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帐中一片惊诧,几名副将彼此看了一眼,都是一肚子疑问,韩文殊皱眉问道:“不是说冒顿单于亲自率兵,兵临城下,将父亲的大军逼至阴山以南,都已弹尽粮绝了吗?”
“哈。”纪澄听到此话,先是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随后一脸傲然,“弹尽粮绝的是匈奴人吧!虽然眼巴巴的跟他们对峙了半个月,不过大将军的意思也是觉得他们似乎有别的目的,不敢松懈。”
韩文殊抬眸,凌厉的眼神与许志臻相撞,韩文殊朝他使了个眼色,许志臻会意,借口外面炊事好了,便将其余人等引了出去。
自从灵鸢之事发生后,韩文殊便对身边人都留了几分谨慎,这次随她前来支援的副将里,只有许志臻是她心腹,其余皆是嬴珩指派的武将,虽都是栋梁之才,韩文殊却与他们并不相熟,有些事还是不便让他们涉足插手。
待这些人走远后,韩文殊面色凝重的朝纪澄道:“长安收到的消息,与你所说全然颠倒。”
☆、第一百零八章
晋成六年三月初一,因朝臣屡屡递上奏折请奏,嬴珩最终下旨,召沛国公刘邦回朝,归期定于同月十五。
未央宫,椒房殿。
嬴珩正对着眼前一盘六博棋凝眉沉思,萧情则是无所顾忌地望着嬴珩,两人隔着一盘棋,她的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轻微俯身下望,眉头微微隆起的专注样子。
过了好久,直到身侧案上被点了一盏明灯,嬴珩才从深思中缓缓走出。
“皇后?”嬴珩略感迷惑,看了看四周,又望了望眼下棋局,才恍然惊醒,有些歉意地看向身前端立的女子,“朕午后来的,现下竟然已经黄昏了。”
萧情放下手上的灯烛,温柔一笑,“皇上要在臣妾这里用晚膳吗?臣妾去吩咐他们准备。”
“不必了。”嬴珩张手制止,“朕想去外面透透气,朕在这里,你吃得也不踏实。”
“皇上。”萧情听闻他要离开,便慌忙拦在他身边,有些紧张地叫住他,见他疑惑转身,便踌躇地说道:“皇上想要出去走走,不如……不如去趟永延殿吧,太后娘娘听说皇上受了重伤,心中担忧得很……”
方才的温煦不再,嬴珩目色慢慢变得幽深,他冷冷问道:“你见过太后?”
萧情猛然惊醒,自觉说错了话,慌忙跪下,声色颤抖道:“皇上,太后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皇上之前的决定未免太过于无情,娘娘年纪大了,一个人住在永延殿倍感孤独,还是请皇上收回成命吧。”
此时椒房殿还有一半的灯烛未点燃,嬴珩的脸藏在那半片黑暗中,只能听见他轻笑一声,似乎并未将萧情的苦劝听进去,反而怒道:“历来后宫不可干政,而母后不光干涉朝政,还要趁朕不在,私自处决朕的忠臣爱将,朕就是顾及母后年岁大了,才奉劝她安享晚年,不必出来走动的,再者说来,母后向来喜爱的是城安王,朕准他们母子随时相见,已是法外开恩。”
萧情抬头,咬着牙苦苦劝说:“可是陛下才是太后亲生的儿子,城安王再好,也不及亲生皇儿的好啊。”
嬴珩听闻此话,语气骤冷,甩开被萧情拽住的衣袖,寒声警告:“皇后未经朕的允许,便擅自与朕的母后相见,已是欺君,朕念你初入宫不经事,便不予追究了,若有再犯,朕也不会保你了。”
“臣妾知罪,谢皇上开恩。”萧情深深拜了一拜,在嬴珩起驾回宫的声音中平静了下来。
……
长安,沛国公府。
刘恒在得知父亲即将回朝的消息后,便迅速放下手上的事物,想也未想便先回了府,到了沛国公府的木匾下,才意识到家中只有刘如意在,大哥刘盈留在泰陵陪伴父亲,年前便未归,大嫂回了娘家省亲,而他,也已经很久未回家了。
自从年前与二哥刘如意生了嫌隙,两兄弟在一起时就极少说话,最后刘恒干脆便住在了执金吾,这么多天过去,兄弟二人除了一起去过一趟韩府,便再未见面。
此时刘恒边朝里走,边思索着是否要去见刘如意,定了定神,发现这么一会儿工夫,自己已经走到刘如意的庭院门前了,正踌躇着是否要进去时,大门忽然朝里敞开,刘恒呆立门前的样子,正好让开门欲出的刘如意捕捉到。
“小恒?”见到隔阂已久的弟弟,刘如意也是一惊,随后有些慌乱,却难掩喜悦地把他往里迎,“在这里傻站着做什么?快进来。”
刘恒无奈地随着他进屋,看着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泡好茶,又准备了自己爱吃的点心,他心头有几分不忍,想要叫住他,却最终没说出口。
都忙好,刘如意随意坐下,浅笑地看着他,问:“今日怎么想着回来了?”
“二哥没听说吗?皇上颁旨,召父亲回朝。”
“哦!”刘如意的样子看着像已经知道,又像还不知道,“二哥一人在家消息闭塞,许多事不如你知道的多。”
刘恒没说话,只是静静坐在软垫上,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可定下了父亲回来的日期?”刘如意见谈话又进入了僵持,便轻声问道。
“三月十五。”
“这样啊。”刘如意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之后便关切地看着他,问道:“你的伤如何了?可痊愈了?让为兄看看。”
说着,刘如意便伸手欲拽他小臂,打算给他把把脉,却被刘恒下意识地躲开了,刘如意眼中神色一黯,有些喟然地道:“你还记怪为兄那次瞒着你?”
刘恒眼梢一挑,看了他一眼,便又回避开来,叹息着摇了摇头,“心息阵之事我已不想再提,事后我想来,也实在做不到将二哥送上刑场,此事便就此搁下了,皇上也未察觉出骊山上被人布了阵法,若终有一日被皇上发觉,我替兄长承担下来便是。”
说到这里,刘恒顿了顿,刘如意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嘴角始终噙着的笑意却淡了。
“很多事我都不想问兄长,生怕自己知道得太多,该不知如何面对兄长,也许兄长派人沿路袭击时,就已不顾兄弟之情了。”
刘恒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说出这些,身前对面的刘如意从容不迫地一笑,长眸深邃,直直望着他,淡淡道:“看来你今日回来,并不仅仅是要告诉我父亲回来的事。”
“我们兄弟三人,父亲向来最疼爱二哥,父亲也曾说,二哥是最像他的人,更与他心意一致,若直到今日二哥初心不负,那……”
说到后面,刘恒不由得哽了一下,他似乎不敢说出心中猜想,而他曾经最信赖的兄长,却比他更为果决无情。
“为兄从未忘却最初心志,我今日做的,也正是父亲想要做的。”刘如意决然说道。
刘恒面色痛苦,艰难地问:“兄长是不是认为我不认识那些府丁?当日从林光宫护送皇上回来,路上遇到的黑衣刺客,虽然他们大部分已经不是我记得的那些人,但是工夫剑法却一直是我刘家所用。我曾趁皇上不注意,暗中留下了两个活口,便是想要问清事情缘由,只是后来回到长安,我就再未寻到他们踪迹,想必是被兄长匿藏起来了,敢问兄长,他们伤势已好了吗?能否召他们前来?”
“不能。”刘如意摩挲着手指,淡定从容地道:“他们已经死了。”
刘恒惨淡地笑笑,“是兄长下得杀手?”
“是。”
“为什么?”
“因为他们该死。”刘如意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将杯中茶水饮尽,眸色阴翳,道:“他们伤了你,怎么还有脸活着回来。”
难以言喻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荡开,刘恒艰难地看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萧情的巫蛊早已布下,之所以在皇上出宫后引出,就是为了让皇上早些回宫,韩文殊受了牵连,你以为皇上能坐视不理?而最开始拦下消息的人是太后,只不过到后来,这些人被我掉包,换作我刘府家丁,否则未央宫守卫重重,你以为没有我推波助澜,锦绣一个弱女子,如何能随随便便出宫,并撑到与你相遇吗?”
刘如意轻描淡写地将这些说出,之后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长眸移向刘恒,定定地看着他,饶有兴趣地问:“就这样,我做了这么多,你还要怪我害了朝中重臣?”
“那为何兄长不早些派人通知皇上,还要在半路设下埋伏?”刘恒冷冷问道。
“这样才能让皇上意识到事情的紧迫啊。”刘如意唇边浮起一抹冷笑,淡淡反问:“不然他怎么会动怒,然后以雷霆之势救下韩文殊?我要他不早不晚,就在韩文殊受刑之时出现,早一刻晚一刻都将误了我的大事。”
刘恒身子如受雷击,原来这一切都是他设计好的,从巫蛊之术到最后韩文殊被救,连时间都是他计算好的,刘恒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兄长,仿佛曾经亲密无间的人就这样变得陌生到他再也不认识,他瞪着双眼,愤怒交织着失望,颤抖地问:“就是为了这个理由,兄长竟牺牲了数十人?!”
刘如意却丝毫不示弱,冷厉地迎视他的目光,声色碜人,“难道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吗?若你们再晚一步,韩文殊都有可能死于棍棒之下。”
“看来我也不必再问骊山迷阵了,想必也是兄长设下的圈套,我竟还执迷不悟、心中动摇,竟真的以为是皇上误入了迷阵,因此才帮兄长瞒了下来。”刘恒面色苍白,疲惫地阖目。
刘如意阴冷地笑了一笑,后面说的每一字都像是一把利刃,刻在刘恒心上。
“你说得没错,那个迷阵是我设下的,原意是封住一些受到控制的沙漠狼以备不时之需,这些沙漠狼被人们称为沙漠的魔鬼,随随便便就可咬死十几人。后来皇上意图打压我刘家势力,以西域商队为掩饰,实则拉拢西域三十六国,并试图改变我刘家经济□□的局面。蒙嘉虽年轻时征战西北,又是皇上暗中拉拢的势力,但毕竟暮年,而从韩文殊身边调走的那部分银羽军又都是吃奶的年轻将士,说到底对沙漠他们知之甚少,更别提应对这些沙漠的