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漠北急报,冒顿单于率十万铁骑亲征,已攻陷阴山,直逼朔方!”
“韩大将军失守阴山,银羽军退至河朔,前线兵力不足,三百里加急,请求支援!”
急报连夜送入宫中,第二日一早,长安城便已人心惶惶,宫中派人连夜将众臣聚集明光殿,商讨应对对策。
“众卿家怎么看?可有何应对良策……咳咳……咳……”
话说到一半,嬴珩剧烈的咳嗽让众臣面面相觑,他的身体一向很好,除了年前误食了热物而感染了一次热症,其余时候都气色俱佳百病不侵。此时他这断断续续的咳嗽,以及病态苍白的脸色,实是让人担忧,众人皆肃正了神色,想必皇上也是被前线战事急得坏了身子。
“陛下,匈奴军这次突袭,只怕志不在于侵地,而是声东击西,有备而来。”兵部何文林上前一步道。
“何卿家此言怎讲?”嬴珩重新展开那一纸急报,倚在椅背上,有些气息不稳地问。
“匈奴与大秦已近五年未有大的战事,彼此早已不知双方兵力,两方都在养精蓄锐,匈奴人如何有把握此战能大胜?想必还有后招。”
嬴珩蹙眉深思片刻,随后微微颔首,面色凝重道:“何卿家说得有理,朕前日得到密报,羌族首领病危,只怕撑不过五日,木吉卡回国后,以雷霆之势肃清异己,收复他国十二万兵力。看来用不了几天,这皇位便将要落在他身上,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整合兵力,只怕对朕的大秦虎视眈眈。”
听闻此言,众臣皆已色变,大殿之上议论声渐起,这时,庆武公从旁站出,斟酌言词:“陛下,靖清之变后,我朝百废待兴,先帝主张休战养兵,陛下更是仁厚,连年将多余的兵力遣出,如今我朝可调遣的兵力仅有七万,匈奴羌人又成联合之势,左右夹击,现下再征兵,只怕为时已晚,臣主张求和。”
“庆武公是两朝元老,你长兄樊哙曾经随先帝南征北战,立下了汗马功劳,到了你这一代,难道就只会求和吗?”嬴珩手指攥紧,目光凌厉地扫过下面众人,正要斥责,大殿正门却“哐当”一声被人推开,初升的朝阳照着来人的背影,银甲铁片光耀照眼,几分飒爽映入众目。
待那英姿上前,众人才看清,是公侯将军韩文殊,此时她身着白银铠甲,腰间佩剑,众人倒也不奇怪,传言她前些时日,执勤时惹怒了太后,吃了几下板子,如今伤好,便立即接手了羽林卫,禁军统领理应身着军装。想来她也是听说了急报,才从宫中的练兵台赶来了明光殿。
不等他人从震慑中走出,她便踏步上前,朝嬴珩拱手冷肃开口,那声音如含冰霜,“皇上请来商议的人中,不是文臣,便是年迈的武将,廉颇老矣,也怪不得庆武公主和,臣愿领兵上阵,驱逐匈奴,守土安疆。”
韩文殊主动请缨的话一出口,朝野上下尽皆语塞,朝中重臣被噎得面红耳赤,却又无力反驳。
嬴珩沉默许久,两相对视,再无深情,在她坚定审视的眼神中扬唇一笑,他似乎很满意她的这个决定,起身缓慢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扶起,面含赞扬,道:“爱卿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那朕便调兵十万,前去漠北支援韩大将军。”
“皇上。”何文林打断他的话,“如今可调遣的兵力只有七万,十万有些……”
嬴珩抬手,制止他道:“即日起,贴出征兵告示,务必在韩卿出征前,凑齐三万精兵。”
“不必。”韩文殊想也未想,便斩钉截铁地回答,“皇上恕罪,臣愿带兵上阵,却不是去漠北,西北战场有家父坐镇,臣并不担心,臣要去的是河间之西,以御羌人外扰。”
“不可!”嬴珩阴翳的目光扫过殿下众臣,轻咳两声以掩饰方才的反常反应,朝殿下摆了摆手,道:“众卿先退下吧,朕要与韩卿商讨一下用兵事宜,太常且先去准备出征所用粮草,”
“臣等告退。”
……
待众人退下,大殿上只有她与嬴珩两人,韩文殊傲然静立,嬴珩亦是一言不发。僵持下,他忽然笑了一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却最终克制住,倚在了宝座上。
韩文殊来之前本已默然,却见他此时手抚着胸口,腥甜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韩文殊定睛细看,那身黑袍虽色深如墨,却还是被她捕捉到了那朵氤氲的血花,韩文殊心中动容,想要上前去扶,却手伸在中间,越不过两人之间隐形的墙。
“你的伤口裂开了。”韩文殊生硬地说。
嬴珩眸色深了深,却转而面容肃然,将话题扯开,“你不能去河间。”
韩文殊蹙眉,抿紧唇望着他,嬴珩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悠悠解释:“羌人联合匈奴,想要趁虚而入的想法,是朕凭空猜测的,并非真实可靠,你领重兵到了那里,万一是朕多心,非但耗损将士体力与志气,还会使得大秦与羌人关系转恶,因此非到消息准确,猜测确实之前,都不可轻举妄动。”
“皇上此言差矣。”韩文殊转身面向一侧挂着的山河地图,正要发表己论,却心中一阵发酸,想当初,她就是对着这面地图与身边这人高谈阔论,这上面还有她画的印记,然而物是人非,身旁人早已判若两人成陌生,她心中苦笑,也许只有她还记得这些细节吧……
“爱卿要说什么?”
嬴珩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打断,韩文殊定了定神,肃容道:“陛下的担心并非多余,这一点臣也想到了,五万精兵并不难安置,只要便装隐藏于附近村镇即可,也可解决大秦一大后患。”
“胡闹!”嬴珩寒声训斥,语气中含了恼意,“如今匈奴人已欺到朕的边疆,大将军已发急报请求支援,若不是到了危急时刻,太傅如何会针脚慌乱,朝野上下可堪大用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可调遣的精兵又只有七万,你独自一人便率五万精兵,却去河间防范一个朕凭空猜想的敌人,是拿国事当儿戏吗!”
对于嬴珩的一通大骂,韩文殊心中憋闷,面上却是冷笑,既是不赞同,驳回便可,何须动如此大的怒,面前的嬴珩脸色一阵青白,胸口的血迹似更大了些,喉间也隐隐传来喘息的声音。不知怎么的,韩文殊心里一阵发紧,想都没想,便急切应了他:“陛下若无他事,臣便退下了。”
说完,韩文殊仓皇逃出大殿,之后胃里一阵拧痛,头一低,便是一阵干呕,却因水米未进,半点也没吐出来,就是因为这如疾风骤雨的害喜说来就来,她不敢再多呆一刻,生怕嬴珩察觉出什么,他既弃她,又厌她并非处子之身,想来也会更加厌弃这个孩子,但是她腹中所怀胎儿毕竟是龙种,又是现下唯一的龙种,以他性格,一定会将这个孩子留在自己身边,到时她与孩子天地两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在宫中不受重视,又将受养母欺凌,弟妹排挤,自己却无能为力,甚至不能与他相认,想到这里,韩文殊便从心里开始往外发颤,她万不能让嬴珩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为今之计,只能先尽快离开长安,再想对策。
……
之后,嬴珩便拟旨定下了出征的日期,前线战事告急,嬴珩只给了她三天时间准备。
三日。却与上一次大不相同。
那时她心里虽摇摆不定,却还是知道他的心意的;而如今,他心意已变,而她去意已决。
就在外面都在抓紧忙活,准备物资的时候,韩文殊却在春日的庭院里闲适地饮着茶,没多一会儿,她请的客人便到了。
“我当你没时间会友,还担心来不及一别,竟没想到,你会派人上我府上邀我。”清雅的声音入耳,刘如意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韩文殊漫不经心地斜目,一旁刘恒一脸憾然,看着韩文殊的样子,倒有几分羡慕。
“怎么?小恒也来了?”韩文殊淡笑着问。
站在如意身后的刘恒上前,朝韩文殊施了一礼,便随兄长一同坐下了,韩文殊笑了笑,朝他递上了一杯茶。
如意坐在她正对面,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最后目光停留在她小腹上,意味深长道:“我看你气色不甚好,可是担心前方战事紧急所故?你也不必太忧心,免得病邪侵体,后悔都来不及。”
这话韩文殊听得明白,刘恒却听着别扭,皱眉看向如意,茫然地问:“二哥这是在说什么?什么病邪?什么后悔?我看韩大人应当只是着急上火,真到了西北,杀他几个匈奴泄泄火,想必也就好了!”
如意哑然失笑,“是为兄说话有失得当,我这幅身子,就跟那窗户纸一样,稍有风雨就扛不住了,子卿是练武之人,不是我们寻常人可比的。”
说完,如意举杯轻啖了一口茶,刘恒在旁有些惋惜道:“若不是我身上伤未好,也是要与大人一同上战场的,势必杀他一师匈奴人……咳咳……”
话到激昂处,牵动伤口,刘恒剧烈地咳嗽起来,如意迅速从怀中掏出药瓶,倒了一粒给他,又递上他手边的水,皱眉轻斥:“你之前受的不是小伤,那几剑都是差一点就刺在要害上了,你还不老实?都说了让你戒骄戒躁,不准情绪激动,这牵动伤口,外面看是没事,里面内伤还没养好,要是内伤复发,你这三五年都别想乱动了。”
说着伸手想要抚上他的背,为他缓解咳嗽,刘恒却不着痕迹地避开,神色疏远黯然,小声道:“我没事,二哥不必担心。”
韩文殊在一旁静静看着,之前她危在旦夕,嬴珩及时出现相救,后来也曾说,当日是刘恒一路护送他从林光宫回到长安,太后在路上设有埋伏,嬴珩又身着便装,危急之时,那些暗卫认不出他是皇上,便下了杀手。应对中嬴珩受了些伤,刘恒以一敌十,亦是身负重伤,今日一见,她才发觉原来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这般想着,韩文殊便有些歉然,毕竟起因是源于她,刘恒的伤也是为了救她,韩文殊担忧地问:“怎么样?是否严重?我叫下人去收拾一间房,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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