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秋高气爽的时节,云翎也睡了近两个月。
自那一日她醒来后,情况便一天比一天好,虽然还是断断续续的昏睡着,但好歹隔三岔五便会醒来个一时半会,即便醒来时仍虚弱的讲不出话,但已足够让身边的人欢欣鼓舞。还有个更令人诧异的事,那便是云翎的血咒,在昏睡的近两个月中,居然破天荒的没有发作。对于此事,荆安的猜测是,血咒是以血为媒介才能发作的慢性毒,但这一次受伤的她失去了太多的血,都没有血了,那血咒自然无从而发。
但猜测也只是猜测,血咒即便暂时蛰伏不出,也不代表日后不会再突然爆发。这仍然是一个棘手的难题。
难题归难题,眼下治疗重伤乃第一要紧之事。在云翎醒来后的没过多久,眼瞧着她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云霄阁主为了能让她得到更好的治疗,便与荆安神医一商量,决定将她带回云霄阁。回归的那一日,小王爷派出自己的专用豪华马车,亲自护送一行人回玄英山。
时间过的很快,掐指一算,云翎已回家好些天了,绝大多数时间仍在沉睡。
这一日早上,下了一场靡靡秋雨,雨声淅淅沥沥,细密的雨丝在天地间织起一张灰蒙蒙幔帐,像是山水画里渲染而成的淡淡水墨,晕出空灵而遥远的意境。
云舒守了云翎大半夜,一个时辰前才睡去。瑟瑟的秋风挟雨,穿过雕花窗栏,带来微微寒意,床榻上浅眠的云舒突觉得有些冷,伸手去撩背后的薄被,不想那被子居然自己起来,盖到他的身上。
“谁?”云舒霍然睁开眼,却在那一瞬陡然怔住。
床榻外羸弱的藕荷衣少女,正站在他身旁,手中攥着被子的一角。
云舒激动道:“莲生?你怎么起来了?”他翻身而起,手忙脚乱拿下她手中的被子,将她抱到床上,“你别站着,你身子虚,快躺好。”
“哥。”那少女半靠在床上,眼神迷蒙,似是还未从连日的昏睡中回过神来。
云舒连连应声:“我在,我在。”
云翎侧过头看他,再看看四周,她回想了一会,恍恍惚惚问:“哥,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是啊,睡了快两个月了!”这昏迷的近两个月,她中间虽然醒了不少次,但每次都昏昏沉沉没什么意识,偶尔说一会话便又迷糊睡去,这一次竟能下床走动,真令人欢喜万分。云舒弯下身子,将她抱在怀里,百感交集:“不过好在,你还是醒来了,你没有把我丢下。”
“我睡了很久吗?”云翎靠在云舒胸口,心有余悸地道:“难怪我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我梦见自己在地陵里死了,灵魂像白色的羽毛一样,轻飘飘飞了出去,我到处去找你,等我找到你的时候,我看到你哭的很伤心,爹也很伤心,还有颜惜和小金,我来到你身边,想告诉你们不要哭,可你听不见我的声音,你还说你要陪我一起走,这怎么可以呢……还有,小金与颜惜打了起来,小金拿着剑,刺伤了颜惜,颜惜却不躲,我好着急,我大声的说不要打不要打,你们却听不见,我急的都快哭了……”她喃喃自语着,似是回到了那个梦境,因为体力虚弱,她讲的很慢,几乎是讲一会缓一会,到最后她捂住了头,颦眉道:“为什么一想起那个梦,我的头就痛的紧?”
“痛就不要想……”云舒赶紧按住她的手,“那只是梦而已,那都是假的,你没有死,只是在帝陵里受了重伤,我们将你救出来了,只要好好养伤,很快就会好的。”
“哥,你的伤怎么样?”云翎突然如梦初醒,她惊慌打量着云舒,伸手去摸索他当初的伤处,急道:“那日在嗜心银河,你受了那么重的内伤,现在好了吗?”
“早就好了。”云舒捉住她的手,“别乱动了,你身子还没好。”他拿过一件外袍给她披上,冲屋外喊:“黛衣,紫衣,小姐醒了,快去请荆安神医来。”
外面守着的紫衣闻言欢欣异常,她冲进屋来看了云翎一眼,喜道:“太好了!”转身朝院落跑去,大喊着:“小六,小六,小姐又醒了,快去请神医。”
院落里远远传来几个下人兴奋的欢呼,不多时,一个身影跨进房间,云舒刚要喊神医,不料却是颜惜。
颜惜风尘仆仆的进来,碧色披风及靴子上皆沾了不少泥浆,一头绸缎式的乌发被秋雨打湿,滴滴答答犹自滴着水,一看便知是冒雨上山。
屋里三人的目光绞在一起。云舒瞧着颜惜,而颜惜紧紧盯着云翎,他的视线像凝在她身上一般,闪动着喜悦欢欣,还有另一种深深的情愫,炙热的近乎灼眼。
一朝生死两茫茫,再见竟如隔世。
近两个月来,他马不停蹄奔波于朝堂内外,没日没夜疲惫不休,可对她的一颗心却始终悬在半空中,然而待到相见之时,竟近乡情怯,相思刻骨,不知从何说起。
房里几人久久安静着,半晌却是云舒开了腔:“颜少主,你浑身都湿了,可要换身衣裳?”他声音平缓,素来待人的淡淡疏离感仍是挥之不去。
“可不是。”还没等颜家答话,后脚赶过来的书童抱怨道:“凌晨时雨那么大,我劝少主等雨停再上山,他却不听我的劝,这下倒好,淋着雨来,浑身都湿透了。”
小书童本来还想再说,可是一碰到主子横过来的眼神,立时闭口。颜惜解下披风,径自丢到身后的书童手里:“拿远点,湿气重,碰到病人不好。”
小书童捧着披风喏喏的下去。
颜惜几步走到床边,向云翎笑道:“真巧,我刚一走到院子外,便听紫衣喊着小姐醒了,我一进屋,便见你真的醒了……”他不待云翎回答,又问:“怎么样,你有觉得好些么?现在身体感觉如何?”
云翎怔怔地望着他,似是不认识他一般,蓦地她转过头去朝云舒道:“哥,方才真的是做梦,颜惜好好的,他没有被小金的剑刺伤!”
云舒道:“是啊,我都说了那是梦啊,他怎么会受伤。”
云翎转过脸来,抓住颜惜的袖子,急急问道:“对了,颜世伯呢?没有被庆亲王迫害吧?还有你们颜家,逃过一劫了吗?还有……还有那个小皇帝呢?”
她满脸都是关切,颜惜想也没想握住了她扶在他袖子上的手。他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柔荑,掌心下一片冰凉,她的身体还是那般虚弱,他微微颦眉。
“莲生,好生躺着,这时候若是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办!”另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不动声色的将云翎的手拉了回去。
颜惜的掌间一空,便见云翎已乖乖由着云舒将她的手塞进薄被。那一霎那,碧衣贵公子的眼神有瞬间的失落,须臾,他说道:“我爹已经无恙了,还多亏你们救出了皇上,我爹才能那么早洗清冤屈。”
云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她微微笑起来,将头又靠回了云舒怀里,猫咪似的蜷缩着,向云舒低声道:“哥,我有些渴,我想喝水。”
云舒去倒水,却发现茶壶里空空如也,忙向外喊:“紫衣,小六,拿茶来!”唤了几声没人应,这才想起来紫衣小六都喜冲冲的唤神医去了,便向云翎道:“你等等,我去倒水。”
云舒端着茶壶走开后,房间只剩云翎与颜惜相对而坐。
云翎半倚在床头,看着颜惜湿漉漉的衣袍,道:“你真的不需要换身干衣服吗?”
颜惜道:“无妨,我一会便要下山,山下马车有干净衣裳可以换。”
“这么快就要走?还没呆上一会呢……”云翎有些惋惜,道:“也是,听哥哥说你最近很忙。不过哥哥还说,我昏睡的两个月里,你来看了我几次,但每一次我都没醒……真是对不住了,你这么忙还来看我,我却让你屡次跑空。”
“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颜惜拿了个靠枕垫在她背后,好让她靠的更舒服:“你是为我才受这么重的伤。倒是我,每次匆匆而来又匆匆走,都没有好好照料过你。”
云翎道:“我有满屋子的人守着,你不用担心。倒是你,庆亲王的事很棘手吧。”
颜惜道:“你就好好养伤,别再担心了。事情虽然比较多,但庆亲王已经被满门抄斩,一切即将尘埃落定。”
“庆亲王被满门抄斩?”云翎惊愕道:“什么时候的事?!”
颜惜牵起唇角会心一笑,笑容颇有几分痛快:“几天前,因犯谋逆罪及卖国罪,全家三百零二口,集体斩首示众。”
云翎迟疑了瞬间,仰起脸问:“是你做的吗?或者,哥哥也参与了?”
颜惜看见云翎不安的眼神,“是,怎么了,你不高兴?还是,觉得做的太过了?”
云翎摇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庆亲王固然罪有应得,但其他几百号人却着实可怜。”
颜惜注视着她,这一次生死劫难后,她瘦了许多,脸颊都有些凹进去,一双眼睛却因为削瘦显得愈发大,长长的睫毛将眸子半掩,越发让人怜爱起来,颜惜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道:“他们可怜,当初你在地陵里便不可怜了?”他讲到一半,忆起那天莲花台上浑身浴血的她,脸色微微一白,道:“你可知,那天在地陵里差点把我的魂都吓走,我抱你出来时,真怕你……”他定定地瞧着她,仿佛怕她会突然不见一般,后面的话也哽在喉中。
云翎却没注意到他的脸色,她垂着头,专注的看着自己的手腕,那手腕的血脉处,敷上了层层的药,再被厚厚的裹上一层布巾,遮住了曾被莲花台锋利刀刃切开的伤口,许久后她口气极轻道:“颜惜,我的武功废了是吗?”
颜惜的表情僵在脸上。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但为了不刺激重伤的云翎,一群人便默契的绝口不提。
“颜惜,我故意将哥哥支出去,便是想向你求证这件事。我问他,他不肯回答,只是推说我是伤势过重,使不出劲来。”云翎苦笑了一声,“但我觉得不是这样的,因为我不仅使不出劲,便连内力及真气也都消失不见了,颜惜,你告诉我,我的武功是不是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