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身子直挺挺仰了下去,再也没有声息。
巫残欢冷冷看着地上的尸体,回首冲周围一群吓得魂飞魄散的侍女吼道:“滚!都给我滚!”
侍女们如临大赦般慌张逃窜了出去。
巫残欢坐在地上,良久后她突然起身,对着那深得望不到头的暗色宫殿,轻轻一笑。
这一笑浅浅淡淡,却又透出决绝凌厉。
“一切拜你所赐,我会一笔笔讨算清楚,你且等着——”她拉长了声音,仰起头像发疯一般大笑起来:“你且等着,云过尽。”
……
夕阳无限好,黄昏风景独。
瑰丽的黄昏晚霞里,泉乡著名的药泉山庄内,云翎正叼着一棵微带清甜的草杆,斜靠在亭栏上看风景。
几人是下午赶到的药泉,听闻这药泉附近有个心思巧妙的商人建了一座雅致的药泉山庄,便慕名而去。这一见果然如传言所说,宅子做的玲珑秀美,而药泉近在咫尺,当真方便又养眼。
本来一行人去时还是管家接待的客人,可没过多久,颜惜进屋跟那神秘的商人见了一面,出来时摇身一变,成了庄园的主人。
云翎惊奇不已,看着众星捧月被诸下人高呼庄主的颜惜,道:“果然有钱便是王道,财大气粗了随便在哪都能安家置业啊。”
颜葵反驳道:“之前来了好多有钱人,便是开了少主的十倍价格,这老板也没卖。说穿了,与钱无关,与人有关。”
云翎不解,“此话怎讲?”
颜葵压低声音,挑着眉有几分邪恶几分暧昧的道:“这庄主是个女人。”
云翎噎在那里。
一番之后,云翎本打算去泡泡泉,可天色即将入夜,这么一想便就作罢,明天再泡也不迟。
她抬头看天上晚霞,红霞似火,夕阳如金,天空是稍暗的灰蓝,而晚霞又绚烂的耀眼,这一暗一明,宛如上乘的暗蓝锦缎,沉沉淀淀的色泽,却又绣上了大片明媚鲜活的云锦,矛盾有特异的美顿时喷薄而出,令人不能移目。
她看了许久,想起一个人,问:“曲姑娘呢?怎么这段时间总把自己关在房间?”
颜葵道:“曲姑娘说身子不适,去偏房休息了。”
云翎颔首,也没再细问。
☆、第四十一话 疑心祸心
夜凉如水,圆月如盘。
幽静的房内,曲箜篌静坐窗前,对着烛火沉思。
眼下是戚时,他们应在吃晚膳吧。听说夜里神秘的前任庄主设宴,说是为了欢迎山庄新主人,山庄大厅此刻应正歌舞升平。
她找了借口没有去,因为不愿看见某些人。
心思一转,掏出了腰间一个小小的锦袋,将那锦袋放在灯火下察看。
锦袋血红色的缎料做成,里面似装着某种很重要的物体。或者说,装着某种致命的物体。
她盯着那锦袋,想起前天夜晚。
那晚,她正对着一盏孤灯拨弄着手中箜篌。一曲毕后,她坐在那看着灯火出神。一个身影风一样落在她窗外,轻飘飘如同纸做的剪影,悄然无声从未关的窗户跳了进来。
那是一个极明丽的女子,眉宇间有天生而至的傲气,着一身水清色的衣裙,颜色如同春天里看不见的风。
她刚想呼叫,那女子捂住了她的嘴,“别叫,我是过来帮你的。”
她当然不会相信这突然而至的人,但直觉告诉她,这女子不会伤害她。她问:“你是谁?”
那女子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摆了摆,“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诚心诚意来帮你。”又笑道:“深更半夜,你却不能入睡,是为何?”
她一愣。
那女子随手摘了一朵窗外探入房内的迎春花,接着说:“你情郎的心思似乎不在你身上啊,难道你便这样坐以待毙么?”
她像被人揣测出心思的猫,汗毛都要立起来,紧盯着眼前女子:“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听得懂。”那女子微笑着把弄手里的娇花嫩蕊,“作为女人,你的情敌虽不算绝美,可人够聪明身手又好,比起其她人还是别有一番风味的……所以,你的情郎……”女子眸里带着蛊惑,似在怂恿着眼前的人:“留不留得住,要看你有没有胆量了。”
她面有愠色,却不得不承认这女子说到了她的软肋,“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够爽快!我喜欢!”那女子赞了句。
她不答话,等着那人后面的话。
那女子道:“她既是你的绊脚石,那么——”她拖长了声音,腔调里的怂恿更加明显,“除掉便是了!”同时指尖一使力,那娇嫩的迎春花立刻被撕成几瓣。女子将花瓣往地上一抛,手往地上一指,冷笑道:“就如此花。”
她反应过来那意思,惊了惊,“你是要……”随后摇头,“不行,我不能那样做。”
那女子对她一笑,“先别这么早拒绝,不然日后会后悔。”话落从袖囊里摸出一个锦袋,往桌上一放。
她将那锦袋拿起来,发现里面硬梆梆的,似乎装着一个极小的瓷瓶。
“袋子里是一种奇毒,无色无味,调入水后半分也看不出来,人若不小心服下一星半点,便会在须臾间死去。”那女子双手抱胸,神色淡然道。
她登时脸变了色,像那袋子上有毒虫要啃咬她,手一扔将袋子抛得远远的,
“我不要,我虽然对她心有芥蒂,却还没到想杀她来泄愤。”
“这不是泄愤,而是——”女子徐徐一笑:“留住自己的幸福。”
留住自己的幸福?
这话很低,却极有重量,不过短短几个字,瞬间如游虫般钻进了她的心坎。
那女子在一旁观察着她的表情,“这女人嘛,这辈子不就图个好郎君,你那位公子如此风流俊俏,这辈子若能跟他长相厮守,夫复何求呢?”
她随着女子的话,想到那个碧衣的翩翩贵公子,脸红了,心里居然跟着一动。
女子看着她的红脸,道:“你做不做是你的事,反正这东西,我便给你留下了。”话落便往窗外飘身而去。
那锦袋落在桌上,她望着那女子的身影,问了最后一句话:“你为什么帮我?”
那女子在夜色下回过头,傲气勃发的脸居然露出苦涩,夜色将那抹苦意染了开来,转成凄凉。
“无非都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她闻言一怔,那女子身影已悄然而去,夜色中唯余一阵清风,挥之不去。
……
夜色渐深,寒意渐重。对着烛火发呆的曲箜篌在冷意里打了个颤,回过神来。
那夜那神秘的女子,留下一席那样具有煽动力的话,还有那具有致命魔力的锦袋。
曲箜篌握紧锦袋,想起白日里马车前,那一袭藕荷色的身影,心里一滞。
两人虽相识不久,但云翎将她当做朋友,处处照拂有加。便连那日她被何洪威掳去,她都拼命相救……知恩当图报,她曲箜篌自幼饱读圣贤书,这恩将仇报的事,她决计不能做。
这般凌乱不安着,她忽地想起那日,心下一揪。
彼时她认识颜惜刚满三个月,她随着他到处出游,一路山水优美风景如画,两人亦是情意正浓。一日路过君子兰盛地万英城,在那郁郁葱葱的君子兰丛中,两人煮酒赏花谈诗赋词,兴头正起时,她要他为她作画。他欣然应允,取了纸笔来,端详着她的面庞开始落笔。
那日小雨初晴,温润的空气中混合着兰花的清甜,分外醉人。他坐于她的对面,半眯着眼,看她看的如此认真过细。她迎上他那双一丝不苟的眼,心下甜蜜伈人恰似此时兰花的香气。她含羞向他一笑,可他的眼神虽直直看向这边,却毫无反应。她忽地觉得古怪,发现他认真到似乎出了神——他凝神执笔、眼神专注,似在看她,又似透过她看向另一个影子,而真正静坐于芳菲中的她,只是一个替身。
她一惊,喊他的名字,喊到第二遍时他回了神,说:“这花太好,不觉竟入迷了。”
看到他熟悉的笑,她安心了些,可下一刻意外出现了。
他摊开刚刚作好的画,准备递给那方已等不及的她看——伸手递去的一霎,他双眸落于自己的丹青间,眼神凝住。
他脸色微变,那向来含笑眸里似诧异又似迷茫,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表情。他颦眉说了一句:“怎么会……”猛地便要撕画,她吓了一跳,抢身过去拦他,劝道:“颜大哥,便是画得差了,我也喜欢。”
他仍不罢手,两人争夺间,她无意瞟了那画一眼,霎时定住。
画里那美人只是个侧脸,刚勾勒出眉眼,作画之人功底很好,虽只这粗粗几笔,便觉得美丽异常,十分传神。
而她的心骤然由天堂跌落至谷底。
——画上之人不是她!
她顿悟过来,为何作画时他看她的眼神如此怪异——因为他根本没有看她,他对着她的面容,想起了另一个人!
心下又恼又疑,可他的反应比她还大,径直将画捏成一团,丢到一边。
素来骄傲的她拂袖而去,而他破天荒的也并未追来。
当夜,她几经徘徊还是回到两人下榻的别院,推开房门一阵酒气熏天,房内一派凌乱不堪,就见一向海量而风雅的他,喝得烂醉如泥。
那张原本皱成一团的画又被他捡了回来,正以一种残缺的姿态落在他脚下,因着酒液浸染,画中人化成了大团墨迹,早辨认不出。画像一角有几行小字,似乎是一行词,酒液将词句氤氲成了墨团,像朵朵开在宣纸上的墨梅。她精通诗词,便将那字数一个个数了,凭着字数跟断句之间的感觉,依稀辨认出是一首“钗头凤”。
钗头凤,又名《折红英》。六十字,上下片各七仄韵,两叠韵,两部递换。声情凄紧,历代文人骚客向来以诉说情感为多。
而颜惜写这钗头凤又是为何?他要向谁诉说情感?诉说什么情感?
她疑心大起,带着偏执的心非要寻出蛛丝马迹。可惜字被酒液破坏的太深,她勉力只认出了最后三个。
那三个字,因着写的格外的大,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