现在也应该是几个孩子的娘了,享受着丈夫的宠爱和儿女的亲近。就因为那伙毫无天良的强盗,让好端端的一个家庭家破人亡、灰飞烟灭!你说,我一人苟活于世,若不报仇以慰他们在天之灵,活着又有何意义?”
风清逸沉浸在仇恨中,他的声音时大时小,时缓时慢,手却越握越紧,痛得兰沁直皱眉头,却没吭声。他继续道:“你不明白的,你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仆佣如云。即便是父母双亡,也有爷爷的庇护,哪知道我当年的苦痛?这一切的一切,我都要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不,逸,我知道,正因为这样,我才不想你被这些仇恨纠缠下去。”兰沁抬头恳切地说,“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住一起的时候吗?那时晚上你常常睡不安稳,做噩梦、说梦话。我就多么希望你能永远地忘记这一切,快快乐乐地生活!难道,报了仇,你就开心了吗,高兴了吗?不,逸,死者已矣。如果他们爱你,也不希望你过得这样。你要为自己而活,不要被仇恨驱使,好吗?”
风清逸一把将她推开,冷冷地道:“复仇是我的使命,就算不为亲人,那风家大大小小百余口无辜的性命,就白死了不成?如果凶手杀了人还逍遥法外,还有何天理可言?我是替天行道,你勿需多言。”他差点又动摇了,为何他的伪装在她的温柔面前总是不堪一击。
“你会后悔的。”兰沁轻声说着。
“后悔?我还不知道‘后悔’怎么写的。”他一脸不屑。
“我也不希望,但是……”兰沁无语地看着天空,苍天也无语。爷爷的死让一切隐藏的矛盾暴露出来,这矛盾改变了她、逸和所有的一切。
一切都在变,当年血洗风家的盗匪也变了。
他们大多金盆洗手,成为老老实实的良民,相互之间也少有往来。有的是富甲一方的财主,铺桥修路,开棚施粥,在乡里也有不错的口碑;有的招徒设馆,自成门派,在江湖上也有些份量;有的回家老老实实地娶妻生子,给父母养老送终,任谁也想不到当年,轰动全国的苏州首富灭门惨案,就是那些个成天笑呵呵的街坊、邻居干的;也有的重操旧业,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但全部散落在长江以北,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逍遥了十余年,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当年因为疏忽而留下的风家孤儿,如今已长成为一个索命的阎王。
早在四年前,风清逸就把一切调查好了,没有漏掉一个。之所以迟迟没有行动,除了和兰夕生有约在先之外,还在于他的暗地布署,他在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他要像猫抓老鼠一样,把他们耍得筋疲力竭,再给予致命一击。
于是,两三年间,很是出了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就像河北保定赫赫有名的“四方镖局”,在给京城富豪张家保的五万两黄金时竟大意失荆州,五万两黄金在途中莫名其妙地不翼而飞。报了官,最后在“四方镖局”的一个分局发现了这批黄澄澄的金子。从此“四方镖局”的声誉急转直下,生意一落千丈。一日,仆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