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云翎的脸色恢复如常。她讪讪看着远处那个背影,道:“这次又多亏了你,不然我……”
月隐走到她面前,脸色有些阴沉:“你明知自己不能动怒,一旦动怒血咒便会压制不住,届时后果凶险万分,可你还是要冒险!”
云翎低下头去,惭愧道:“我一时没忍住……我去救一位姓曲的姑娘,结果遭人暗算,被困龙环锁住了。”
“栖霞宝物困龙环?这器物一旦碰上相当棘手,要么由栖霞掌门亲手打开,要么只能自断双臂以图逃脱。”月隐眉头渐渐皱起,“那你是怎么挣脱的?”
云翎头埋的更深,嗫啜道:“我……”
月隐思量片刻,道:“难道你用了缩骨秘术?”见云翎不答话,勃然发怒:“你当真疯了!明知道血咒一旦发作,不能妄动真气,可你不仅如此,还使出了此等秘术!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稍有差错,小则真气逆转伤及自身,大则走火入魔,爆血而亡!你当真不要命了!”
云翎干笑道:“还好,我动作快,在走火入魔之前已然解决了一切!”
月隐更怒,“你怎么还是这性子,天大的事也就一句话轻飘飘带过!以前为这性子吃了多少苦头还不记得吗?!”
云翎羞愧道:“是我太过轻率,以为过去遇到过再大的阵仗都没吃过亏便目空一切,万没想到一个不入流的草包竟能暗算的了我。”
月隐瞪她一眼,“知道错了?”
云翎道:“可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一个弱女子,被几个人渣凌虐至死。”
月隐气道:“旁人的事与你何干,天下这么多人被侮辱受欺,你能一个个去帮么?你不是菩萨,普度众生的事由不得你来做!你的命是怎样来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它比任何人的命都宝贵!”
云翎怔了怔,眸里漾起哀伤之意,“我的命是哥哥换来的,我不会忘记。这次教训,我会记住。”
月隐瞧着她,叹了一口气。
云翎收起忧伤,颦起眉头转了个话题:“此事说来也甚是奇怪,今夜我被下迷药,掳走,中机关,困龙环锁……这一系列事情看似偶然,又似有人刻意安排,每个步骤环环相扣,何洪威那草包没有这样的心思,他背后定有高人指点,特别是中机关然后被缩困龙环那会,看似是冲着曲姑娘的,实际上真正的目标却是我,那人料定了我定会救曲姑娘,就连这中间我劈断绳索,推出曲姑娘这短短一瞬间他都算计清楚了,分秒不差,以至于我一推出曲姑娘,困龙缩就立马启动,我便直接上套了!这人到底是谁?好深的城府!”
月隐沉思片刻,道:“难道是从前的仇家?不对,你离开那里后,一直就隐居在云霄阁了,照理说过去的仇家不会知道你真正的身份……莫非,这次是新仇?”
云翎纳闷道:“新仇?难道何虹玉知道她侄子是被我跟颜惜一道废了的?不对啊,她堂堂一派掌门若要真追究光明正大不是更方便?奇怪了……”
月隐道:“应该不是她,以后你定要多加留心,有遇到问题,记得用我们的暗号。”
云翎点头,举起自己白皙纤细的双手道:“今晚手上又多了条命,记不得这些年沾有多少血污了,尽管我每天都洗无数次的手,可总觉得一辈子都洗不干净了。”
月隐道:“何洪威死有余辜,你勿须自责。”又道:“不过以后还是少沾染血腥的好,如果逼不得已……可以叫我。”
云翎苦笑,“这些年我出来了,你还留在那里,只怕你手下罪孽比我更多罢!我还要连累你,那岂不是你死后注定要永堕于阿鼻地狱?”
月隐不屑一顾,“死后的事谁知道,活着的每一天才最紧要。”话落他瞥她一眼,夜色中他幽深的眸子像平静的湖泊,被皎洁的月光温柔洒遍,一片粲然。
云翎不经意掠过他的衣衫,便见素来纤尘不染的雪色外袍上,红色梅花开满了衣襟,再顺着衣襟往脚下瞧,发现自己又跨越了雷池,走进了月隐的三步之内,赶紧不动声色将自己挪开到三步之外。
见素有洁癖的月隐未注意到外袍上的血渍,云翎指着衣服上的血渍道:“我把你衣服弄脏了。”
月隐往下一瞧,径直脱下脏兮兮的外袍,向湖畔走去。
云翎忙拦住他,做恭敬状,“是我弄脏的,我来解决……”伸手去夺那衣服,无意摸到月隐冰凉的小指,似是感到什么,心下一动。
耳畔忽听一个声音冷冷传来:“你们在作甚?!”
月色如纱,水光荡漾的湖那侧,一人一袭碧衣长身玉立,气度优雅犹如仲夏青荷,正眸光清冷的看向这边。
☆、第二十三话 我会回来
云翎抽出手自觉退后三步,扭头向颜惜道:“你怎么来了?不管曲姑娘了吗?”而一畔月隐淡淡扫了颜惜一眼,招呼也不打便朝湖边走去,看来洗衣裳的信念很是坚定。
颜惜踱步上前,一贯微笑的脸此刻有些深沉,云翎小心翼翼问:“怎么,曲姑娘的伤很严重吗?要不……”还没说完,颜惜便截断了她的话,口气相当利落:“你的伤怎么样?”
云翎打着哈哈,“我哪有伤啊,我方才就是……就是有点小小的走火入魔。月公子喂了我颗药丸,现在已经好了!”
颜惜道:“哦?这么好的药,我定要向月公子讨上几颗,以备不时之需。”
云翎坦白道:“你们没交情,他不会给你的。”
颜惜气结。
云翎又问:“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干嘛?快回去陪曲姑娘吧!”
颜惜道:“她有颜葵守着,不会有事的。”
云翎点头道:“我有月公子守着,也不会有事的。”
颜惜再次气结。
此时月隐已洗净了衣衫,见云颜二人似乎谈的挺热乎,便转过身子,在草地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生起火来。
“你都来确定我无恙了,怎么还不回去?”云翎一心想去火堆旁的树下靠靠小憩,看颜惜横竖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开口催。
颜惜春风般的眉梢有不悦一闪而过,“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
“我为你节约时间,好去陪那曲家美人,难道你不该夸我声讲义气吗?”
颜惜目光陡然一冷,却还是笑起来,“我竟是白来了,料想着今夜发生这样大的动静,你总会告诉我什么,然而终究是我一厢情愿,左右你不过把我当外人罢了!”说罢拂袖而去,临去前一刻,他幽黑眸子目光如炬,往月隐身上一掠,目光落在月隐右手小指上,看了半晌后,眸中浮起复杂,走了。
云翎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犹自奇怪道:“这家伙最近总是阴晴不定的,难道恋爱中的人便这样不可捉摸么?”
火堆旁月隐支起架子,慢慢烘烤衣服。火堆上篝火冉冉,夜空中星子颗颗,耳畔虫声细细,让人无端想起“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这样美好的诗句。云翎懒懒靠在树脚,虽是身在荒郊野岭,可内心无比安定祥和。
月隐烘着衣服,又咳了出声,他瞅了瞅身边的云翎,伸手捂住嘴想遮住咳声,奈何越咳越厉害。
云翎关切地问:“上次就见你咳嗽?风寒这么久还没好么?”
月隐拿巾帕擦了擦唇边,道:“还没痊愈,没时间吃药。”
云翎感激道:“你那么忙,我还给你添乱,真是对不住了。”
月隐淡淡出声:“我并非专程来救你,不过刚巧路过。”
云翎识趣的闭了嘴,以手枕头,遥遥看着天际,一望无边的墨色苍穹中,弯月如钩,星辰熠熠。
忽地一颗流星自头顶划过,拉出一道长长银线。云翎翻身坐好,双手合一虔诚的闭了眼许愿。
便听月隐道:“许了什么愿?”
云翎将手指往唇上一压,道:“不能讲破,讲破便不灵了。”
月隐不置可否的一笑,也不再追问。
云翎叼了根狗尾巴草,感叹道:“两年多了,我无数次跟星星许愿,也不晓得它们收到没。但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等下去,他一定会回来,一定会。”
月隐端坐于火光那头,隔着摇曳的火光,他清癯的脸朦朦胧胧。好久后,听得他话音低沉而又清晰的说:“是,他一定会回来。”
可惜云翎没有等到这一句回答便已睡着。那一夜,常年噩梦的她破天荒没有失眠,一觉睡到天亮。醒来后天空已升起朝阳,晨霞绚烂,云翎往周围看看,旁边的火堆刚熄不久,月隐早不在了,而她身上盖着月隐洗净的外袍。她拿着外袍,隐约想起夜里的那个梦,梦中似有双深邃的眸子凝视着自己,而后一个温暖的掌心抚过自己的脸颊。
看不清梦中那人的脸,但他说:“等我,我会回来。”
语气坚定。
云翎叠好了月隐的袍子,又去湖边梳洗了一番,打算回栖霞山庄。她向来不是宽宏大量的人,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狗若犯我我必烹之的这一理念,这笔账她自会好好清算。
她快马加鞭往栖霞山庄赶去,山脚下遇到了颜惜。两人还没进栖霞大门,便听里面一个暴怒的声音响起:“给我找,都给我找!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妖女给我找出来!”
另一个女声响起:“大哥先别妄下定论,待一切水落石出咱栖霞自会清算这笔血账。”那声音平和,隐带着不可反驳的气势,云颜二人听了出来,是栖霞派掌门何虹玉的声音。
先前说话的是个男声不悦道:“人证物证确凿,妹妹你是一派掌门,这时候还为那妖女说话,难道是想袒护越潮那小子不成?”他言下之意便是何虹玉因着颜致远这层关系,便对颜惜这方有心袒护。
何虹玉欲开口,便听门外茂林里簌簌一响,一个清脆的女声道:“说谁妖女呢?”
诸人循声望去。
此时正值晌午,日头明艳悬空高挂,栖霞派的牌匾被那阳光一照,明晃晃的仿佛镀了层金,光辉闪耀着映入各个弟子的眼里。
身着灰布衫的低等弟子站在门口,原本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